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冉没有死,可却受了重伤,冷天给他运功调整内息后,就让香宁和士兵一起护送青冉到杭州杜府找向东治疗,他叮嘱香宁说要是处理不当,恐怕青冉会因此武功全失,这对于练武者而言,是何等致命的打击?就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在雅吾描述当日冷天晕厥后的情形让他知道以后,冷天本应责备香宁的不是,可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她任何事情,只拜托她能送青冉安全地回到他妻子儿子的身边,这反而让香宁觉得更加内疚了。
此时,冷天却要独自上路。
“涂大哥,不可以!你不是黑大哥的对手啊!你会死的!”雅吾正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住冷天,想要阻止他不智的选择。最近每次用力都是用尽吃奶的力气,还真是难为她了,她五公主的命运怎么这么坎坷啊?殆命地想着自己的命运,却轻易地被冷天点住了穴道:
“亚拉姑娘,得罪了。”抱起雅吾,冷天先是把被点穴的她放到了寨口,做了个揖权当告别,然后便义无反顾地朝死亡森林走去了。
真是无语问苍天啊,雅吾这么辛苦,还放弃了一个可能改变她一生的愿望,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啊?明明只希望她喜爱的人平平安安,可这回刚从死神里拣了条命回来的男人,连停歇都不停一下,便又要去送死了,她到底情何以堪?
独自坐在诺大的床上,香宇屈膝把头放在了腿上,打从树林中被带到圣城里时,她便不再说话了,不知道那王爷的伤势有没有大碍?流了那么多的鲜血,肯定伤得不轻了。还有,不知道冷天怎样了?会不会像那王爷一样,不顾生命地来救自己?甩了甩头,香宇其实并不希望冷天来救自己,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还是会痛苦一辈子的。
只是黑豫对那日之事只字未提,却依然把他的房间让出了给自己。一年前的那个懂汉语的婢女小红倒是还认得她,并像是很高兴她的回归,还说他们圣王当时发现她不见了,是如何的一反常态,焦急如焚,还说这两天,他是独自到圣殿睡椅子去了,她说:“小姐真的很幸福哦,小红真是羡慕死了!”
可香宇却并不觉得幸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找她不可?难道就为了她手中的日镯吗?只是香宁也有月镯啊,可为何黑豫偏要执着于自己?回想当日香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想要以身救黑豫的情景,还真是差点让她害怕得停止了心跳,要是香宁真的有什么闪失,她该如何面对阿玛和额娘啊?哪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去大清的机会。
不知道香宁现在怎样了呢?是不是非常内疚难过?她一进入圣城,便无法跟香宁联系了,香宇明白,这是圣城的原因,这里确实是个世外桃源,是个神秘的地方,同时也是她的牢笼和监狱,香宇确实不喜欢这里。
此时黑豫踱步进来了,给了她两天的时间冷静,他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居然会觉得不耐,所以才进来见她的。看见她分明是不悦的脸庞,她还刻意别开脸不看自己,可黑豫依然觉得莫名的安心,事隔一年,这才是真正地又再次见到了她,她跟她的妹妹还是不一样,她即使在生气,可却依然能给他安慰和宽心,只是:
“你喜欢他?”这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事情。
执着地紧闭着双唇,香宇连眼睛都闭上了,摆明不想跟他说话。她知道,这个男人喜欢自己,并且一直容忍着自己的任性,她也没有必要再对他屈意顺从了。
可黑豫却比她更执着,他上前抬起了她执拗的下巴,阴冷的凤眼道出了他的坚决:“你是圣女,是我黑豫的发妻。”说罢,不知何时,他竟然随身带着一把小刀,自自己黑色的长发上削了一小撮,并强放在香宇的手中,之后,他还想用相同的力度,要从香宇的长发上剪下相同的头发,可香宇一甩头,只连连后退,已经退到了床角,她盯着他的凤眼,说道:“你不能强迫我!”
他有何不能?可却唯独是这个叫瓜尔佳·香宇的女子,她有太多的东西是属于他不能的范围的,于是,他放弃了坚持,只说道:“我会等。”便离开了属于他的房间。在离开之前,没有人发觉他轻叹了口气,虽然非常轻,可他确实是叹气了,这世上为何偏偏有一个他无法控制的人?
黑豫离去以后,香宇看着手中刚刚被他硬塞进来的一撮头发,想得入了神:这是怎样的一份感情?才会用到发妻的这个字眼?可他到底是爱瓜尔佳·香宇呢?还是只爱那拥有日月镯的圣女?
她没有把他的那撮头发扔掉,黑豫俯视着她在床上熟睡的脸,再看向床边案上的那撮黑发,她甚至命人用一块红色锦缎来包裹好,温和的表情马上出现在黑豫原本阴郁的脸上,这代表她没有拒绝自己吗?甚至是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求婚?
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熟睡的模样,可是却又像是已经看过了好长的时间,因为另一个人也具有这张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曾在那十几个夜晚,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熟睡。在她们熟睡之后,黑豫根本无法分别,到底哪一个才是那个她。
甩了甩头,黑豫抛开那些不该有的记忆,硬是想要忘记那日那个女人为他冒死相救的凄绝又深情的脸。因为,床上的女子才是圣女。
此时门外有个不知死活的人跪下报告道:“圣王陛下!有人闯进了森林,他速度极快,拿着一把巨剑,一下子便闯过了四个结界,现在已经在圣城底下了,长老们不敢冒然禀告,正与他在对战中,此人武功极高,七位长老跟他只能互相牵制住。”
凤眼隐隐明白了那是谁,阴冷的双眼射出了摄人的冷光,不明白这个不知死活的中原男人,为何多次前来冒犯,他明明已经放过他两次了,不是吗?
是冷天!香宇自梦中醒来,明白那人报告的内容以后,便急着起身想要冲出宫殿,可在她踏出房子前,她又无法动弹了。
黑豫上前把赤脚的她抱回到床上,没有忘记给她盖好被子。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香宇瞪大了双眼看向他,眼中盛满了请求,可黑豫不愿去理解她眼中的含义,只道:
“还早,再睡一会。”便甩手把所有人都带出了这个房间,临离开前,他还如此吩咐着房外的几个婢女:“照顾好圣女,不许有一丝闪失。”
“是。”顷刻房中就只剩下寂静了。
香宇看着天花板的双眼根本无法合上,她是多么的担心啊,可奈何这个具有神奇力量的圣王,偏偏喜欢控制别人的行为?这若不是牢笼,又该是什么?
“你可知道我曾给过你两次机会?”黑豫自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天持着一把巨剑,独自一人被七位长老包围,可他们依然无法伤到冷天一毫。
“放了她!”可冷天一向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他只说他想说的。
难道这个男人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两天前,他才分明从死神的手中逃走过一回,可怎么这么快又来送死了?
别说圣城还有七位具有高超法术的长老,就是要大战,他也随时能拨出一万的兵力,何况他还有能力控制上万大军的意志力和行动力?而凭冷天一人,他到底凭什么认为他能自黑豫的手中再一次夺走香宇?
此时年迈的贤者一边举起权杖与冷天过招,一边对黑豫说道:“陛下,这人意志力极强,我们的法术根本对他不起作用,而且他的武功极高,合我们七人的功力,恐怕都只能控制住他一时啊。”
冷天的意志力极强,黑豫是早在他第一次冲过那四道结界时便已知晓,所以前两天才直接用拳来制服他,没有考虑用意念。反观长老们都是研习法术之人,当然武功是在冷天之下了。
神色一凌,黑豫明白这个男人将是自己的大患,他举起右手,对准冷天,在准备发功之前对七位长老发出了指示:“散。”
听见指示,七人瞬间往后翻滚,没有恋战。
在冷天明白他的对手将是黑豫的时候,可他还没能预知黑豫会采取何种武术之前,他根本不明白黑豫为何到这时候都还站在山坡之上。
可很快,他便了解了。
“射——”随着黑豫发出的尾音,瞬间千万支箭朝冷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发射过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冷天来不及思考这些箭的来源,因为他没有看见半个弓箭手,他只能在箭到达自己之前,双手在自己身前划了一个圈,随着他的手凝聚的一股气,构成了一股旋涡,把所有的箭都顷数接住并掉在了地上。这箭的数目之多,简直差点要把他的小腿掩埋,可忽然间,这箭雨却消失了,连同他脚下的箭枝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只是幻觉吗?可冷天已花去了不少力气。
冷天心里有数,他的确不是黑豫的对手,假如单独论武功,他也许还能与他一拼上下,可若加上这些幻术,他的胜算就更低了。
心中暗暗佩服这个中原男人的勇气和力量,黑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涂冷天。放了她!”冷天仰头看着山坡上的黑豫,由于背光的原因,站在阳光底下朝向他的黑豫,整个人都是黑色的,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可对于黑豫而言,俯身看向迎着阳光的冷天,他竟然觉得这个穿着白衫的男人具有无比耀眼的神情,那是义无反顾的,也是黑豫缺少并渴望的坦荡。
可那一个“她”字却将埋没了这个叫涂冷天的男人的命运。黑豫只道:
“我会替你立碑——”下一刻,又是数万枝箭朝冷天射去,可这次的速度更加凌厉,数量也成倍地增加。
冷天忙着应付这第二轮箭雨,不料黑豫却在此刻轻松地挥起了双手,在这箭雨的周围设下了另一道结界,冷天的身边顷刻出现了无数个香宇,她们都看着冷天,口中念着什么,或是倩笑,或是生气,或是伤心,或是流泪……
香宇果然是这个男人的致命弱点,只见冷天实在无法像刚刚那么聚精会神地集中力量去接住所有的箭了,只见这分明只是幻觉的箭身,居然有一枝恰恰射进了他的大腿!
汩汩的鲜血随即从冷天的大腿中流了出来,冷天承受着那疼痛,继续拼死作战。
可是有了第一枝,便有第二枝、第三枝、第四枝……
先是大腿,然后是肩膀,接着是小腹、手臂、小腿、胸口!
眼见冷天已经支持不住,最后无数的箭骇人地嵌在他的血肉之躯中,冷天终于忍受不住,跪倒在地上,只能以黑鹰剑插地支撑着自己已然无力的身躯,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已经煞白,眼前无数香宇的影像随即消失不见,箭雨也同时停了下来……
“啧,啧,啧……”一旁观战的长老们频频摇头叹气:“多好的一个青年啊,为何偏偏要寻死?”
“哦,这万箭穿心的痛可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啊……”
“哇,大腿至少中了五箭,小腿三箭,他刚刚能站立那么久,还真是难为他了……”
“你见过有人手臂上插了六箭,都还能接住不少箭枝的吗?”
“还真的没见过。”
“只是你看他胸口上都已经中了至少1、2、3、4……10、11、12枝箭了,怎么还能盯住我们的陛下?”
“哎呀,那眼神跟我们圣王的好像啊,简直就是一样恐怖嘛……”
“是啊,是啊,太恐怖了……”
“他死了吧?”几位老人家在那无所谓地讨论着,反佛只是讨论着天气,根本没有何谓的叹息。
“可是那死不瞑目的眼神直盯着圣王,真是很恐怖……”顷刻七人均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战。
“你没瞧见圣王也依然用那犀利的眼神与死人互瞪吗?”这才叫恐怖吧?
……
此时在床上的香宇忽然得到了自由,她一把自床上坐了起来,来不及深思她为何会忽然得到自由,便开始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间,直往宫殿外奔去,婢女们想拦都拦不住。
她有不祥的预感,非常不祥的预感,这忽然而来的感觉,就像有人给了她心脏致命的一箭似的,让她的心脏咻地停止了跳动。
等她一人赤脚跑到了山坡的前边,她首先看见的是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扭头看她的黑豫,然后,她顺着她前方围做一堆的长老们的方向,便迅速地跑到他们之间,拨开了他们遮挡住自己的身躯,直到她看见了他——
这个跪在地上的人是谁?
这个被无数枝箭穿过身体,反佛只是一个布偶的人是谁?
这个满身鲜血,却仍以剑支撑住自己的整个身体,没有倒下的人是谁?
这个已经一动不动,却仍然用凛冽的目光,盯着山坡上看的人是谁?
是不甘心吗?
是死不瞑目吗?
一切都异常的寂静,就连刚刚那几个高谈阔论的老者,在看见这小妮子撕心一般悲痛的模样后,不少人才真的被感动了起来,她该会很伤心吧?据说这个男人是她的师傅?有人甚至在看见香宇这般不愿相信、没有反应的神情之后,先落下了眼泪。
注视着那跪在地上的男人熟悉的脸,香宇没有把目光移开过一刻,可她觉得整个人都无力极了,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该怎么反应,她只能这样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不敢相信这张脸确实就是属于那个叫涂冷天的男人的,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爱的男人。
她心里在喊,她在喊:我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转头看看我?我在这里啊……
可那被万箭穿心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他听不见,她也喊不出来。
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眼前一黑,香宇便晕了过去,那男人万箭穿心的模样,是她眼前最后的画面。
山坡上的男人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直到她晕倒,才来到了她的身边,把她抱在了怀里。离开前实现了自己刚刚的承诺,他对长老们交代道:“给他一个碑,他叫涂冷天。”
“怎么了?震爷?”原本只想让他帮忙穿条针线,可这男人怎么硬是把针往自己的手上扎?瞧,这会血就渗出来了,若惜摇头表示不明白,拿起小手帕就小心地帮涂震拭干了血迹。
可白色的剑眉却皱紧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伤到了自己,内心突然莫名地觉得不安,他低头看向妻子若惜,问道:“天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若惜摇摇头:“已经有两个月没书信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在忙些什么。”
盯着若惜给自己包裹成重伤模样的手指,涂震只低低地说:“下回天儿回来,你该好好说说他,让他记得要定期捎信回家。”
“呵呵,”若惜忽然嘲笑起涂震来:“之前七年啊,不见你想念他,怎么这会才两月没见,就想起儿子来啦?”
若惜倩笑着调侃,与涂震凝重的表情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