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不得你。”仓行云叹了一口气,他自己的父母他还不了解吗?想必又是云游到某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住了下来,只要他们不走动,就不可能找得到他们。
这老夫妻几十年了还没有恩爱够,生怕被儿子找回来,总是躲得妥妥当当的。他们若有事自然就出来找你,没事就消失无踪。
“少主,目前之事,飞莲门咱们要如何处理?”绝命问道。
仓行云倏地站起,道:“送些金银给官府的人,让他们与袁飞的家属协商,只要正主儿愿意接受,汤达业老匹夫尽管心有不甘,也没有办法。”
飞莲门搞出来的麻烦,待他帮水玉烟复仇之后,再行找他们算账。
想到自己的追妻之路,这黑煞门事务繁多,仓行云只怕要分心,顾不上水玉烟,首要之事还是先把父母找回来顶缸。
“伏命,给老头子留口讯,他们俩若再不回来,今生就别想看见儿媳妇儿。索命追命,随我上皇城。”
他终究等不下去了,水玉烟即使有柳如修和奉王相助,但柳如修没有实权,奉王又只是相互利用关系,她相当于孤身一人。她又喜欢随性而为,叫仓行云实在是放不下心,还有她认床的毛病,只怕进了宫之后更加严重。
想着,仓行云突然想到一个人,便抬头看向四命,道:“秦鸣人呢?”
那一日他极尽羞辱将她赶跑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人,这倒是稀奇。以当时她的韧性来看,他还当她是打不死的蟑螂,会阴魂不散到底。
索命道:“那一日她离开溢香居后,第二天雇了一辆马车离开落晖城,看那方向,似乎是往皇城去的。”
皇城?想必秦鸣是去对付水玉烟了。
秦鸣回宫之后,本已经一头独大的梅妃又有了一大助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水玉烟虽然聪颖,论起阴谋阳谋,却也不见得斗得过深宫后妃,他担心水玉烟出事啊。
“少主,何时上皇城?”追命问道。
仓行云扫了他一眼,道:“一刻钟后!”
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他此刻能够预知此时的纵敌,他日会令他后悔万分,他绝不会赶这几天时间。可惜他无法预测未来,一日不见思之若狂,只盼着早日与水玉烟相会,根本无心于对付飞莲门。
“绝命,点两队最好的人,上京待命。”仓行云又道。
绝命自然明白自家少主的打算,道:“属下领命。”
仓行云唇边这才发出喜悦的笑容,斜眼朝那皇榜看去,心里道:“玉儿等着我,我马上就来了。”
想着,他探手入怀中,拿出那晶莹剔透的紫晶耳坠,笑了笑,收紧了拳头。
月圆之夜,春寒料峭,入夜之后更显凉意。
偌大的寝殿,高高的雕花大门,光滑的青石地板,从殿门口到寝榻前铺出一条不同于青石地板的走道,懂货的行家看一眼莫不惊诧,这走道上居然铺着暖玉。虽然只是二十来步的走道,但是绝对耗资非凡。
而寝榻左右两旁各有一枚婴儿拳头般大的夜明珠,装在两只紫檀木雕成的匣子里,入夜之后打开匣子,夜明珠发出的亮光,使得无需点灯也足以将寝殿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永翠宫。
正殿的布置虽然用料华贵,但同样索价不菲的材料,都选了最不抢眼的那种。布置起来端庄素雅,让人完全难以想象天远帝最宠爱的亡妃宫殿,竟然这般低调。
这儿一切布置还是柳绿蕙生前的样子,除了书房里多出来的那幅美人图。
蕙妃的美人像是在她亡故后,天远帝为了思念才挂上的,每个月总会来那么几天,有时候坐上半日,有时候在此过夜。如今她的女儿回来了,这里让女儿来住最为合适。
此时的正殿内冷冷清清,藏玉公主性子阴晴不定,不喜欢夜里有人伺候,所以每日掌灯后宫人们便都退下,候在自己的睡房。
水玉烟在锦帐大床前面的玉阶上席地而坐,身旁放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她盯着这碗药至少有小半个时辰,药汁早就不烫口,但她却没有要喝的欲望。
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月圆之夜这种药?水玉烟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夜明珠的柔光照映下,显出一抹淡淡的惆怅。
“宫阶夜色凉如水。”
慵懒低沉的嗓音响起,听到这句话,水玉烟方才那抹惆怅竟神奇地迅速消失,换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她歪着头,斜睨了来人一眼,道:“私闯禁宫,论罪当斩。”
语气很淡,但是却叫来人听出她话中的一丝欢欣。
那人轻笑一声,疾步走过来将水玉烟拥入怀里,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才藏不住笑地道:“藏玉公主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也毫不犹豫。”
水玉烟淡淡笑道:“你都知道了。”
来人不是仓行云又会是谁?还有谁能近身,而令水玉烟不排斥?
仓行云仍然拥着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道:“皇榜贴得到处都是,我怎会不知!”
这话中带了一丝丝埋怨啊。水玉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初分别,他千叮万嘱叫她别留在宫中,她还是留了下来。想着,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身,道:“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对于她亲昵的动作,仓行云满足地笑道:“自然是火速办好,才能早一日来找你。”
水玉烟抿唇,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笑纹却又真切地存在:“你往奉王府传话,明日我便出宫见你,何必冒此风险夜闯禁宫?”
就算他武功高强,也不见得天下第一,强中自有强中手,大内第一高手仇平就有可能比他高强。皇六子宁如的寝宫,便在永翠宫隔壁的永和宫。
仓行云却不以为意地道:“我想你啊。你有认床的毛病,这寝殿这么宽敞床铺这么大,你睡得着么?”
她跟在他身边,睡得十分安稳,令仓行云心里欣喜万分啊。防心甚重的水玉烟若非信任他非常,怎会在他身畔甜睡?
这皇宫外表看是繁华,水玉烟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骤然得宠,这皇宫对她而言就是龙潭虎穴啊。瞧这已然三更,她仍枯坐在此,岂非是无法入睡?远远看进来单薄的身影显得分外孤独,叫他看了心里极为疼痛。
他身上肌肉紧绷,衣袍上尘色浓厚,想必是日夜兼程赶来,而他一到皇城,就漏夜闯宫来见她。原来是来送安眠的,水玉烟心里暗自感动,抱住他的臂弯紧了紧。
“睡不着,也是这样过。”
仓行云享受着佳人主动拥抱,微一转头,看见地上那碗药汁,他不由得疑惑地问道:“这是你的药?你怎么了?”
水玉烟顺着他的目光,心下略略有些慌乱,仓行云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她竟忘了还有这药汤的存在。不过她脸上依然镇定,一贯的淡然,在皎洁的月色下,更显清冷。
她状若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听她模糊却肯定的回答,仓行云立刻握住她的肩,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才道:“你病了?还是谁伤了你?”
瞧着他紧张的模样,水玉烟心头一暖,拉下他的手,卸去一贯的清冷表情,放柔了声音,道:“我没病,是补药。”
天远帝的病由她一人独断。这内宫之中,不想天远帝好转的人只怕多得很啊,明明可以简单治好的病,却被拖得沉疴已久。所以,奉王才会以微服私访为由,去民间请大夫。
她水玉烟亲自着手亲力亲为,不假人手以断绝一切给人掉换的可能。因此,她是御药房的常客,御药房的药非常全,多名贵的药材都随处可见。所以,她调配出自己所需也简单得很,只要她还带着玉肌草。
听她说没病,仓行云才放下心来,但是撞见她喝药,心中不免疑虑,问道:“补什么的?”
水玉烟淡淡一笑:“补血啊。”
仓行云不疑有他,笑道:“你这冷脸,确实该好好补补气血。”
水玉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将早已经凉透的药端起,仰首而尽。
然后,径自站起,走向锦帐飘飘的大床,道:“你早些离去,莫叫大内侍卫发现了你闯入后宫,给我找麻烦。”
跟着她的脚步,仓行云不可置否地笑道:“发现了,就要治我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吗?”
水玉烟转头过来瞪他,道:“你别太自负自身武功高强,大内多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是出于真挚的关心,才会这么苦口婆心,若非对他有那么几分情意,水玉烟怎可能管他人生死。
仓行云心中一动,一把将她抱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认床睡不着,我来陪你睡,五更再走。”
水玉烟抬头看他慵懒不恭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暖意,她回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心口处,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仓行云搂着她上了宽大的床榻,道:“玉儿,分别一个月,可有想我?”
水玉烟径自躺下,不以为然地道:“想你作甚?”
她当真的嘴硬得很,叫仓行云忍不住心内的冲动,立即扑身上去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水玉烟朝着床顶翻了个白眼,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咬人的恶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