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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乞丐

夜已深。威昂弗夫人提出要回巴黎去了,威昂弗马上起身辞行并邀请泰戈朗尔夫人和他们一起回去。泰戈朗尔愈发欣赏喀沃奥卡迪少校,已邀请他和自己结伴回去。

早在晚餐以后,泰戈朗尔以谈生意为引子,顺势打听了他的生活境遇。这父子俩提前知道他们的四万八千法郎和每年的五万法郎都来自泰戈朗尔手里得到,所以他们对这位银行家充满感激,即便是和他的仆人握手,他们也会欣然去做。

至于昂得列,他那亮得扎眼的皮靴正轻巧地落在石阶上。就在此时,有一只手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青年回过头来,还以为是泰戈朗尔或基督山想起什么没说的事,特地赶来告诉他的呢。但眼前出现的既不是泰戈朗尔或基督山,而是一个陌生人,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肤色,满脸络腮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因为微笑而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狼牙一样锋利的牙齿。他头顶缠着一条红手帕,衣衫褴褛,四肢发达,那骨,如骷髅一般,走起路来咔咔作响,昂得列原先只看到了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它就像是巨人的手一般。那青年人是借着车灯的光看清的那张脸呢,还是他只是被那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一点,我们无法确认,只能陈述当时的情况,只见他一个颤栗,往后一退。“有何贵干?”他问道。

“对不起,朋友,请原谅我的冒昧,”那个缠红手帕的人说,“但我想跟你谈谈。在半个月以前你曾托给我一件事情。”

“喂,”昂得列说。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忙。那人压低音调,“我希望——我希望你能为我着想,别让我步行回巴黎。我太疲惫了,又没有像你这样享用过山珍山海味,我快虚脱啦。”

那青年一听这么莫名奇妙的请求,不寒而栗。“告诉我,”他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哦,我想让您邀请我坐在你这辆漂亮的马车里,一起回巴黎。”昂得列面无血色,一语不发。“是的,”那个人双手插进口袋,一脸不屑地望着那个青年人说。“我脑子里盘旋着这么个怪念头,你知道吗,贝尼代托先生?”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青年呆若木鸡,他赶紧走过去对马夫说道:“这人说得对,我确实托他办过一件事,他还得向我汇报。你先走回去吧,进城以后雇个马车回去好了,别耽误了回旅馆。”马夫一头雾水地走了。昂得列驾着马车把这个乞丐领进了一个神秘的小树林,路上他们就开始了谈判,以月付乞丐康得卢森二百法郎的条件达成协议。昂得列告诉他自己靠基督山伯爵的帮助与亲生父亲团圆。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我也要问你几个问题了。”昂得列说“啊,没错!哦,我要住豪宅,穿得体的衣服,每天刮胡子,到咖啡馆去读读报纸。晚上,我还要去戏院,我要装成一个退休的面包师。这就是我的愿望。”

“噢,如果你以此为行动指南,按部就班地去做,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你这样想的吗,布苏亚先生?那么你呢,你将变成什么呢——一个法国贵族?”

“啊!”昂得列说道,“谁知道呢?”

“喀沃奥卡迪少校或许就是了,但可惜的是爵位承袭制已经不存在了。”

“别再胡闹了,康得卢森!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我们也对彼此表示了理解,你快下车去吧。”

“决不,我的好朋友。”

“什么!决不?”

“咦,你也为我考虑考虑,我头上缠着这么块手帕,几近乎光脚没穿鞋,又没有什么证件,可却揣着十个金拿破仑,且不说这十块金洋作什么用,现在的价值就超过两百法郎,我这个样子到了城门口一定会被抓到牢里!那时,为了证明我自己,我就不得不供出你来。这样,他们就要展开调查,然后发现我擅自就离开了土伦,那样我又必须回到地中海岸边。到那时我便又成了一〇六号犯人,我那退休面包师的梦可就泡汤了!不,不,我的孩子,我宁愿留在首都享受生活。”

昂得列当即显露不悦。的确,正如他所吹嘘的,喀沃奥卡迪少校的公子爷并非等闲之辈。他一边把身子挺了一下,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手装作若无其事似地插进了口袋里,他打开了一把袖珍手枪的保险机,康得卢森的视线始终也没从对方身上移开,此时他背着手,慢慢地抽出了一把随身应急的西班牙匕首。可以看出,这两位可爱的朋友确实彼此了解。昂得列的手又没事似从口装里出来,摸了一抱的红胡须,玩弄了许久。“善良的康得卢森!”他说道,“那样的生活多惬意呀!”

“我好好寻乐就是了。”杜加桥客栈的老板说道,悄悄地把他的小刀子缩回了衣袖里。

“嗯,那么,我们进巴黎城里去吧。可你如何安全通过城门呢?依我看,你这样比步行更不安全呀。”

“稍等,”康得卢森说,“我们想个点子。”说着他便披上马夫落在车里的那件高领大短挂,然后又摘下喀沃奥卡迪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就像一个由他的主人自己驱车的仆人。

“我说,”昂得列说,“难道就这样要我凸着脑袋吗?”

“哧!”康得卢森说道,“今天风这么大,你的帽子就当被风刮跑了。”

“那么,”昂得列说,“我们走完这段路吧。”

他们安全地通过了城门。昂得列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让马止住,康得卢森跳了下去。

“喂!”昂得列说,“我仆人的衣服和我的帽子呢?”

“啊!”康得卢森说,“你该不会想让我得伤风感冒吧?”

“那我怎么办呢?”

“你!噢,你还年轻,可我已经慢慢变老罗。拜拜,贝尼代托。”

说完他便在一条小巷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唉!”昂得列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总是活得自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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