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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圣战:失去的战役

现在,争论之门已开,而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全面展开以及结束之前,我们必须先说明一件有关柯南·道尔生命最后一个阶段的事情。

本书作者不是个唯灵主义者,唯灵主义不是我个人自认有资格评论的一个题目。不过,作者的宗教观点可以提及,但不应对他的工作有丝毫影响。他必须努力表现书中主题人物的生活形象——不论有多不完美:他所说的,所想的,所信仰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传记作者除了叙述书中主人翁对来生的想法之外,被禁止对此做任何评论。但是,对于今日的评论员,倒不在禁令范畴之内;而且,有必要借此评论来思考一些有关阿瑟·柯南·道尔的误解。

一直以来,甚至于到今天,我们往往会听到,柯南·道尔是一个好人,但走上歧途。他被我们想成是一个受过残酷伤痛打击的人,自此之后,失去了情绪的平衡,或心理的依据,而突然“接纳”了唯灵主义,就像一个老处女接纳某种专利药物一样。

“福尔摩斯会怎么说?”有些人感叹道。

呃,让我们来看看。让我们来研究一下他由一九一四年战争开始,到一九一六年公开宣布他的信仰时,这段时间的种种。

任何看了这本记载的人都能相信他不是盲目走入唯灵主义的。在他下定论之前,他已研究了将近三十年。不错,他的确经历了某些伤痛,但并不是至深的;在内心深处,他对纷扰的世界感到焦虑。因此,问题是:战争有没有影响他的判断?他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昏愦的幻想者,不能看清楚而轻易相信了?

让我们来应用实际生活的实验。这(人们死亡的)同一个战争,使情绪沸

腾,眼光受阻,盲目判断,使国家面对了一些从未经历过的新危险和未曾用过的武器。因此我们可以来检验一下柯南·道尔的记录,就如同我们检验内阁大臣的记录一样,而且请特别注意,他过去说过些什么。

对德国军队,在他自己国家的军队被屠杀时:“想想,就像在《光荣之死》中,德国人全都知晓的那种胜利美景。”对士兵们:“头部必须以钢盔保护,就像法国现在发展出来的那种。”对水兵:“难道真的不可能想出某个东西——即使只是一个吹气的橡皮带子——使他们在水中有机会存活?”对空袭:“什么事也不做都比这样更能鼓舞士气并强化国家的防御。”

你看出他有任何情绪不平衡的征兆吗?这难道是疯子汤姆在雾中追寻他的愿望吗?是此人已预见那些武器使用的结果吗?

当有人喊出,“噢,他在幻想”时,我们必须记得这些。他是吗?由一九一六年这些文字证明,他的判断没有比此时更锐利了,他的心智也没有比此时更警觉了。灵异的经验,是一种个人的私密感受,只有接受过的人才能做判断。他对灵异主义的评断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但别人无法因此说他对其他事的判断也跟着大错特错。

因此,对幽灵的说法,我们可以同意,可以不同意;但应该保持限度。在此人心中,有某个比生命本身略为广泛的东西,某些超越侠义精神的元质,某些超越分析的实体。你可以感觉得到,你几乎可以触及,可是却无法被一般如此平凡的现世之人(如传记作者)转换成文字。

不管怎样,生活的故事仍继续着。在我们说出他的信仰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如此相信之前,我们发现他才由前线访问归来。一九一六年七月,在“温厦”,并不需要特别安静或搅动气流,就可以听到桑姆战役攻击发起前的炮火怒吼。

他已经实地查看了海峡彼岸的某些实况,外交部派他去做了一次巡视。戴着汤盆形的防弹钢盔,在炎阳下,他蹒跚的偷偷由通讯战壕抵达前线。那是在战事稍歇的当儿,只有一些零星的枪声。他在前线,除了在生锈的铁丝网中闻到尸体的腐臭,和一两声偷袭的枪声之外,所见不多。等待,留心监视,使整个用香肠型气球标出的范围十分紧张。

“阿瑟,”英尼斯在五月二十八日给琴的信中说,“今晨与道格拉斯·海格爵士午餐。在他访问期间,我们让他十分忙碌,可是我想他对一切很感兴趣,而且他说在此睡得很好。”

海格,继约翰·法兰西爵士,成为总司令,他即使不是令人十分喜爱,却也给人好印象。这位访问者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些细节:乌鸦在一个被炮弹轰击过的废墟上空盘旋,或者是在夏本堡的一刻——二十年前会使他十分惊异!——他在那里低头祈祷。在总司令的指示之下,金士力获准来此见他。他们轻松的散步聊天,金士力面带笑容,皮肤晒成了棕色。

“很快就会有大进击了。”金士力说,并加以解释。布尔战争似乎已很遥远了。

在意大利前线——外交部要他写一些东西给意大利人,以鼓舞士气——意大利要通过奥地利的火线和铁丝网也有同样的麻烦,他们被迫停滞不动。他看到北意大利的墙上,到处都用粉笔写道:“不进屈斯特则死!”的字样。常常有突然而至的空袭。有一次,一颗子弹几乎结束了他的生命,“别跟我说奥地利枪手不懂射击。”大部分时间,他觉得轻松而且兴致勃勃,一部分是因为他又直接参与行动,一部分是因为他内心感觉到一个伟大的事实将被告知世界。

可是,他的老失眠症又开始困扰他。在旅馆的房间半瞌睡中,他似乎一直听到“皮耶夫”、“皮耶夫”,“皮耶夫”这个字在他脑际响起。为什么是“皮耶夫”?他只模糊记得这是离意大利前线颇远的一条河。不管怎样,他把这个字写下来,给朋友看:在他回巴黎途中,心中还想着这事。当他走下火车,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宪兵低吼着讲出坏消息。

“吉辛勒爵士,先生,淹死了。”还有,“说了太多有关战争的话。”

红帽子错了;并不是这位沙场老将在赴俄的秘密任务中泄露了什么秘密,而导致他死亡。轻巡洋舰“罕普什尔号”在欧克尼群岛的马威克角外海遇上了暴风,撞上了水雷,在二十分钟之内沉没。

可是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巴黎,柯南·道尔将事情压制在心中,会见了为他画战争素描的编辑,这些素描后来收集在《三个前线访问记》

中,并重印在(并不是全部)他的自传中。《每日记事报》的编辑罗伯·唐纳

先生,设法安排他们两人访问法国前线。

“我们去哪里?”

“亚岗森林。这是他们准许我们到的最接近佛登之地。”

对于法国,柯南·道尔比母亲更同情他们。他并不钦佩他们的战略,可是已有四个多月,敌人对佛登用尽办法,包括用液体燃料,却一直无法通过;而且,比这个更好的,是法国人喜爱贝当将军的口头禅,“我们会打倒他们!”

这个国家因死亡而流血不已。在看过索桑之后,柯南·道尔写下可能是他最凶狠的话:

“请上帝降罪给这些造成人类浩劫的傲慢自大、又有卑劣野心的人吧!”

他没有记下的是法国给他的盛大欢迎。他抱歉的认为他自己是个可笑的平民,之所以能穿上这身军服,只是因为他是舍瑞郡的副郡长。可是法国人的看法不同。

在阴暗的亚岗森林——在那里,弹片击碎山毛榉和橡树,如新森林或亚德伦达克山脉的梦魇——他们擦亮了乐器。许多人听见法国将军大声吼着有关福尔摩斯的问题。《每日记事报》的编辑是唯一描述何以导致如此情形的人。六月十一日,在圣曼荷有一个盛宴,它的菜单上印了一个烟斗、一管左轮,以及一把小提琴,代表福尔摩斯。杭伯特将军认为,既然他们给了这位“不在场”

的英国人如此盛大的荣誉,他要确定他的爱国心。这就是为什么他蹙起眉头大声问道:

“福尔摩斯是英国军人吗?”

“可是,将军,”受窘的来访者结结巴巴的回答,“他太老了,不能服役。”这位将军,仍然带着些许怀疑,嘀嘀咕咕的回到餐桌上。

在法国军中,柯南·道尔注意到了“受伤徽章”这玩意儿,后来称之为“受伤臂章”;他回到英国后,曾向威廉·罗伯森将军建议此事,同时也把他战争历史的第一册题献给他。他的建议被英国陆军部采纳了。

在英国,日子变得很惨淡,一六年春天,在他访问三国前线之前,他的小儿子奥俊几乎死于肺炎;奥俊生病期间,他并不是以正式的话语鼓舞他与疾病抗争,而是告诉他爱琴宫廷里武士的故事,并给他看他们的图片。在七月,为

了纡解佛登所承受的压力,英国发动了他曾知道最猛烈的攻击行动。

在桑姆,第一天,英国就有六万名士兵伤亡。这样的伤亡枕藉,令每个人心都凉了,感觉也麻痹了。在那回众多伤亡的名单中,有一个是金士力·柯南·道尔上尉。

金士力虽然颈部中了两颗子弹,受了重伤,但是被认为可以复原。在他所属的大队中——罕普什尔第一大队——同一天内,每一名官兵非死即伤。金士力的父亲得知,在进袭前连着十个夜晚,他的儿子匍匐潜行到无人之境,在铁丝网做上白十字记号,这样炮手可以把还没有剪断的铁丝网炸个粉碎。

人们可以争辩,而且也一直在争辩,表面上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桑姆战役——这场战役,在十一月泥地冻结之前,有将近五十万最优秀的年轻人丧失生命——对德国是个致命的打击。德国陆军一直所向无敌,自此以后,就没有打过一场好仗。然而代价呢?

由桑姆战役一开始,柯南·道尔仍继续请求士兵护甲。

“我们已经做到提供士兵钢盔,”他写道,“虽然慢了点,但却做到了。”

他在一九一六年八月五日仍继续说,某种形式的胸片或铁甲,可以帮助抵挡飞来的金属碎片。他用自己的枪,对由六家不同公司订购来的铁片射击做实验。丹尼斯和奥俊被禁止接近,他们可以听到子弹弹开的呼啸声,或贯穿铁片的重击声。

在这同时,他企图拯救罗杰·凯斯门的生命。凯斯门,现在已是罗杰·凯斯门爵士,由于在热带地区忠心为英国服务而赢得了爵位,是他在刚果骚乱时认识的。这位昔日的爱国者——憔悴的身影,胡须下苍白的脸——站在自承叛国的被告席上。

除了他的理想主义外,很难去同情凯斯门。不过凯斯门很诚实,非常的诚实,甚至当他拿了德国人的钱,到爱尔兰去煽动暴乱时,仍然如此。柯南·道尔相信——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此人由于多年生活在热带地区,他心理及生理上都已十分不健康。

“别绞死他!”这位知其不可为而为的斗士如此迫切请求,他实在不愿任何已处于劣势的人被绞死。“判他任何你想判的罪,但饶了他的命吧。他已没

有精力自己请求了。”

可是,如果答应凯斯门的请诉,就等于承认爱尔兰是一个独立国家,可以与英国开战。他们在潘顿村绞死了他,他们别无选择;此时,桑姆战役的责难声愈来愈大了。

从一九一六年秋天到一九一七年初,不只见到了杀戮,而且也见到了国家的危机。如果那个小说中的角色——约翰·瑟若士船长,能够看到这个国家就如同在《危险!》中描述的那样,他一定会哈哈大笑。终于不受限制的潜艇大战开始了,有二百艘德国潜艇随意潜行。

柯南·道尔的家庭比以前更亲密。母亲长期感到孤单和害怕,而且年岁也大了,终于离开约克郡,搬来儿子旁边。但是,她还是不肯住儿子家接受奉养。她住进了一幢几乎是直对着西格林斯德公园的房子,她称它为“一箭之遥的小舍”。金士力虽然仍很虚弱,但已复元中,他愉快的说着要回前线去的事。玛莉则到皮尔大屋去担任义工,那里是要上前线的士兵离去前停留的地方。一九一六年十月二十一日的灵异杂志《光源》,刊出了柯南·道尔正式宣布他相信能与死者联系的文章。

每一句话他都说得极审慎。他说活着的人由证据的表面来看,通常有两类的想法。

“说它彻彻底底的疯狂,或说它是宗教思想的改革,”他写道,“那是当那些我们挚爱的人逝去之后,给我们极大安慰的一种改革。”

宗教的慰藉!一种宗教!这是他对灵异问题整个追寻过程的核心。威廉·巴瑞特爵士相信唯灵论,但不相信这是一种宗教,他不同意此点;不过这位科学家,对这种现象的真实性结论,表示赞同。

“我很高兴《光源》杂志的编辑给我这个机会,”威廉·巴瑞特爵士写道,“对阿瑟·柯南·道尔爵士的勇气,以及花时间写成这篇文章,表示感谢……

“大约四分之一世纪之前(说精确一点,是一八九三年一月四日),阿瑟·柯南·道尔爵士——那时还是医生——在上诺雾文学协会主持一个由我主讲的‘灵异研究’会,他当时是该协会的会长。我演说的整个报告当时地方报

纸曾刊出,现在就在我面前。柯南·道尔医生对演说的主题,多年来一直保持浓厚的兴趣,并提及一些他自己过去的经验。”

在“温厦”,琴不再对他的灵异研究视为怪诞或危险了。她的兄弟、她的亲人、她的好友都已去世,她分享了他的经验。她相信了。于是,如果他相信:

“我必须正式宣布。”他说。

因此,一九一七年,他开始了有关灵异的演说,而且终其余生一直持续。

关于这件事,他曾与琴讨论过,我们后面很快就会回到这点。在隆隆的炮声下,他演说的声音并不能吸引太多人。他了解这点,而且还有太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他要做战争的演说,还有,更重要的,他的历史记载。一些军官会开车来“温厦”,与他一起关着门坐在他书房里面,他不停的做笔记;吃过午餐后,他们又匆匆回伦敦去。甚至在一九一六年末政府改组,大卫·劳合·乔治成为首相之后,德国占领罗马尼亚似乎比之前更无法避免。

在海军总部,一张蓝纸绘制的商船沉没的可怕图表,上头的红线不停的上升。媒体发现了有一篇名叫《危险!》的小说。人们震惊起来,而且大叫,有一两个作者甚至宣称,一定是阿瑟·柯南·道尔爵士把这整个想法灌输到德国人的脑袋的;意思仿佛是说,德国人高声请求,把这个灌进我们脑袋里吧。

一九一七年三月,强大的俄国垮了,有人又可以放声大笑了;正当俄国军队的弱点逐步克服,国力也比战争初期要强壮时,他们却让俄国由内部分裂,而且把它当礼物交到德国走狗的手中。为抵消俄国的退却——但是否太晚了?——美国于四月宣布加入战争。

“上帝保佑美国,”威尔逊总统对国会说,“美国别无选择。”

四月,柯南·道尔与首相在唐宁街官邸早餐。没有别人,他们自己拿取培根与蛋;那位灰发的威尔士人不时微笑,精力无穷,而这名爱尔兰人则全神贯注的解释护甲的必要。

“我们非使用不可!”他坚持。

不错,他们有被称为“坦克”能克服地形障碍的战车。军需部首长曾在

桑姆战役时让他进到当时被严加保密的坦克里。但是坦克并没有像史汪顿将军预期那样被应用,只有少数几辆,甚至还不够让德国人留下深刻印象,到一九一六年九月开始送上战场。

一位名叫丘吉尔的天才——除了其他东西外,他还发明了海上和地面烟幕弹——长久以来一直独自发展坦克,而且完成了它。丘吉尔先生的想法是大量使用坦克,再以配备护甲的军队支持,突袭战线。

“不要以炮击提前泄露了你的攻击行动,”他的论点如此,这在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三日的公函中首次出现。“坦克可以冲倒铁丝网。用大量坦克进行奇袭,你将能突穿敌人防线,打开防御僵局。”

我们发现,丘吉尔先生在一九一六年十月二日给柯南·道尔的私人信函中也说了同样的事,另外还加了两个目标,一是能抵挡鱼雷的船,一是有防弹盔甲的士兵。一九一七年四月的那个早晨,在唐宁街,劳合·乔治先生对俄国的革命表现得十分兴奋。

“俄国女王的一般个性,”他说,“并不是不像玛莉·安朵奈亚特的性格。她大概会与玛莉·安朵奈亚特有同样的下场。这就像法国革命。”

“那么,”柯南·道尔回答,“这会持续个几年,直到有个拿破仑来结束它。”

呃,这两段话都应验了。只有极少的事,会使柯南·道尔比对那年年末控制俄国的共产主义者更令他嫌恶的。“他不是个社会主义者,”神圣的列宁会如此说,“他不会为了社会革命的胜利而为祖国牺牲。”这个想法,至今仍存在于英国。

一九一七年间,柯南·道尔只为《史全德》写了两篇短文及一个短篇小说。短文是《奥立佛·劳吉爵士是对的吗?是的!》以及《有关福尔摩斯的一些个人事实》,几乎所有这些,他后来都在自传中重述。可是那短篇小说——却是值得纪念的——是《福尔摩斯退场记》。

我们很容易忆起,那个最最聪明的德国情报员波克与何林男爵站在“花园小径的矮石墙边,身后是一幢低而长、并有着山形墙的房子”,俯视海湾中的渔火点点。小说中,当时是一九一四年八月二日晚上九点。

然后,在何林离去之后,来了一个爱尔兰裔的美国人,四肢修长,憎恶英国,他是波克自己手下最聪明的情报员。

他是个高瘦清癯约六十岁左右的人,留有一小撮山羊胡,一副山姆大叔的味道。他嘴角衔了一支抽了一半已熄的雪茄,坐下去后,他立刻刷了根火柴,再次点燃。

我们知道,或者一开始就猜到,他是由退休生活中重现江湖的福尔摩斯。当我们看到这位老神探凭着动人的机智击败傲慢自负的波克时,读者因期盼而兴奋起来。然而,以一位传记作者的观点而言,故事真正精彩的地方是在别处。

就算我们不知道作者当时的心境,我们可以由《福尔摩斯退场记》这个名字中感觉出来,这不只是另一篇福尔摩斯的小说。它是——就如作者附注的小标题——一个“收场白”,这终于真正是“他的最后一幕”了。在小说中已有预示,而且真情流露,尤其对于福尔摩斯,有着更强烈的不舍情怀。在这篇小说中,柯南·道尔终于承认福尔摩斯就是他自己的化身。

当然,在此不必多做说明,他本人不吸古柯碱,也不在室内开枪,更不把香烟放煤箱中。毕竟,会这样做的人极少。他并没有一个“就是”英国政府的哥哥;而且,除了他短暂试过一阵子五弦琴外,他连五音都分辨不出。

但是,性格的特征绝不限于此。他喜欢穿着旧晨袍工作,喜欢泥烟斗——这是南海区日子的遗物,那时都柏林的黏土烟斗一根只要一便士——喜欢编辑剪贴簿,喜欢累积文件记录,喜欢把放大镜放在书桌上,把枪放抽屉中,喜欢有一个可以见人的家庭形象。在其中,我们发现在他的书信中,有福尔摩斯型的特殊用语,坚持英美合作,还有温悟·季德的宗教观。

当然,其中许多相同的地方是不自觉的。他不是坚持——就像福尔摩斯和华生那样——福尔摩斯是个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吗?可是,其实福尔摩斯正好相反: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

“如果这位小姐有兄弟或朋友,”福尔摩斯对詹姆士·温德班克先生说,

“他应该好好揍你一顿!该死的东西!这并不是我对我的顾客该尽的责任,但这里就有一根狩猎棒,我想就让我来——”

《身份之谜》中的温德班克先生,吓得落荒而逃下楼去了;而在真实生活中,柯南·道尔是会追下去的。我们在小说中随处都可找到,福尔摩斯动不动告诉我们,他是多么的不动感情,但下一秒钟,他又比华生本人还具侠义精神——尤其是对女性。

在一八九二年,小说成功的最高峰,无尽的问题排山倒海而来时,柯南·道尔便有意与福尔摩斯合而为一,他悄悄的写入《福尔摩斯回忆记》中。

谁会忍着不去对照福尔摩斯初到伦敦时辛苦过日子的时候?福尔摩斯在蒙特古街找到了住处;他的创造者,同样的“有太多空闲时间得打发”,也在蒙特古街找到了住处。至于家世背景呢?

“我的祖先,”福尔摩斯在《希腊语译员》中说,“是乡绅。”而他的创造者的祖先也是。不过福尔摩斯有个祖母是法国人;柯南·道尔的祖母——玛莉安娜·柯南,也是法裔。福尔摩斯告诉我们,他的祖母是法国画家梵纳的姊妹;而一幅柯南·道尔收藏的梵纳风景画至今还留存着,是他小时候伯父亨利·道尔送他的。显然,他是把自己父母双方的祖先混在一起。

“血液中的艺术细胞,”福尔摩斯干涩的观察道,“很可能会转变成非常奇怪的形式。”约翰·道尔和他的四个儿子,都会点头同意。

另外还有七个他们相同之处,不过福尔摩斯迷必须自己去找出来。如果艾达吉案在发生当时就能全部发表,许多人就不必不停的追问了。我们这里要注意的是令人感动的小说《福尔摩斯退场记》,它是在骚乱而且危险的时候写的。

福尔摩斯,假扮成那个爱尔兰裔的美国情报员,当他把他的小册子《蜜蜂培育实用手册》递交波克时,他摘下了面具,然后逮住他,用哥罗芳迷倒了这个德国佬。不再年轻的福尔摩斯和华生在排满书的房中,喝着陶凯酒。接下去,是一幅极有意思的场面,被捆绑的波克又扭身又挣扎之后,从沙发上瞪着捉住他的人。

波克说话了:

“那你是谁?”

“我是谁实在不重要。不过,波克先生,既然你那么有兴趣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与你的家族成员接触。我在德国办过不少事,我的名字对你并不陌生。”

“我要知道。”德国佬坚持道。

“当你的堂兄韩瑞克做帝国大使时,是我使前波希米亚王与爱伦·艾德勒分手。也是我将葛凡斯坦伯爵由克劳普门恐怖主义者手中拯救出来,使他不致被杀。那位伯爵是你母亲的长兄。也是我——”

波克惊异万分的坐直身子。

“那只可能是一个人。”他叫道。

于是就这样告诸世界。这是神奇的福尔摩斯最后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最后一响鼓声。整个系列小说应该以《福尔摩斯退场记》作为终结,就如同作者终于正式下决心这么做一样。这又是一次认同。福尔摩斯假扮的那个人,他替他取名为“爱特蒙”:我们该记得,他父亲的全名是查理士·爱特蒙·道尔。

不过,《福尔摩斯退场记》,他把它给了《史全德》,算是“福尔摩斯为战争付出的服务”——难道是杭伯特将军一番话激出来的吗?——这篇小说在危机重重、黑暗的一九一七年底完全被扫出了他的心中。在史岱佛将军的坦克雄师终于获准上阵之时,堪布瑞的一场战役只小部分打开了帕斯清丹尔双方宛如困兽的泥泞屠宰场。

将近五百辆坦克在满是炮弹的地面进行突袭,后面紧跟着支持的军团。他们击溃了德国六哩的战壕防线,使敌人因死亡和恐慌而无法防御,同时在天黑前,他们也俘虏了整整一万名敌兵。

“这是这场大战的转捩点。”他写信给英尼斯,后者已经是准将了。他同时也写了一封短笺,向艾伯特·史登少校道贺,他是第一个让他得知坦克秘密的人,他承认他所有的疑虑现在都已清散了。

但是,十一月二十日,就是堪布瑞战役的同一天,俄国政府命令他们的最高统帅向德国提出和谈。而在此之前,由德国部队支持的奥国军队,在意大利

溃败,被打得落荒而逃——直到他们抵达一条叫皮耶夫的河。

皮耶夫!在柯南·道尔书房的大军事地图上,他记起了十八个月前在意大利旅馆中一直在他耳边响起的名字。他想,这真奇怪;可是,他并不能宣称他有预感。不过,这事也就如此忘了。到了圣诞节,卢登道夫命令,由俄国调一百万德军,在开春时猛攻西线。

在“温厦”这边,这个诺斯克立夫爵士,或费林德·派崔爵士曾经享用过八道大菜盛宴的地方,日子过得很简省。除了政府的配给之外,柯南·道尔要家人只享用正式配给的一半粮食。

他脸孔比以前略胖,眉头因聚精会神而纠结起来,他发现,一天二十四小时实在太少了。除了他的战事地图外,书房中还有另外一张地图;这张图上,他把他做过有关灵异演讲的城镇,用封笺纸做上记号。他的争辩不断——当大型的哥雅式飞机在伦敦上空隆隆作响时,他就一直说该以空袭报复——就像他与将军们的来往信件一般没停过。

虽然如此,在这些劳人心神的日子里,他眼中的神采仍在。他发现他唯一松弛的时候,是替孩子们——小妮娜·琴叫她自己比利,而且一等她会写字时,她就在给父亲的短笺上,签下“你亲爱的儿子”的字样——安排印第安人打仗的游戏,他弄得如此逼真,以至于有一次奥俊偷了爸爸的手枪,在被围困的帐篷外发射了一排真子弹。

他也没有疏忽他引以为傲的杰作——当地的自愿军,也就是原来的地方自卫队——他们真实的军事价值,他以文字歌颂,不过并不是要做英雄式的炫耀:

那么训练呢?喝!“向右看!”他们喊道,

当我们通过操练厅的大门;

而大门在左边——那我们就斜眼前进

从三点一直操到四点半。

金士力似乎也很安全。虽然金士力极力想回前线,但是医药团不放他通

行,于是在那凶恶的一九一八年,他被迫停役。准将英尼斯·道尔仍旧写来令人愉悦的信——但其实状况险恶。因为一九一八年的春天,德军可能打算倾巢而出,他们试图扭转战局,而他们也几乎成功了。

“我们已无路可退,而且相信正义在我们这边……”

海格阻挡了德国对英国倾巢而出的攻击,于是,卢登道夫转向全力对付法国与英国。那是一个恍惚间即一闪而过的夏天,伤亡的名单超过了饱和点,德军再度逼近巴黎。筋疲力竭的法军,绝对不会忘记那一瞬间:似乎是无止无休的一车车的美军——年轻,还没完成训练,就像以前的法军一样的敏锐——突然涌向狄瑞堡。

他们如何在一九一八年与死亡为伍,这是一个老故事了,让它安息吧。即使是联军最高统帅,或陆军部,都没有猜到,八月八日之后,德国已是强弩之末了。接近九月底,当柯南·道尔接受澳洲联邦的海军部长绚瑟夫·柯克爵士的邀请参观前线澳洲战区时,大家还祈祷着这样的结果。

战斗随时流动着,战壕被破坏,铁丝网被冲倒。坐在距战场五百码远无法开动的坦克之中,听着像用力摔门般的枪炮声,他俯视着像辛岱德那样的枞树坡,看着美澳联军攻打兴登堡防线。

“你不认为,”前一天晚上他们坐在一个小而安静的食物间里,他曾问英尼斯,“我在这种时候,谈论这些不重要的事,你认为会不会不太合宜?”

“看上帝分上,继续吧,”他弟弟说,“这正是他们需要的。”

突破兴登堡防线后,秋雨加上流行性感冒缠绕着他们。他非常喜爱并钦佩澳洲人,他们跟美国人同一型,他告诉聚集起来听他讲话的澳洲人,要记住——必须记住!——百分之二十二的军队,以及百分之二十六的伤亡,是英格兰来的英国人。飞机在他们头顶嗡嗡作响;大雨倾盆而下。

战争快结束了吗?有可能吗?

在他到前线澳洲军区的前一天晚上,琴来伦敦送行。他们住在葛罗斯凡诺旅馆。他们两人相爱已许多年,尤其是在这段黑暗的战乱日子里。像往常一样,她对于他的远行感到害怕,怕他不照顾好自己,虽然他一再保证说明,他仍是一个有趣的老百姓。

第二天早晨,金士力来到旅馆。他知道琴还会在那里眼泪汪汪的担心着。

很技巧的,他没有直接去见她,但他要她别担心。于是他留了一封短笺和一束花给她。

“至于他,我为他高兴,”金士力写道,“因为我知道,去那里看我们的人工作,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后来,琴一直保存那封短笺,把它放在一个信封里,信封外面写着“我所收到亲爱的金士力的最后一封信”。

接近十月底,联军的敌人全线崩溃了,意大利军也由皮耶夫河进攻,并取得了胜利,金士力得了流行性感冒。桑姆战役所受的伤使他衰弱到无法抵御病菌。他的父亲,正当在诺丁汉要走上讲台讲唯灵主义时,收到了玛莉的急电——玛莉负责照顾金士力——金士力去世了。

柯南·道尔除了眼眶微湿外,没有表现任何情绪反应;后来也一直没有。

他走出去,完成了他的演讲,他说金士力会要他这么做的,这么做对他自己也是最好。

“我不善于言辞,也不会以此为业,”金士力习惯如此说,“但是我随时恭听,而且,我只说我真正要说并能证明的事。”

金士力死于十月二十八日。仅仅两星期后,当他的父亲再度回到葛罗斯凡诺旅馆,他听到了休战的消息。

那是早晨十一点。坐在旅馆的大厅中,他看到一位衣着高雅、非常端庄的女士,推开旋转门,两手各执一面英国旗,舞着华尔兹,又舞出门去。立刻,喧闹声四起。

不再有杀戮,绝不再有,也不再有哥雅式飞机空袭。正如威尔逊总统所说,这个世界为民主铺下了安全之路。柯南·道尔走到外头群众之中——“我把帽子弄掉了,”他在给琴的短信中说,“或者说我拿了别人的帽子。”——看到一个坐在汽车上的老百姓,把威士忌酒瓶的瓶颈敲断,就这么将酒灌入口中。他真希望那个洋洋得意的老百姓能被处死。

在远离喧闹的“温厦”,他再次环视他的书房。壁炉架上仍旧放着那些照片和勋章,而金士力的照片现在也在其中了。小窗子前是擦得闪亮的船铃,那是从武装的拖网舱“柯南·道尔号”上取来的,他们到今年才把这个铃送来给

他,因为“柯南·道尔号”在经过数小时的激战之后,打沉了一艘由船头至船尾都装了大炮的新潜水艇。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艾佛德·伍德,伍德少校,很快就会回来继续做他的秘书。他、琴和孩子们、住在“一箭之遥”的母亲、英尼斯和柯莱拉,全都躲过了死亡,可是洛蒂的丈夫、康妮的儿子,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人却没能逃过。圣诞节时,又是流行性感冒的季节,一九一九年二月的某一天,他和琴坐在炉火旁,又一封电报送来。

英尼斯也死了。

道尔准将愉快的回乡之后,又将回到法国,他与金士力一样,染上了肺炎。经过四年的辛劳后,他体质本已衰弱,精力枯竭。“你从不抱怨,先生。”勤务兵说。英尼斯喃喃的说他是个军人,也永远是军人;接着,他追随着也是军人的祖先们去了。

英尼斯的哥哥,除了双膝因双重的打击而颤抖之外,仍然没有情绪激动的表现。“呃……我说啊,你难道不知道!老天!我在说什么啊!”这些英尼斯的口头禅,想到仍能令他发笑。因为,感谢上帝,另一个世界的门并没有关上。它们是开的。

三年之前,他对这问题已做了结论,而后来的经验,更证实了一切。

“从我开始了解这问题有多么重要的那一刻开始,”他后来写道,“而且明了,当它被全心的接受之后,必会全然的改变并洗涤整个世界的思想……于是,我过去所做的一切,或能做的一切,与此比起来,就一文不值了。”

他肩负了一项急切的任务,一个人道的责任。世界现在已经和平了,然而许多家庭却被摧毁。不论男女,当他们有时间回忆时,苦痛在静默之中会愈来愈锐利。从没有比现在更需要传递他的讯息了——“他们并没有死。”

他的《新启示》一书于一九一八年六月出版,续集《一个重要的讯息》

也在一年之后问世。他那六册大战历史,没有收取任何版权费,他要让这部书以最低的价钱送到退役军人手上。当他一完成这部书之后,决定把他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才智,都用到唯灵主义上。而且,还不止这样。

在这之后,他永远忘不了有一晚在威尔斯莫瑟尔的沙塞先生别墅之中。一个集会结束后,他与琴走到屋外的黑夜中,他们身后是道勒斯铁工厂,灯光照亮了夜空;前面是城里闪烁的灯火。他的头阵阵颤抖,全身也抖动起来。像平常一样,他本能的抓紧琴的手。

“老天,如果他们了解——如果他们能了解!”

这是由心中发出的呼喊。或许,就在这时,他开始决定,这个重要的讯息,必须传送到英国以外的地方,远过他书房中那张用封笺纸做记号的地图;他必须亲自把这讯息带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沙塞那里的经验稍后又重现。打从一开始,从他可以说他已了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把这件事跟琴讨论。他们两人都十分了解,他为唯灵主义奋斗的真实意义是什么。

自从他在《光源》上公开宣布他的信仰,以及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的《观察者》上,他对奥立佛·劳吉爵士的《雷门》所做深表同情的评论之后,人们已经表示了惊讶和难以置信。这一定只是一时兴起的话,一定不是当真的。这样的反应就与一九○一年他言辞较为缓和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现在已到怒气爆发的边缘而已。

“柯南·道尔,那个普通常识的传道者?”人们惊叹道。“柯南·道尔?不会吧?”

就是那句“不会吧?”显出了清楚蔑视。我们大众的心就像漫画家那样,我们必须加上一个标签,而且把它留在那里,否则就不知道我们自己身处何地了。你提到了柯鲁克斯,或劳吉,或鲁梭·华勒斯了吗?这些都是公认的科学家;可是他们就像漫画上的“心不在焉教授”,他给了妻子六便士的小费,然后与脚夫吻别;他们与日常生活脱了节,可以被容许有这些缺点。但是,柯南·道尔呢?

这个人木球打赢了葛里士,而葛里士在美国三个球就把泰·柯布三振出局。他可以在弹子台上一杆打超过一百分,或者与任何业余的重量级拳手打拳,而不被击倒。他创造了福尔摩斯。有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他像个强健的英国人,一肩挑起许多重任,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事烦扰他吗?

所有这些,他都十分清楚。他会是最有名的一个转变为唯灵主义的人,是众矢之的,因为他的转变最让人吃惊。然后,当然,还有金钱问题。

他的收入一定太多了。他现在是收入最高的短篇小说作家,一个字值十先令。他偶尔会写个短篇小说——在那边,书房的窗前,福尔摩斯的半身像由诺雾时起就一直跟着他——但是他很少写,而且除了与灵异有关的小说之外,他不再写小说了。除了灵异的书、灵异的文章、灵异的辩证外,他写得很少。如果他演讲,他只收够支付他开销的钱。

对我们读者而言,过去有一句话,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们,

你们难道不知道

有许多金钱买不到的事物?

而荣誉呢?

一九一九年,他六十岁了。一般而言,他还可以再积极写个十年,然后才慢慢衰老死去。这让我们想起了他的一封信。“我可以想象一个人,在他长久而成功的一生事业之后,”他在一九○二年曾写道,“接受爵位,作为他工作完成并得到认可的标记。”

授给他贵族身份的谣言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只是隐约提到,并没有明朗化。这会使他高兴,而且,老天爷,他母亲会更高兴,她现在完全反对他灵异主义的信仰。

如果这样的谣言仅仅只是传言,是他贵族的身份会因他人道的任务而落空的一个暗示,如果是这样,他没有选择余地;贵族身份必须放弃。而他放弃了!

不过有一件事的确伤了他的心,一件他最难面对的事,即使他能让自己去面对。他也失去许多朋友。

“他会是一个在任何危险时,”道格拉斯·史莱登在几年前曾写过,“专

业人士会去寻求的领导者。在伦敦,只有极少数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声,他的圆脑袋、他宽阔的双颊、勇敢的蓝眼睛,以及肥胖温和的面容。他是个最受欢迎的演说者。”——他们现在还会这么说吗?——“轻松时逗人喜爱,严肃时有力而使人信服。当今的作家中,他最有资格拥有伟人的头衔。”

才在不久前,美国底特律的一位作家,在《自由报》上回忆他一八九四年的访问,提到他是“重要问题的聪明顾问,是需要他帮助的朋友的安全避难所”。

呃,这样真情的表露很可能不会太久了。

他会失去大部分的朋友。而且还不是他们的错。如果当他向他们讲有关灵异的事时,他们会感到不舒服、不自在,那又怎么能怪他们呢?“温厦”的晚宴将不再,甜酒在法律、文学及探险界领袖手中传递的日子也将不会出现。他们可以有他们的观点,就像他可以有他的观点那样。但是,这并不是观点、决定或推理的问题。他了解。

“了解到这些,”他对琴说,“我们必须准备接受他们所说的。你在乎吗?”

“如果你认为你必须这么做,我完全不在乎。”

“我别无选择。我的一生就是为此,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

于是,这位被如此多人喜爱,却只有极少数人支持的老斗士,佩上了他的剑,为最后一场最伟大的战斗而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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