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年了,在我的衣服上,再也找不到一块补丁。
说实话,有时我还挺怀念小时候我的衣服上,撂满的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补丁。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件新衣服,总要大人穿旧了,孩子穿。孩子又是每家都有一大串,那就老大穿小了老二穿,老二穿小了老三穿,如此轮下去,直到老五老六或者老七老八。
雷锋有句名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说的是一件衣服起码要这样穿上九年。雷锋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
我们家的情况是老大穿三年,老二穿三年,如此往下传,传到老五要是还没烂,怎么办?接着穿。一件衣服比在雷锋那里穿的时间还要长,怎么也得穿它个十五年,或者更多。
那时候,农村里的孩子,除了上学,还要拾柴、捡粪、割蒿、推土,或者跟着大人去生产队上班,做农活儿。所以,一件衣服穿在我们身上,比穿在城里孩子身上,要旧得快也坏得快,快得多。那时我们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补丁撂着补丁的,补丁的颜色有时接近有时相去甚远,看上去五彩缤纷五颜六色,很独特,也很滑稽。
一件撂满补丁的衣服常年穿在我们的身上,很少洗也很少换,还要干很多很脏很累的活儿,身上出很多的汗沾很多的土,所以就脏得不象话。没处洗澡也想不到洗澡,这样,衣服里长满虱子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现在让我去想象虱子那愚蠢肮脏下流的模样,会让我感到非常的恶心。但是,那时的我,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在补丁与补丁之间的缝隙处,躲藏着或者奔跑着一只只游击队队员似的虱子。再也没有比打满补丁的衣服里更适合虱子的繁衍和生存了。生长在这里的虱子个个膘肥体胖,膀大腰圆,丑恶无比。
我的娘每天夜里,在我们兄弟几个入睡后,都要在昏黄的十五瓦的电灯的灯光下,为我们逐一把衣服里的虱子掐死。虱子们非常狡猾,躲在补丁与补丁的缝隙处,不出来。我的娘一着急,就会用牙齿沿着补丁的缝隙一路咬下去,将躲藏在深处的虱子们咬死。凡是熟悉农村,或者是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对我的叙述都不会感到陌生。
我的一个同事说,她在那个年代里,买了一件新衣服不敢穿,怕别人说她是小资产阶级,就在新衣服上打了两块补丁,这才敢穿着出门。
有一天,我和老婆去百货大楼,看见一件款式很好的西服上衣,上衣的肘部打着两块上好的皮补丁。我说这件西服不错,老婆说不好,我问为什么,她说衣服上有两块补丁。我笑了,我说那是一种时髦呢。老婆感到太奇怪了。
接着我们两个来到街上,看见街上的时髦男女有的穿着露着膝盖的牛仔裤,有的穿着崭新的打着各种补丁的上衣,我把他们指给老婆看,说:“你看,那也是一种新潮呢。”老婆说:“他们是不是在抽风。”
我说:“对,他们是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