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是《水浒传》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最先出场的反面人物。他一朝发迹,当上殿帅府太尉之后,就由着他那泼皮的性子开始胡闹了。真是一阔脸就变啊,先是赶走了王进,再就是陷害林冲,真是坏事做到底了,读者都会恨得咬牙切齿,拍案叫骂了。以至于后来,他成了梁山好汉同仇敌忾的死敌。这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争议的坏蛋。
读罢《水浒传》,谈歌感觉作者刻画这个人物的目的,是为了揭露官场的黑暗与皇权的昏聩。否则,如何设计出了高俅这样一个由街头滋事的地痞无赖,突然发迹当了大官的情节呢?俗话讲,英雄不问出身,如同吃炒鸡蛋不要问下蛋的老母鸡是谁,也不要问这只老母鸡在什么地方下的这只鸡蛋。可是,作者如此详细地描写高俅的出身是为了什么呢?当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讥讽官场的混乱与腐败。如此说,作者给读者提供了一个官场的信息,即,像高俅这样的人当官,往往跟能力、文凭、水平都没有什么关系,别看你是什么硕士或者博士毕业,别看你是什么哈佛大学毕业的海归,你未必能当上这样的官。如果你先是有了一技之长,然后,再让某位领导喜欢上了你,然后再赶上这位领导突然高升了,你肯定也得跟着提拔啊。如此说,我们真不能被情绪支配着,破口大骂高俅是个笨蛋,是个废物点心,是个街头无赖。高俅嘛,还真是有两下子呀,他会踢球,这就是本事!什么叫本事?宋徽宗喜欢踢球,高俅就是最有本事的人了;如果宋徽宗不喜欢的项目,你就是能够上天摘月亮,你也不算有本事。由此说,你是不是有本事?或者说你的本事算不算本事?你自己说了不算,群众说了也不算,评委说了也不算!碰到了机遇与挑战,你的本事起了作用才算。生活中是不是这样?读者批评。
先说一件旧事,是文化大革命年月的事儿了。谈歌有一个工友喜欢拉二胡,姑且叫他高二胡吧。高二胡干工作不怎么样,懒,加班加点的事儿,他一向往后躲。还自私,还馋,他从来都是吃别人,谁也没见过他请别人。比如过年过节,大家聚会,高二胡准是不请自到,准是没皮没脸地凑上来,准是吃得比谁都快,喝得比谁都多(喝酒这事儿放在现在就不是事儿了。可那个年月喝酒可是事儿啊。酒都凭票供应,你凭什么多喝啊?)当过工人的读者大概都有这个经验,有了“懒”“馋”这两样,你的品质就“超群”了,你在人堆儿里就不大好混了。工友们都腻烦高二胡,这种人谁不烦啊?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后来竟会出息了,而且还出息大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很简单,高二胡有本事,他的本事让领导喜欢上了。
上边说了,高二胡有一个爱好,喜欢拉二胡,而且水平还挺高。有一回厂里的宣传队演出(那时每个工厂都有宣传队。小厂是业余的,大企业还都是专业的),真是不凑巧,拉二胡的那位演员出了车祸,让汽车给撞了。那时汽车也不多呀,谁知道这位给赶上了呢,“咣”的一下子,还给撞到医院里去了。可是演出不能耽误啊,只好临时现抓,高二胡就被“抓”去救场了,高二胡也挺卖力气,上台就拉了一个满堂彩。好,这一下子就出名了。赶上厂领导也喜欢文艺,更巧的是这位厂领导非常喜欢拉二胡,看着这小伙子有才,“行了,高二胡啊,你也别在车间干了,你到宣传队来吧。”得,高二胡就去了宣传队。那是什么地方啊?不用再出大力流大汗了,也不用三班倒了,出去演出还有补助,美事儿啊。高二胡在宣传队干了一年,更是深得领导赏识了。他经常与厂领导一起切磋二胡,很快,就把厂领导给切磋得更高兴了:“行了,高二胡啊,你小子去大学深造一下吧。”就把高二胡选送到大学去了。那年月上大学不讲究考试,讲究推荐,讲究从工农兵的队伍里面选派。现在的年轻读者可能不相信,大学有选派的吗?那时候就是那样子的,考什么?领导看上了,就推荐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高二胡也毕业了,他就没有回来,留在艺术学院教书育人了。现在也是教授级的人物了。有一回谈歌在电视上见到高二胡,正在神采奕奕地讲课呢。好家伙,西服革履,满是那么回事儿呢。您说,这人是不是得有技术啊。当年的工友提起他,都不再用当年鄙薄的口气了,而是很服气地说:“行啊,人家有本事啊。”
话扯远了,接着说高俅。高俅先生是怎么上去的?靠脚底下的功夫上去的。这谁都知道,高先生踢得一脚好球,被神宗天子的第十一子端王看中了,于是就提拔到了自己身边。再以后,这位端王更了不得了,成为当今皇上,也就是宋徽宗,高先生就更是春风得意,一下子当了太尉。牛吧!
于是,后人就对高俅有了一肚子意见,有了一屁股看法。什么呀?姓高的不就是一个踢球儿的嘛,怎么当上这么大的官儿了。他有学历吗?有资历吗?有来历吗?就算他高俅从哪儿糊弄来了一个文凭,就算他带职带工资上过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可是他有领导水平吗?有能力吗?他不就是一个踢球的吗?可这事儿还真不能治气,凡事都得看开些,不是有句话嘛,存在的都是合理的。踢球的怎么了?不是讲英雄不论出身吗?朱元璋还当过和尚呢,刘备还卖过草鞋呢。高俅先生的经历跟谈歌那位工友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啊。只要你有本事(当然还得讨领导喜欢,如果领导不喜欢踢球,只喜欢弹球,那另当别论),你总能出头。我们下面要分析的是,高俅被提拔的这件事儿对不对。
此事有两说。
先说对。
高俅提拔当然是对的,这里有两点必须首先弄清楚:第一,先不讲高俅该不该提拔,关键是有领导要提拔他。提拔高俅的领导,必须是说了算的,必须是能够掌握人事干部权力的人物。高俅是一个球星,自然会引起喜欢体育运动的领导的注意,领导喜欢踢球啊,遇到重大赛事,领导一定会亲临赛场观看,这就不一样了。高俅一出场,领导就看到了:“哎,这个踢球的不错嘛,脚法身段都漂亮,他叫什么?哦,叫高俅啊,行了,我记住这人了,下来得提拔提拔他了。”得,这就算在领导那里挂上号了,球赛一结束,干部人事部门就得赶紧屁颠屁颠地考察去。领导都说话了啊。第二,为什么有人提拔高俅?因为提拔他的领导看着高先生顺眼啊,因为提拔他的领导喜欢高先生啊。至于什么高先生的群众基础怎么样?高先生的能力怎么样?高先生的历史上有没有什么污点?高先生的直系亲属社会关系有什么污点?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们有意见也是白有意见。话说回来,如果领导不喜欢踢球,领导喜欢厨师,高俅先生就绝对不会有此机遇了。讲个笑话吧,是谈歌听来的,前几年各个大学都跟着风扩招,还扩大教育范围,理工科大学也办艺术系。于是,学校里的教员就不够使了,于是,就从外面调。就有这么一个哥们儿,硬是调到大学当美术老师去了。这位哥们儿没进过美术学院,画画儿是自学,至于成才了没成才,谁也不敢说。据说此公写封信别人都念不成句子,全是错别字儿,就是能画几笔水墨画,还只画一种:西瓜。也有人说他画的西瓜跟冬瓜差不多。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老师呢?而且还是调到大学当老师,可是人家就当了。为什么?因为这个大学的校长喜欢他画的西瓜,校长喜欢,当然就是人才了,你管人家画的是西瓜还是冬瓜呢?而且调进去之后,人家就评上了副教授,据说还准备破格提正教授呢(此公没有文凭,只能破格了)。许多老师生气,我们都是正规美术院校毕业的科班出身,还没评上正教授呢,他凭什么啊?可是生气也没有用,人家校长喜欢啊,有人看到过,校长的卧室里就挂着这位的西瓜呢。还有人分析说,不是校长喜欢,是校长的老婆喜欢。这就更没有办法了,校长也怕老婆啊。
再说不对。
提拔高俅当官儿肯定不对!凭什么啊?一个踢球的,就提拔起来了?就当干部了?还是高级干部。这事儿怎么说怎么不对。如果国家足球队,需要一个队长或者领队或者教练,高俅先生去就职,人们无话可说。人家老高踢得好嘛,内行领导嘛。如果让高俅先生去当体委主任,人们也无话可说,毕竟踢球也是体育嘛。可是让高先生管理军队,而且是管理全国的军队,就有些出大格儿了。写到这里,谈歌哑然失笑了,是啊,如果不出格儿,宋国能让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吗?这位皇帝能当了俘虏,最后死在异国他乡吗?
说到这里,便是有了结论,提拔干部这种事儿,表面上看是领导人职责上的事儿,却往往成了领导人个人好恶的事情,跟领导人的兴趣爱好混同在了一起。谈歌见过,一个唱歌儿的,因为领导喜欢听她唱,后来就提拔她当了文化局长;还有一个在饭店当厨子的,因为领导喜欢吃他炒的一道菜,后来就提拔他当了商业局长。此种事肯定还有不少,谈歌也许有点儿大惊小怪了。或许有人讲,这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成大器者不问出身。话是这么讲,可提拔干部毕竟要考虑一下资格与学养吧。再往深里想,提拔干部从来都跟事业兴衰关系着,能马虎从事吗?
写到最后,想起了“文革”时的事儿,那时候为了提拔干部,常常搬出古人的诗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实,这两句诗本来没有什么大错,是古代知识分子的牢骚话儿。可用来为提拔干部开绿灯找根据,就变了味儿。什么叫不拘一格?就是讲破格。说难听点儿,破格二字,就是破坏制度。制度就是原则,就是为了规范,讲破格,就是降格嘛。真正的原则应该讲够格就是够格,不够格就是不够格。破格是不是成为了降格的另一种说法呢?
读者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