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严厉古板,我的母亲温柔贤惠。父亲是传道授业的师长,母亲是贤妻良母的主妇。在这个中国常有的封建式家庭里,“男主外、女主内”,一直就这样传统地和谐融洽着。
父亲喜书画,母亲擅女红。然为谋生计,他们放下纸笔、搁置针线,奔走四方。永远记得父亲单薄的肩膀上因为去田地里背西瓜而被麻袋勒出的血色印迹;永远记得母亲推自行车在酷日下叫卖而被晒得发黑的面颊……这些都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每想起,总会牵动每一根神经,清晰而惨痛。父亲母亲的青春啊,就这样洒在了田地里,流在了酷日下,浇灌起我们的成长。
父亲对子女要求很严格。表扬通常很少,批评极其苛刻,生气时所有人要让三分。父亲的巴掌很大,打人很疼。我是感受最深的——因为无知的张扬,因为盲目的倔强。无数次挨打后总是哭的眼泪涟涟,这时候母亲总会悄悄带着平时爱吃又极难吃到的美味过来,给我说父亲的好话,目的当然是让我不责怪他,不怨恨他。母亲总是向着父亲的。
父亲为人正直、诚实,也因此受了不少苦。因为不愿送礼,评职称比同龄人晚一年;因为不愿说假话,让校长在检查工作组面前丢脸而被扣一个月工资。母亲为人善良、热情。周围打工人家的孩子身上的衣服,几乎都出自我们家;做好了拿手菜,端起来就让邻居各家品尝;即使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仍在接济其他人。父亲母亲常常告诉我们: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虽然不大懂这句话,可还是牢牢记在了心上。
第一次出远门,我是一个人来到北京,来到中财的。母亲在掉眼泪的时候,父亲说相信我能行。
大学期间,我和父亲通信,谈学习、讲工作、说心理变化,每次至少十页。我和母亲打电话,每次报告千篇一律的伙食、衣服、宿舍、逛街等衣食住行的生活状况。
我不知道,在父亲的硬拳下、母亲的温情里,自己已经长成了和父亲母亲一样的人。
记得曾经有一次在公共汽车上为了帮一位问路的大叔讨回公道,我和售票员吵了起来。最后,我又亲自把他送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为送孩子上学而迷路的父亲。我这样诚心地帮助他,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我希望自己的父亲在他乡迷路时,也能有正直的人替他解围,热心的人为他指路。
写信告诉父亲后,在他的回信上,我看到了依稀的泪水痕迹。想念父亲。
我们的学校不知何时开始总有些人捡垃圾,见多了这样的事情,我想每个人都不会吃惊。直到有一天,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惊呆了。一个矮个的七旬老妇,一个挨着一个仔细翻看每一个垃圾桶,她的不远处总有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女孩跟着。她脸上有着生动而快乐的表情,有简单而美好的眼神,我甚至可以看得到她纯净透彻的心灵。她雀跃着,跳着属于自己的舞步,像是在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幸福。老奶奶偶尔会看看小女孩,时而担心地唤她的小名。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因为像极了那段岁月:酷日下,满是汗水的母亲看着跟在自行车后的我时,也是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幸福;小小的我,顾自玩着自己的游戏,也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来自遥远伤口的疼痛,又一次将我湮没。之后,我便开始注意她们,也开始给老奶奶塑料瓶、废纸、旧衣服,给小女孩玩具、笔和纸……童年时应有的一切,我都愿给她。
寒假回家时,给妈妈买了一套新的美白护肤品。当妈妈抱怨去年的还没有用完又买新的时,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2004年的冬天,我终于明白父亲母亲说的话,“对别人好就是对你自己好。”
我想,有这样的父母,自己是幸运的。
收拾行李时,整理父亲的信,厚厚的一沓,可以装满一整箱。再一次细细看来,四年的大学时光就在眼前淙淙流过。原来,父亲给自己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财富。
我的大学就这样过去了。又一段父亲母亲用心血浇灌着成长的岁月。明天,我将走向社会,开始自己独立的生活。可我知道,在我的身后,永远都系着父亲母亲爱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