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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上海烟花烫

那年的五一,安逃到上海去了。

用逃这个词,也许有点夸张,但却是真的,如果你能够理解一个有家有口的三十岁女人,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买菜做饭伺候丈夫儿子,如此已经生活了多年之后,某一天早晨醒来,突然发现生活面目全非,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离得远远地,越远越好。

这一切并不是突然而至的,但是每一次的改变都来势凶猛。

半年前,她的单位宣布破产,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干得最久的一份工作,甚至指望着一直干到退休的,可是说破产就破产了,拿到一点可怜的补偿后,她去找了一家新单位,虽然收入低但是足以养活自己,而且丈夫周江东的收入近两年节节上升,已经成为家中的重要支柱,这是安引以为豪的事,只是如果他不是那么忙,忙到天天周末总是加班,平时也很少回家吃饭,她也许也不会太在意。

她在意是因为她还爱他,在乎他,于是就唠叨着你怎么老是加班啊,能不能早点回来啊。结果却让他烦了,终于有一天,他告诉她,我现在不想回家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出来的是,周江东在家外又有了新家,新的容颜,新的激情,新的诺言,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两件事都在安的意料之外,都是她以为一切正在她理想的轨道上运行的时候翻车出轨,最可恨的是,俗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多少可捞一点平衡,而她则职场情场先后下岗,真的是一败涂地,溃不成军,只有出走,离开。

曾经的她也是骄傲的女子,也许正是因为骄傲,所以才至于此。婚姻也好,工作也好,都不需要骄傲,相反,它需要的是妥协,是退让,是包容。可是安做不到,凡事她要的是最好,等而次之她都不想要。

早年周江东追她时便是为她的骄傲吸引,婚后却发现这成了她的致命伤。丈夫需要的是一个崇拜者,一个母亲,而安却一如恋爱时一般要做他的女王。

终于,他在自己的公司找到了他想要的温柔娇小,一个刚毕业进来实习的女生,清清纯纯,却对男人有着不动声色地吸引。这一点,是安所缺少的。

她是扬眉女子,早在这场情事之前,某一天看电视剧里因为外遇而引发的恩怨情仇,两个人感慨了一番情场无常,自然也谈到彼此如何未雨绸缪,安便对周江东说,外遇这件事,你要么有本事骗我一辈子不让我知道,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告诉你怎样?周江东心怀侥幸地问。

还能怎样,净身出户呗。安朗声回道。

没想到,一语成谮,二年之后,那场电视剧开始拍续集,安开始与周江东分居闹离婚。

未雨绸缪,到最后却淋了一场大雨,安被浇得透心凉,她不相信当年对自己信誓旦旦的人,居然会任由那个小女生在他的面前用他的手机打来电话转述他的话数落她的不是。最后,那个小女生还楚楚可怜地再加一句,他根本不爱你,不是我要他,是他死缠着我不放,你把他拉回去吧。

就是在那一刻,安铁了心和周江东分手。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好歹有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不至于赖着周江东被他看不起。

暧昧

但还是狼狈的,所以想逃,刚好这时邰打来电话,邀请她去玩,她便临时起意去了。

但不是没有缘份的。邰是五年前安在工作中认识的一个客户,这样的客户很多,一般在合作事项完成之后便结束了往来,成为名片夹里一张安静的名片,可邰不同,他会过一两个月打来一个电话问候安,也不说太多,只是问一句你好吗。浅浅地聊几句,有的时候,如果安正在忙碌,一句“等我有空了再给你打过去”就挂线,而他也不生气。

事实上,安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但她还是记得他的,因为,每每听到他的声音时,安的心里是温暖的,是知道有人在乎自己时的那份温暖。至于自己爱不爱他,安很少问自己,至少在与周江东闹离婚之前没有问过,但是,现在,安寻着这温暖而去,她开始审视自己。

回忆起很多邰在电话里的台词,隐藏着暧昧,而自己是有所回应的,所以他才一直坚持。于是,安便得出一个答案,她是喜欢和邰在一起的,他们的关系一直保持着某种难得的散淡的亲密,保持着那种“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的喜欢。

事实上,在四月下旬的某一天,当她与周江东办了离婚手续之后,当她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身边认识的某个人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邰,也许就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期待,而邰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请她去上海散心。

来吧,他说,我们有三年没有见面了,真的很想你。后面几个字说得很慢,很真切,很深情。

他们真的有三年多没有见面,这让安在那一刻有些恍惚,这三年里自己的生活画了一个圈,留给她的只有受伤的骄傲。

于是,她就答应了。

在上海火车站南一出口处,安看到邰的第一眼,心跳便有些失速,他比三年前瘦了一些,原来三七分的公务员式发型剪成了小平头,一身休闲的打扮。他帮安拎过行李,然后往停车场走,安发现原来邰比自己高半个头,她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忐忑于与他保持怎样的距离,她发现,自己在与周江东之外的任何一个男子接触时,都有距离的考虑。于是她在内心告诉自己,现在,周江东不再是我的什么人,我想靠近谁就靠近谁。

当然,她知道,邰是有妻子的。虽然他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但是她还是知道他在二年前结婚,而他对自己的殷勤,是另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婚姻里的心猿意马,他与周江东并无二致。但是,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与这样的男子脱了干系?也许自己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循环游戏?或者想了解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有怎样的居心?

车窗外那些林立的高楼制造出一种强烈的异地感,安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城市,这让她有些紧张有些兴奋同时又有些疲惫。

邰带她到了他已经为她订好的宾馆,一个整洁的小套间,帮她把行李放好,然后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到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上来接你吃饭,然后他就走了。

安真很累,她睡着了,直到再听到敲门声,打开门,邰站在门外,西装革履的他和下午初见他时那身休闲打扮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无疑眼前的他更有魅力。安的心被一种强烈的预感刺激得怦怦跳,她突然希望他们之间就这样,到此为止,再也不要往前走一步,他敲门的时刻便是最美好的时刻。

他带她去了一家雅致的私家菜馆,慢慢地吃慢慢地聊天,三年的时间可以堆积很多的话题,直到夜里九点,他才送她回宾馆。

进了房间,邰告诉安,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个生日因为你的到来具有特别的意义。

他搂着她,吻她,然后是索取,这就是真正的意义。安当然心知肚明,她想抗拒,可是身不由己地顺从。就是这样的,她要和他在一起。在她答应来上海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这便是此行的目的与使命。

两个人一起到达欢爱的顶端,邰浑身是汗,而安则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内心的复杂。这样的欢爱并不纯粹,总是掺杂着一些特别的意味,比如,对周江东的报复,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她的谁。比如,对自己的惩罚,因为所有的坚守与骄傲到此时不过也沦落成苟且。

当然,还有感激,因为邰是那么努力,既温情又狂热,带领她一起攀到顶点。

所以,她才在最后时刻泪流满面。

也正是因为这些泪水让他不能拒绝她的要求,她要求这个晚上邰不要走不准走,她刁蛮地说,你必须陪我,否则别想再见到我。

在邰的怀抱里,她很快入睡。这对于她是例外。安一直以来就是择床的人,除了自己家的床,在哪里都觉得身在异乡。而现在,在邰的身边,她比他更早入睡。

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让她神经与身体都得到极度的放松,这是自离婚以来,她入睡最早最快的一次。

烟花烫

安是被一只蚊子吵醒的,已是五月,有蚊子出没是正常的,当安感觉到自己的左边脸颊痒痒的,就挥手往自己的右边一搭,突然,一股锐痛立刻传到遍全身。

怎么回事?她的胳膊那么痛,像是被利器刺破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叫出声来,而身边的邰忙打开灯,俯过身来,一迭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烫着了吗?我的烟头不小心碰到你的胳膊了。

原来,邰睡不着,他在抽烟,而安的手臂就这样扫到了烟头上。

他陪她到卫生间去,打开水龙头冲洗,这才发现,手臂上已经有一个黄豆大的水泡。

你怎么没睡,安这才发现,床边的烟灰缸里堆了好几只烟头。

我看着你睡。邰说。

这一句让安忘了那个水泡的痛。她搂着邰,用脸颊蹭着他的胸膛。然后,她爬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她看到他的手机,依然开着,屏幕上闪烁着现在的时间,三点零六分,上面有刚刚收到短信的提示,而每一条午夜的短信,几乎都与情事有关。安确信。因为就在周江东坦白自己的外遇之前,他也是这样彻夜不关机,趁她睡着的时候和对方互发短信。

安的心像被挫刀挫了一下,钝钝地痛。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关机?安问。

忘了,邰说。但是分明看得出来,他是在撒谎。

安知道,当自己熟睡的时候,其实邰多次在看自己的手机,虽然他的手机一直都没有声音。她知道,其实邰是在等他的妻子或者别的女人的消息。夜不能寐的男人,他的心里装着的肯定不是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虽然她是从那么远的地方带着那么多的希望来赴他的约。

安是那么骄傲而敏感的女子,她经历过的教会了她去辨别男人。

我知道了,一个正在过生日的人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她装着开玩笑地对邰说,一个离婚了的女人也一样,所以我们互相给与吧,大家都是需要安慰的人。

这玩笑掩饰了她的气馁,但手臂上的那处烫伤更加疼,疼出了眼泪。

如果停留于美好

第二天,安便离开了邰,离开了上海。

她觉得这一次旅行短得就像是一场梦,渐渐地她也忘了梦里做过什么。

渐渐地,她就忘了邰。

对于短暂而奇特的事,我们都愿意称之为梦,美梦或者噩梦。

梦醒之后,她知道自己也许会原谅周江东,虽然不可能与他重归于好,但她已犯不上因为他而惩罚自己,用放纵来报复他,因为这其实最后会伤害自己。

曾经,她是那么骄傲的女子,现在,一旦她放下自己的骄傲,她发现其实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看到了自己的不堪,她就原谅了他同时原谅了自己。

柔软的心可以包容世上的一切,最应该包容的就是自己。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安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一则资讯,说一个燃烧的烟头的中心可以产生可达700-800℃的高温,而可燃物质的燃点大都在烟头表面温度以下,如纸张130℃,松木250℃。所以,很多的火灾就是由一个小小的烟头引起。当然还有另一种惨况,那就是一个燃烧的烟头如果与人的皮肤接触,就会烫出泡来。

安的目光滑向自己左手臂上那枚隐隐的圆形伤疤,她的身体一紧,在盛夏没有开空调的办公室里,她突然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脑海中突然闪过邰手中的那枚夜半明灭的烟头,一股烟草的焦香味儿自鼻端飘来,一段烟花烫的往事便如暗夜的烟火在无穷幽深的记忆的黑夜里突然闪亮。

安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她突然忆起邰来敲门而她给他开门的时刻,西装革履的他站在她的面前笑着,斯文儒雅,她多么希望他和她就这样,隔门而望,到此为止,再也不要往前走一步,那一时刻便是最美好的时刻,自己和他永远停留在那一时刻。

“心理画外音”

1.强势女人的婚姻容易触礁,就是因为她不懂得柔软。婚姻也好,工作也好,都不需要骄傲,相反,它需要的是妥协,是退让,是包容。男人需要的是崇拜者,是小鸟依人,而不是母亲和女王。

2.用自己的出轨来惩罚男人的出轨,是很多女人在遭遇危情时的一种选择,她以为由此可以报复那个男人,却不知道,赔上的却是自己。

3.柔软的心可以包容世上的一切,最应该包容的就是自己。

4.很多女人自以为看透一切,以为经历伤害之后她可以无所谓,不在乎,却在梦醒时难以入眠的时刻,发现寂寞的燃点很低,往事灼伤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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