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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临终的侦探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女房东哈德森夫人,长期以来吃了特别多的苦头。不光是她的二楼一天到晚有怪异的并且常常是讨厌的客人到来,甚至她那位有名房客的生活也是怪怪的,没有任何规律,她再好的忍耐性也受不了。他的不爱整洁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喜欢在特殊的时间听音乐;不停地在房间中练习枪法;做着奇怪的常常发出难闻气味的科学实验,他常常被暴力和危险的氛围笼罩着,这一切使他成为了全伦敦臭名远扬的房客。但是,他出的房租钱却非常高。不用说,我与福尔摩斯先生在一块的几年中,他所给的房租钱早就可以买下这幢房子了。

房东太太十分害怕他,但是无论他生活怎样的让人无法忍受,她从来也不敢去管他。她非常爱他,因为他在女人面前总是特别温和礼貌。他虽然不爱也不相信女人,但是他作为一个骑士精神的背叛者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我明白她是诚心实意地关心着他,因此,在我结婚之后的第二年,房东太太来到我家对我说,我那可怜的伙伴,过着非常悲惨的生活时,我专心地听她述说着。

“他活不了多久啦,华生医生,”她对我说,“他病得非常厉害,而且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可能今天就会死去。他不让我去请医生。今天早晨,我见他脸两边的颧骨都高高地凸起,两只眼睛盯着我,我真的无法忍受。‘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福尔摩斯先生,我马上就去请医生来,’我说。‘那你就把华生叫来吧,’他说。为了他的性命,应抓紧时间,先生,不然,你或许就看不到他啦。”

我非常吃惊,因为他生病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于是我二话没说,快速地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在途中,我让她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先生。近段时间,他总在探讨一种什么病。在罗塞海特附近的一条河边小胡同中,他回来时,这种病也被他带回来了。从礼拜天的下午躺在床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整整三天他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

“哦!上帝啊!你为何不去请医生?”

“他不允许,先生。他固执得很,你是明白的。我不敢违背他的话。他活着的时间也不多了。待会你见了他,就会清楚一切。”

他的模样真的非常悲惨。现在正是十一月份,空中有雾,在幽暗的灯光下,狭小的病房中显得非常阴郁。可是更让人惨不忍睹的是,病床上那幅消瘦且干瘪的面孔,由于高烧,眼睛红红的,面颊也是通红,嘴唇黑黑的,皮都干裂开来,两只没有丝毫力气的手搁在床单上,不断地颤抖着,声音沙哑且急促。我走到屋子中的时候,他像死人一样地躺着。看见我,眼中闪现出一丝光泽,他还认得我。

“哎,华生,我觉得我们倒霉的日子已经到了,”他说话时,气息都在擅抖,不过他满不在乎的本性还在。

“哦!我可怜的朋友!”我激动地喊道,朝他走过去。

“离我远一些!马上离我远一些!”他竭力地喊着。他那异常紧张的神情,使我意识到事情的危险程度,“你如果想靠近我,华生,我请你马上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想如此,这难道不可以吗?”

没错。哈德森太太说得没错。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越发蛮横、固执。但是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又让人感到同情。

“我仅仅想帮你的忙。”我解释道。

“太好啦,你帮助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没问题,福尔摩斯先生。”

他那张严肃的面孔改变了一些。

“你不会生气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

“多可怜的人啊,自己都不能起床,还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生气吗?”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华生。”他用沙哑且微弱的声音说。

“为我好?”

“我非常清楚我是怎么回事。我染上了从苏门答腊传过来的一种苦力病。这种病,荷兰人比我们更加明白,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仍未找到治疗的对策。但有一点是绝对的,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疾病,极易传染。”

他说话时没有一点力气,似乎烧得非常厉害,大大的双手边颤抖边摇摆着,让我离他远一些。

“离我太近就会传染,华生,没错,你离我远一些就不会传染。”

“哦!上帝,福尔摩斯!你觉得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就算是不相识的人也无法阻止我,你觉得如此就能让我放弃对一个相识多年的好朋友的职责吗?”

我又向他走近,可是他对我大声地吼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假如你不再向前走,我就告诉你一切。不然,你就马上从这间房里出去。”

我一向都非常尊重福尔摩斯那崇高的品质,我非常顺从他,哪怕有时我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目前我的职业性质促使我必须那样做。其它的事,我能按他说的办,但在这间病房中,我必须支配他。

“福尔摩斯,”我轻声说道,“你的病情非常严重。有病的人应该像小孩一样乖。我要给你检查病情。无论你反对或不反对,我必须立刻为你做检查,照病治疗。”

他瞪着我的眼中充满了愤怒。

“假如我必须要看医生,怎么说也要请我看得上的医生。”他说。

“如此说来,你看不起我的医术?”

“我们之间的友情没有话说。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华生,你终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资格也不够。说出这些话真的挺伤感情,但这也都是你强迫我说的。”

这些话真的深深地伤害了我。

“这些话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福尔摩斯,你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我去帮你请贾斯帕·密克爵士或者彭罗斯·费舍,或者是伦敦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不管怎么讲,必须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病。假如你以为,我能眼看着你病入膏肓而不管,连个医生也不肯为你请,那只能说你并不了解你的朋友——我华生!”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华生,”福尔摩斯说道,像是呜咽,又像呻吟,“你难道非要我说出你的不足吗?我问你:打巴奴里热病你知道吗?福摩萨黑色败血症你懂得吗?”

“这两种病我都不知道。”

“华生,东方有许多的罕见疾病,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理学现象。”他边说边停顿,以维持他微弱的气息。

“近段时间以来,我研究了一些关于医学犯罪方面的东西,从中收获不少。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我被感染上这种病,我也是身不由己。”

“或许如你所说吧。但是,我听说爱因斯特里博士现在正在伦敦。他是目前还活在世上的热病权威之一。别再发犟,福尔摩斯先生。我马上就去请他来。”我坚决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从未有过如此惊恐的感觉!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像一只凶猛的老虎一样,阻挡住我。他锁门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几秒钟之后,他又摇摇摆摆地躺到床上。经过这一场激怒,他的体力消耗掉许多,疲惫到了极点,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你不会强行抢走我手中的钥匙吧,华生,我将你留下,我的伙伴,我不许你离开,你就甭想离开。但是,我会让你心满意足的。”(说这些话时他非常吃力,说一句就大口地呼吸一口空气。)“你都是为我好,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你现在自由了,不过,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调整一下体力。目前,华生,目前还不可以。此刻是四点整,六点钟时,我允许你离开。”

“你真的神经失常了,福尔摩斯。”

“绝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华生。六点钟我绝对让你离开这里。想等吗?”

“看来我也没有其它办法啦。”

“绝对没有,华生。谢谢你,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整理床铺。希望你站远一点。华生,还有一条我要告诉你。你能帮我请医生来,但是找来的人应由我来挑选,而不应由你去挑选。”

“没问题。”

“没问题是你进入房间之后说的第一句好听的话,华生,那边有书。我没有力气。当一个非导体中输入一组电池的电,我不明白这组电池会如何。六点钟,华生,我再与你谈。”

可是,在六点钟还没到来以前,我与他不能说话,这是肯定的,但是这次的情形使我感到与他冲到门口那一次同样惊恐。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注视着病床上他默不作声的身影。他的面孔似乎被被子全部盖住。他好像已进入梦乡。我无法坐着看书,只好在房间中轻轻地来回走动,看着周围墙上贴着的那些有名的罪犯的相片。我心不在焉地走过去走过来。后来站在壁炉台前边。上边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比如烟斗、烟丝袋、注射器、小刀、手枪子弹以及其它东西。上边还有一个由精美的黑白两色组合成的象牙小盒,盒上有一个小盖,可以活动的那种。这个小东西挺漂亮,我伸过手去拿,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此时福尔摩斯大吼了一声——恐怕街上的行人都可以听见这一声吼叫。听到这声恐怖的叫声,我立即感到全身发凉,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将头扭过来,看见了一幅抽搐的面孔和一双惊恐的眼睛。我手拿着小盒子被他吓呆了。

“放下!赶快给我放下,华生!我命令你立刻给我放下!”他的脑袋又倒在枕头上边,等我将小盒子放回到壁炉台上之后,他才狠狠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任何人动我的东西,华生。我不喜欢,这点你早就清楚。你让我忍无可忍。你这个可恶的医生,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不要到处走,兄弟,我想睡一觉!”

这件偶然的事情让我非常不高兴。当初是野蛮和毫无理由的激动,后来又说出这样无理的话来,他平时那种和蔼可亲的态度与此刻相比简直是两样啊。这说明他的脑袋多么不清醒。在所有灾难中,智慧被摧毁是最让人可惜的!我不想再说一句话,心情非常的糟,静静地等待着他定下的时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钟,他好像也是一直盯着钟,因为六点一过,他就开始与我谈话,与从前一样充满活力。

“此刻,华生,”他说,“你衣袋中有零钱吗?”

“有。”

“有银币吗?”

“非常多。”

“半个克朗的有几个?”

“有五个。”

“唉,这么少!这么少!太倒霉啦,华生!不过就算这么少,你还是将它们装到衣袋中去吧,剩下的钱装到你左边裤子的口袋中,非常感谢。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失去平衡。”

简直是胡说八道的话。他开始抽搐起来,又发出那种如咳嗽又如呜咽的声音。

“现在,你将煤气灯点燃吧,华生,可是要当心,仅仅点上一半,我请你当心,华生。非常感谢。这非常好。你不要拉上百叶窗,麻烦你将信和报纸搁在这张桌子上,我能拿到就行。谢谢你,再将壁炉台上的那些七零八乱的物品拿一些过来。太好啦,华生!有一个方糖夹子在那上边。请你把那个象牙小盒子用夹子夹到这儿来,搁在报纸上边。太好了!你现在可以去请柯弗顿·司密斯,他住在下伯克大街13号。”

说心里话,我已没有去请医生的心情了,因为我可怜的朋友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之中,万一我走后他有什么不测怎么办呢?但是,现在他却要指定那个医生给他治病,而且心中非常的渴望,就如他刚刚不让我去请医生时的态度一样固执。

“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我说。

“或许你真的不知道,我亲爱的华生。我对你讲了之后,或许你会非常吃惊,能治这种病的专业人并不是医生,而是一个种植园主。现在柯弗顿·司密斯先生正在伦敦访问,他是苏门答腊非常有名的人物。在他的种植园中,有一种疫病出现,因为没有医药的救护,他只好自己亲自进行探索,而且收获非常大。他本人非常有原则,我不让你六点钟以前去,是由于我清楚他那时不在书房,你找不到他。假如你可以将他请来,他是专治这种病的专家,治好我的病是没问题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对这种病的研究——我绝对相信他会治好我的病。”

福尔摩斯的话并没有说得断断续续、表达不清,但是他说话时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神情我不愿形容,他那双被病魔折磨得颤抖的双手我也不愿形容。从我与他在一起的几个时辰中,可以看出他的病越来越严重:热病斑点越发显现,深深凹下去的黑眼眶中发出的光芒更加可怕,脑门上虚汗不停地冒着。可是,他谈话时的那种特有的自在风度始终未变。那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他也不会改变他是一个支配者的位置。

“把我现在的情况详细地对他讲一下,”他说,“必须将你心中的真实感受都说出来,比如奄奄一息啦!神志不清啦。确实,我想不到,为何不用一整块牡蛎做成海滩。哦!我头脑不清啦!太奇怪了,脑子要控制脑子!我都说些什么啦,华生?”

“让我去请柯费顿·司密斯先生。”

“嗬,没错,我想起来了。我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中,快去请他来,华生。我与他并不是十分友好,他有一个侄子,华生——我曾怀疑那里边有什么阴谋,我让他明白了这一点。那小子死得非常惨。司密斯恨死我了。你一定要把他请来,华生。哪怕是乞求他,总之想尽一切办法将他请来。他可以让我活下去——只有他才能救我!”

“如果这样,那我将他硬塞进马车拉回来不就行了。”

“这可不好。你应让他心甘情愿地跟你来。但是你必须在他来之前先到这儿来。不管你用何种理由都行,决不可以与他同来,记好,华生。我相信你会做好的。我一向都非常相信你。生物的繁衍一定是被天然敌人给限制住了。华生,我俩都已做了我们该做的。这样的话,繁衍的牡蛎会不会将这个世界给覆盖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多恐怖啊!你要说出你心中所想的一切。”

他如一个傻小孩一样说着呓语,而且没完没了,我也由他说去。他将钥匙给我,我太高兴了,马上拿过钥匙,否则,他会将他反锁在房间里。哈德森太太仍站在过道中等着,浑身发抖,抽泣着。我离开屋子,还听见身后福尔摩斯那乱喊乱叫又尖又细的声音。在楼下,我正准备招呼马车的时候,从雾中走过来一个人影。

“福尔摩斯先生到底怎么啦?先生。”他问我。

走近一看才知是老朋友——伦敦警察厅的莫顿警长。他穿着花呢便衣。

“他生了非常严重的病,”我说道。

他看着我时的眼神特别古怪。我不想产生什么恶毒的想法,从车灯下看着他的脸,我感觉他似乎非常得意。

“他生病的传言我早听到过一些。”他说。

马车向前驶去,我与他分开了。

下伯车街以前是诺廷希尔和肯辛顿的交界处,这个地方的房屋都非常好,没有明显的界线。在一幢房子前边马车停了下来。这是一幢老式铁栏杆的房屋,闪光的铜牛和双扇大门显示出一种体面且庄严的高贵气派。门口出现了一个非常正统的管家,淡红色的电灯光从他身后射出来。他与这儿的一切都非常地配衬。

“柯费顿·司密斯先生在屋子里,华生医生!我帮你把名片转交给他。”

我是一个没有名气的人,柯费顿·司密斯先生不会太在意我的。从半掩着的门中,一个嗓门大大的、暴躁难听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

“谁来了?他来有什么事,喂,斯泰帕尔,我早就和你说过许多回,只要我在作研究,我不会接见任何人,你难道忘了吗?”

管家小心翼翼地给他进行了一番劝慰性的解释。

“噢,我谁也不见,斯泰帕尔。我不会中断我的工作。我不在家,你就这样告诉他吧。如果他一定要见我,就让他明天早晨再来。”

福尔摩斯被痛苦折磨的身影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他痛苦地等待着,等待着我给他带去好消息。此刻已不是讲礼貌的时候。我办事的时间长短直接关系到他的生与死。惹主人生气的管家还未出来传达主人的话,我已破门而入。

火边一张凳子上坐着的那个人立刻站起来,发出怒狮般地吼叫。只见一幅蜡黄的脸,脸上堆满了肉,似乎已向外渗出油来;又肥又大的双层下巴,注视着我的眼睛阴森可怕,眼睛上的茶色眉毛毛茸茸的,已经秃顶的头上,红色的卷毛故作时髦地将一顶天鹅绒的吸烟帽子盖着。他的头非常大,但我朝下看时,不由得非常吃惊,此人的身体又瘦又小,双肩和后背都已佝偻,似乎在小的时候患过什么怪病。

“到底怎么搞的?”他大声地吼着,“你为何就这样闯进来?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让你明天早晨再来!”

“非常抱歉,先生,”我说,“事情太紧急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听到我伙伴的名字,眼前这个矮个子人发生了异常的变化。他满脸的怒火马上不见了,呈现出紧张且警惕的神情。

“你是从福尔摩斯那里来的?”他说。

“我刚刚由他那里来。”

“福尔摩斯怎样啦?他近来好吗?”

“他病得非常厉害,我来找你就因为此事。”

他示意我坐下,他本人也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正在此时,他的脸被我从壁炉墙上的一面镜子中扫视了一眼。我敢说,一种恶毒且阴险的奸笑从他脸上呈现出来,但是我立刻又想,或许是我的某根神经受到了意外牵引,从而产生了紧张状态,因为几秒钟之后,他回过头来望着我时,脸上呈现出的神情是真诚的关怀。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非常难过,”他说,“我与福尔摩斯先生相识只是通过几笔生意,但是我非常敬佩他的才智和性格。他在闲暇时经常探索犯罪学,我在闲暇时经常探索病理学。他抓坏蛋,我杀病菌。那些就是我的监狱。”他边说边用手指着一张小桌子上的一些瓶子、罐子。“这儿培养的胶质中,就有世上最恶毒的犯罪分子正在服刑呢。”

“就是由于你有着特别的才识,福尔摩斯先生才让我来找你。他非常看重你。他觉得在全伦敦,除了你谁也治不好他的病。”

这个矮个子人非常吃惊,那顶时髦的吸烟帽都掉到地上了。

“什么原因?”他问我,“福尔摩斯为何觉得只有我才能治好他的病?”

“因为你精通东方的疾病。”

“他怎么想到他患的病是东方疾病呢?”

“因为,在调查了解职业方面的问题时,他和中国的水手一起在码头上工作过。”

柯费顿·司密斯先生露出得意的笑容,将他的吸烟帽抬了抬。

“哦,原来如此,真是这样的吗?”他说,“我觉得情况并非你说的那么厉害吧。他生了多长时间的病?”

“接近三天。”

“神志不清吗?”

“有时是那样。”

“唉!由此看来是非常厉害。如果我不去治疗他,那是不道德的,但是让我停止我的工作,我又特别不乐意,华生医生。但是,特殊的事情应特殊对待。我立即就与你前去。”

我记起了福尔摩斯先生的嘱咐。

“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去做。”我抢先说道。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福尔摩斯先生的地址,我这儿有。你不用担心,我在三十分钟内绝对到达。”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福尔摩斯的房间中。我担心他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什么意外。这时,他比先前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但他的脸还是那样苍白,只是此刻他比较清醒。他说话时的声音非常微弱,只是没有以前那样迷糊。

“哦,你找到他了吗?华生。”

“找到了。他立刻就到。”

“太好啦!华生,太好啦!你是最出色的信使。”

“他本来打算与我同来。”

“那肯定是不可以的,华生,也绝对不能那样做。我生的是什么病,他问过吗?”

“我对他说是有关东方中国人的病。”

“没错!太好啦,你真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你能离开了。”

“我要留在这里,我想听一下他的见解,福尔摩斯。”

“没问题。只是,假如他觉得这儿只有我与他两个人,我敢保证他的见解会更加坦诚一些,更加有意义一些。在我床头后边正好有一块空地方,华生。”

“我亲爱的朋友——福尔摩斯!”

“我想没有其它方法了,华生,这个位置不那么适合藏人,但也难让别人产生怀疑。就在那里藏起来吧,华生,我认为可以。”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苍白的面孔呈现出庄重且专注的神情。“车轮声传来了,迅速点,华生,迅速点呀,老兄,假如你确实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准动,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动,明白吗?不要说话!不要动!只是听着就可以啦。”瞬间,他那突然振奋起来的精神就烟消云散了,他那有力的声音变为了神志不清的虚弱的喘息声。

我立刻隐蔽起来。外边传来了上楼梯的脚步声、开门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后来,我感到非常奇怪:好长一段时间都悄无声息,只剩福尔摩斯艰难的吸气和呼气的声音。我可以想到,我们的客人在离病人非常近的地方进行观察。

“福尔摩斯!”他喊着,“福尔摩斯!”就如唤醒沉睡的人那般迫切的声音。“我喊你,你能听见吗?福尔摩斯?”有沙沙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推病人的肩膀。

“是司密斯先生吗?”福尔摩斯轻声地问道,“确实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的耳旁传来那个人的笑声。

“我可从未这样想过,”他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来了。这就是以德报怨,福尔摩斯先生——以德报怨呀!”

“你太好——太高尚啦。我佩服你超人的才华。”

来客扑哧一笑:“你才是令人佩服的。幸运的是,你是全伦敦惟一一个对我表示佩服的人。你患的是什么病,你明白吗?”

“相同的病。”福尔摩斯说。

“哦!你清楚病症?”

“非常清楚。”

“哦,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有什么稀奇,福尔摩斯。假如是同样的病,我也不会感到稀奇。假如是同样的病,你将来就有些不测。可怜的维克托也是患这种病,在第四天时就命丧九泉了。他生前是身体强壮、如同生龙活虎一般的年轻男子啊。像你说的那样,他染上这种稀奇的东方疾病竟然是在伦敦的中心区,这肯定让人感到奇怪。关于这种病,我也作过专门探索。这个巧合太奇怪了,福尔摩斯。此事让你碰上了,你太了不起啦。我必须毫不留情地说出来,患这种病是有原因的。”

“我清楚是你所为。”

“噢,你清楚,真的吗?但是你到底还是没有证据。你在满世界说我的坏话,今天你自己患病,竟然又求我给你治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究竟在搞什么玩意儿——呃?”

我听到福尔摩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水!水!给我水!”他吃力地说着。

“你马上就要死了,我的伙伴。但是,我必须和你把有些话说清楚,在你死之前。因此我给你水。拿好,别撒了!没错,你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吗?”

福尔摩斯痛苦地哼着。

“求你救救我吧。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小声地说,“我绝对忘记我所说的一切,我发誓,我绝对做到。只要你帮我恢复健康,我就忘记一切。”

“把什么忘记?”

“唉,把维克托·萨维奇是如何死的忘记。其实刚刚你已经说了,那都是你所为。我保证忘记它。”

“无论你忘记也好,不忘记也好,都随便你。在证人席上我是不可能看到你了。我将话对你说明白吧,可怜的福尔摩斯,就算看到你,也是在其它情况下,一个特别的席位上。你清楚我侄子的死因又如何,你又能对我怎么样。现在我所说的是你而不是他。”

“没错,没错。”

“去请我的那个人,我已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告诉我,你的病是在东区水手那儿染上的。”

“我认为是这样。”

“你觉得你的头脑聪明过人吗?很抱歉,福尔摩斯!你觉得你非常有本事,对吗?这一次,你碰到了比你还要聪明、还有本事的人啦。你好好想想吧,福尔摩斯,你染上这种病难道不可能是其它原因吗?”

“我无法想事情,我的大脑已不起作用。给上帝一点面子,帮帮我吧!”

“会的,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搞清楚你目前的遭遇和你搞到今天这个样子的原因。在你归天之前,我会让你明白一切的。”

“求你给我些药,让我不要这样痛苦吧。”

“你也知道痛苦?确实,连苦力们在临死的时候都会发出几声狼嚎。我想你也许在抽筋吧。”

“没错,没错,我在抽筋。”

“哦,但是你还能听见我说的话。现在听好!在你刚刚患病的时候,你碰到过什么异常事情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仔细回忆一下。”

“我的病太严重,什么也记不起来啦。”

“嗯,还是我帮你记吧。有什么邮件寄给你吗?”

“邮件?”

“突然收到一个小盒子!”

“我头痛,我活不了啦!”

“听好,福尔摩斯!”传出一阵沙沙声,似乎病入膏膏的人正被他用力地摇晃着。但我藏在那儿却不能吭声。“你必须听我说,你要听我说。你记得一个盒子——一个象牙盒子吗?礼拜三收到的。你将它打开,能记起吗?”

“没错,没错,我是将它打开了。有一个特别尖的弹簧在里边,好像是在开玩笑。”

“绝对不是开玩笑。你被骗了。你真是个蠢货,这是你的报应。谁让你来得罪我的?假如当初你不那样对我,我现在也不会如此对你。”

“我想起来了,”福尔摩斯吃力地说道,“里边的弹簧!它把我刺出血来啦,那个小盒子就在桌子上搁着的。”

“就是它,没错!我装在衣袋中拿走算了。你没有任何的证物了。你现在知道了一切吧,福尔摩斯。你明白了,你是被我害死的,你能合上你的双眼。维克托·萨维奇的命运我最清楚不过,因此我让你也来感受感受。你就要完蛋了,福尔摩斯。我会坐在你旁边,亲眼看着你完蛋。”

福尔摩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听不见了。

“你哼哼什么?”司密斯问道,“将煤气灯弄亮一些?哦,天快黑了,对吗?行,我帮你弄吧?我能将你看得更加清楚。”他走过房间,一下子一片光亮。“还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吗,伙计?”

“火柴,香烟。”

我感到惊喜,几乎大喊起来。他说话的力度又回到了从前,虽然仍有些吃力,但这是我希望听到的声音。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寂静的。我觉得柯费顿·司密斯默不吭声,十分诧异地呆在那儿,盯着我的朋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终于听到他说话,声音几乎在颤抖。

“自己充当主角是演戏最可取的办法。”福尔摩斯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整整三天没吃东西没喝水,谢谢你的好心,倒了一杯水给我。可是,最让我难以忍受的还是香烟。哦,香烟在这儿。”我听到划火柴的响声。“噢,真舒服。喂!喂!我听到有一位朋友上来了。”

脚步声从外边传进来。门被推开,莫顿警长走进来。

“一切顺利,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福尔摩斯说道。

警长发出了一惯的警告:“我正式逮捕你!以你谋杀维克托·萨维奇的罪名。”

“还应该加一条。一个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人也曾被他企图谋害。”我的伙伴边笑边说,“为了帮助病人,警长,柯费顿·司密斯先生太高尚了,他扭大煤气灯,把我们的信号发出。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小盒子在罪犯上衣右边的衣袋中。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脱下他的外衣吧。谢谢你。假如我是你。我会非常小心地拿着它。放在那里,在审判中或许有用。”

忽然传来一阵嘲杂和扭打声,接着是铁器的碰撞声和苦苦的喊叫声。

“你越挣扎就越痛苦,”警长说道,“不要再挣扎,听见了吗?”咔嚓一声响,手铐锁上了。

“计谋设得真好啊!”一片吵闹声。“上被告席的不是我,应该是福尔摩斯。他让我来给他帮忙。我为了救他,才来的。他肯定会狡辩,他所讲的话是我说的,由此可见,他真的是头脑不清。福尔摩斯,你想怎么说谎就怎么说谎吧。我说的和你说的一样不可怀疑。”

“哦,上帝啊!”福尔摩斯大声叫着,“我竟然把他给忘了。我亲爱的伙伴,太对不起,你被我彻底遗忘啦!没必要向你介绍柯费顿·司密斯先生,因为在我之前,你与他已经见过面。有马车在外边吗?我换一套衣服就和你一块去,或许我到警察局对你们还有些帮助。”

“这身装扮,我已不需要,”福尔摩斯说。他在整理自己衣服的时候,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一些饼干,精神也振作起来了。“但是你清楚,我的生活习惯是毫无规律的,我并不在乎这一些,但对别人或许不能。主要是哈德森太太完全相信我的一切,因为我需要她做中间人。她告诉你,你再告诉他。你不会介意吧,华生?你应该明白,你不具备表演的天才,假如我的机密让你知道,你绝对不会风风火火地去找他来,全部计划的关键部分就在此。我明白他是有意来报复我的,因此我断定他绝对会来瞧瞧他的杰作。”

“但是你的那幅面孔,福尔摩斯,你那幅苍白的面孔如何解释呢?”

“三天不吃不喝,你的脸会好看吗?华生。关于其它,仅需一块海绵便能处理好。将凡士林抹在头上,滴点颠茄在眼中,涂点口红在颧骨上,涂一层蜡在嘴唇上,便能解决一切。许多时候我就想以生病为题材写文章。不时地说说半个克朗啦,牡蛎啦,和其它无聊的话题,就可以产生神情混乱的效果。”

“可是事实上你并未染上疾病,你为何不让我走近你呢?”

“你问这个呀,我亲爱的朋友,你觉得我是真的看低你的医术吗?尽管我这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多么虚弱,可是我的脉跳正常,体温正常,这是不可能逃过你锐利双眼的,只有我与你之间相隔四码以上的距离,才可以逃过你的双眼。我如果不这样做,司密斯又怎么会被你骗到我的圈套之中呢?不会的,华生。我不可能打开那个盒子。当你打开那个小盒子,从盒子侧边看,你便会发现有一个像毒蛇牙齿一样伸出来的弹簧。这个恶魔想继承遗产,但萨维奇却阻碍着他,我相信,可怜的萨维奇就是他用这种恶毒的方法给谋杀的。我清楚,我收到过千奇百怪的邮件,只要是我收到的邮件,我都非常小心谨慎。我非常明白,我故意让他知道我已中了他的阴谋,这样我才会杀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不打自招。我装病的表演完全像艺术家吧。感谢你,华生,你必须帮我换上衣裳。我到警察局协助办完事之后,我们一起到辛普森餐馆痛快地吃一顿,好好补充一下这几天损失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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