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昭明殿外哀嚎连天,芳华宫的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梧桐虽然整张脸肿得像猪头,口鼻不断溢出鲜血,却忍不住心内气愤,虚弱地道:“六皇子如此欺负芳华宫,是眼里没有梅妃娘娘的存在了么?”
“小六儿眼里有朕的存在即可,为何要屈从芳华宫的脸色?”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看着温公公扶着坐上主殿的人,昭明殿内宫人们立刻跪了一地,异口同声地行礼:“参见皇上!”
水玉烟却牢牢地坐在原地,举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菜,口中道:“皇上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还不给我回去躺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民女也着实大胆,但是更让众人吃惊的是,天远帝竟然一点怒色都没有,反而极为温柔地道:“玉烟,我是怕他们欺你,也就这一会儿的事。”
水玉烟不语,微冷的目光扫向天远帝,天远帝叹了一口气,竟十分听话地让温公公扶起,缓缓走进寝室。
一干宫人们心下无不大惊,天远帝宠溺这个长得像蕙妃的医女,也算正常。但是,他竟然还有所敬畏,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医女,是什么来路?
秦天梅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吃了暗亏,碍于天远帝已经清醒,并且还护着那个长得相似柳绿蕙的医女,她自然是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只好把气忍了下来。
天远帝的病在水玉烟的照料下恢复神速,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三日后已经可以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在殿内走了好几圈。
水玉烟亲自诊脉,亲自到御药房抓药,亲自煎煮。汤药从开方子到送汤药去给天远帝服用,全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并非她孝心感人,而是这宫里头的人水玉烟都信不过,即便是奉王经营的人脉,她也生怕有怪。她虽与奉王结盟,却也没有完全信任于他,她素来防心甚重,全心信任的人着实不多。
五日后,天远帝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吃得下饭,精神也好了许多,于是在宫人陪侍下,他恢复了早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亡故蕙妃之女流落民间,当与朕续父女之缘,即日册封为藏玉公主,赐住永翠宫。鉴于藏玉公主医治朕之顽疾有功,特赐陪侍早朝。钦此!”
正和殿上,龙椅上坐着天远帝,一旁设置了侧座,上面赫然坐着依然是江湖女子打扮的水玉烟。
金阶之下的朝臣本已经十分诧异,听了宣读圣旨,更是惊讶。
温公公走到水玉烟身前,躬身将圣旨平举头上,道:“藏玉公主,请接旨。”
水玉烟端坐金殿之上,从温公公手中接过圣旨,没有跪拜,没有谢恩,只道:“藏玉领旨。”
朝臣顿时议论纷纷,左相王焕与右相施世权对望一眼,王焕当即手持玉笏出列,跪拜道:“臣启奏皇上,公主既为皇室血脉,册封在情在理,但自古以来没有公主上朝的先例,请皇上三思!”
水玉烟略略挑了挑眉,清冷的目光扫向金阶之下的王焕,道:“左相,本公主可曾欠你银两?”
王焕一愣,答道:“微臣与公主素未谋面,自是不曾。”
水玉烟抖了抖衣袖,漫不经心地又道:“那本公主可曾杀你父母?”
王焕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其他朝臣神色各异,队列之中的奉王眸中闪过笑意,姜王则是眼色阴沉。
见王焕不答话,水玉烟又道:“左相大人,本公主说话是不是太小声了?”
王焕略略抬头,被她冷冽的目光一震,连忙垂首道:“公主说笑了,公主又怎会杀微臣父母。”
水玉烟轻笑,道:“既然你我素无仇怨,那么本公主是否陪侍早朝,跟你有关系么?”
她的道理颇为不同寻常,但一时之间也叫人无法反驳。与左相共同阵营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与左相敌对的,心里都是喜意。
水玉烟又道:“左相大人是否还想向皇上进言,本公主目无尊长,对皇上不敬?”
她这话无疑说中了许多人的心思,但却没有人敢出列帮王焕一把,王焕只好硬着头皮道:“公主所言确是事实,微臣斗胆,请公主下跪接旨!”
水玉烟再次轻笑,她轻身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金阶,直至王焕身前,才道:“左相大人,本公主接的是皇上的旨,皇上尚且不说什么,你倒是意见颇多,到底这金殿之上做主之人,是皇上,还是左相你呀?”
这样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谁还敢抬头?尤其是她走到身前,那种无形的威逼气势,实在叫人冷汗直冒。
王焕久居官场,却没见过如此肆无忌惮、目中无人之人,鉴于对方身份比自己高,他奈何不了,讲道理,却又偏偏讲不过她的歪理,他只好道:“微臣只是进谏,最后的决定,还是由皇上做主。”
水玉烟唇边那抹似笑非笑还留着,她转身步上金阶,回到自己的座位前面转过身来,目色清冷扫过群臣一圈,才停留在王焕身上,道:“本公主受封头一天,就有人给我难受,这往后的日子,可不知道该怎么过啊。左相大人,是你带的头,你且说说,本公主日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是不是该找你算账哪?”
这招才叫狠!
奉王垂眸敛去几乎要忍不住的笑意,这水玉烟不按常理出招,可真叫人眼前一亮啊。这受封第一日,就给了群臣下马威,还杀鸡儆猴,日后的路自然是凶险。
金阶之下跪着的王焕是官场老手,官拜相位以来,何曾被人如此对付过,他只觉得冷汗直流,即便是开春的天气,内衫也已经湿透了。
此时天远帝才开口,道:“好了藏玉,王爱卿是朝中栋梁,也是忠主之心,你就别为难他了。”
说着,他再对着群臣道:“藏玉性子是直接了些,朕是不在意,也希望诸位爱卿莫要同她计较,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王爱卿莫往心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