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我和胖子从广西回津,因为婆婆、公公于1976年和1978年先后辞世,所以回家第一件事是扫墓,以表示对公婆的深深怀念。所以以后的日子里,就把全部的孝道奉献给爸爸、妈妈。
谁也没有想到妈妈竟然在1984年过早的离开了我们,我们的孝心就集中到爸爸一人身上。
本来弟弟们长年照顾着爸爸已是丰衣足食了,再说姐姐,妹妹们也常去看望爸爸,带去不少好吃的。还有什么新鲜的食品让爸爸高兴呢?想呀想,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和胖子终于想出了新的“尝试”。
顺着爸爸爱吃的饭菜来琢磨,做炒菜吧,爸爸住所没有煤气灶,不能做到现炒现吃。在家做好带去,又恐失掉炒菜的特色。
再说我们俩的手艺,怎么能赶得上妈妈的烹饪技术。爸爸最近也爱吃打卤面,但吃面条没有什么新鲜感。想到爸爸爱吃包子,而且多次强调“包子还是新出屉的香”。有啦!我和胖子就在蒸“小笼包”上下功夫。
买新鲜的整羊肉,肥瘦比例适当。请卖肉的师傅清理一下电绞刀,然后把羊肉绞好。把大虾“剥成仁儿”过油,加上择好的黑木耳和香菇,用花生油,香油,味精,酱油,盐葱姜末(用油盐腌过)和馅。发好面、砸好碱。(再带点碱面儿防止路程时间又跑碱)带上面粉,小面板,擀面杖,屉布,红皮蒜。另一个保暖瓶里盛的是熬好的“二米粥”(白米加小米),还有一小塑料袋六必居的酱黄瓜。
从城里到大理道,路不算近。天气好我和胖子骑自行车去,也好带这些东西。如果坐公共汽车要倒车。上世纪八十年代花十块钱打“面的”,还真有点舍不得。另外“日子不可长算”,每月要是七八趟也是点儿“挑费”了。那时候儿子和女儿的喜事儿都还没办呢。
因为提前说好了今天我们去蒸包子,爸爸就看着书等着我们。一见到我们俩手都提着大盆小罐,爸爸就乐了。问我:“连面板,擀面杖都带来了,这是搬家还是吃包子?”
我们把发面对好碱,开始包了起来。爸爸看着高兴地说:“不一定每个包子里准有一个大虾仁儿。”我和胖子异口同声说:“您看锅里虾仁儿,不少呢。”爸爸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搁俩也行。”咳!现在我们才再次领教了爸爸的“包袱”真是变幻莫测。而且“字面上”严谨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包子熟了。我端上饭桌对爸爸说:“这包子可是新出屉的啊!”胖子在厨房又热了一下“二米粥”,把酱瓜儿盛在小碟里。这时候爸爸又开始和胖子“调侃”,冲着厨房喊:“拾曹(柴)火,换模子……”胖子一手端着粥,一手端着咸菜,一边嘴里回答着:“来晚了,没有了。”把碗和小碟轻轻地放在桌上。爷儿俩一块笑了。这两句话什么意思呢?原来很早以前,天津卫在老城墙以外就是护城河。再向外就是开洼野地。您想,百货大楼一带就叫芦庄子了,别说更远了。一些闲人用黏土烧成泥模子,不卖钱,而是让孩子们拿拾来的柴火换。所以就形成了一句童谣:“拾柴火,换模子。”老天津卫人有时“柴”字发音成“曹”字,“柴火”就变成“曹火”。“来晚了,没有了。”别人把“模子”都换完了,可不是“没有了”嘛!当然这句话本身也有点“歇后语”的意思,比如催促别人快来,就用上句:“拾曹(柴)火,换模子……”那人一听就马上来了,因为下一句就是“来晚了就没有了。”(或等于“来晚了”就“误事了”)
爸爸的调侃是“一语双关”,既是让胖子来一块儿吃包子,又是考考胖子,老天津卫的民俗。当胖子随口说出来“来晚了,没有了。”之后。爸爸挑着大拇指对胖子说:“你才是真正的大学毕业了,我接触不少大学生,我说上句,没有一个人能接上下句的。你有学问呀!”胖子说:“我就这学问?”爸爸高兴了,一边吃一夸包子面儿好,馅好,蘸着醋,就着蒜一气吃了五个。问我:“我可吃了五个了。”我说:“没事,包子小,再来一个!”爸爸说:“那就再来个大的!”其实个也不大,正赶上馅里有两个虾仁儿!爸爸又喝了半碗二米粥。连呼:“今天吃多了,这些年一顿也没吃过这么多呀。早知这样,饭前吃片吗丁啉也好!”我连说:“发面好消化,没事!”我估计这一顿怎么也有二两多主食,的确比平时吃得好。
爸爸一边剔着牙,一边说:“今天的包子都好,就是好像有点不太熟。”我着急地说:“不可能,这么小屉,还是单屉,我都蒸了十二分钟,肯定熟!”爸爸笑着问胖子:“你说呢?”胖子也笑着说:“论时间,应该是熟了,不过……”说到这,胖子跟我挤了一下眼继续说:“顶多也就是七成熟!”爸爸赶紧问:“怎么呢?”胖子说:“我总忘不了蒸七,烙八,煮十成呀!”这时我才恍然大悟。爸爸笑个不停,是从心里笑,笑得那么开心,那笑容包含着对我们孝心的满意,也包含着对胖子不失时机又掌握尺寸的扮演捧哏角色的满意……室内气氛极好,我会永远想着那幸福的时刻!
关于“蒸七,烙八,煮十成”是我们家里的一个小“典故”。很多年前大家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爸爸无意中说了句“蒸七,烙八,煮十成。”意思是说,蒸的食品最多七成熟,烙的最多八成熟,只有煮才能十成熟。可是让胖子记得瓷瓷实实,一有机会就跟爸爸“砸挂”。
我们经常隔三差五的给爸爸送些可口的饭菜,如酱牛肉、烧黄鱼、烧比目(这些鱼刺少)、炒全蟹、烹虾段,新鲜质量好的牛肚、牛肝,也有时是冬瓜羊肉丸子汤等等。量虽不多,但来回倒换。也有时送甜食,面包,软的蜜麻花等,爸爸也很爱吃。更有时大家送的饭菜重叠了,那就看爸爸愿意吃哪样就吃哪样。像京剧《洪羊洞》里,老军程宣说的一句台词:“骑着一匹,牵着一匹”这叫富富有余。
做酱牛肉是爸爸手把手教给胖子的,后来居然就被爸爸评为做得最好的酱牛肉(也许是为了鼓励他)。有时我们送清炖牛肉,爸爸还专拣肥的吃,说肥的香!然后跟我说:“看见了吗?就这么吃也胖不了。”
包子,现包现蒸每月至少两次,后来,爸爸就不让放虾仁儿了,喜欢吃纯羊肉馅的。爸爸总喜欢让我们和他一起吃,我们基本上不在他住所吃饭,一是人多,爸爸就吃不好;第二,我们是看望爸爸去的,怎能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回家再吃或是吃完了去。很多次爸爸夸包子好吃,我们就一人尝一个。我说:“家里也一样吃包子。”爸爸就放心了。实际上我们吃的包子哪能这么好,当然要放菜喽。
饭后谈心时,爸爸经常嘱咐我们,一个家庭要有和谐的气氛,每个人都要保持心气平和。要知足,要学会调节,每一天都要高高兴兴。他说:“家太重要了,我这辈子在外边多受罪。我就用‘家’来调节,想着这个家,为了这个家。回到一个温暖的家,一切烦恼全都忘了。你妈这些年,那就甭说了。她太了解我了!这个家亏了有她呀……”过了一会儿,爸爸又说:“没钱时不行,可钱买不来家庭和睦,人心舒畅,人活着又找不痛快,我看是傻!”还有“我喜欢每逢年节家里要有年节的喜庆和点缀,自己痛快,别人看这个家也有生气。”“你就做的到。”爸爸笑着对我说:“五月节你用竹叶包粽子,插艾叶。还用红纸剪小葫芦贴在艾叶尖上,八月节家里有月饼模子,你自己做‘家常烙儿’。过年做年菜,蒸花糕插石榴花,挂红灯笼,贴福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我看着心里高兴。”
爸爸住第一工人疗养院的那几年,有一个情景也是总忘不掉的。一次出大门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下,发现爸爸竟站在三楼临街的阳台上看着我们。我看到他时,他向我们招手,我顿时明白了,原来每次离开时,爸爸都要目送一程。我后悔发现得太晚,于是我们形成规律,白天离开时我俩就站在医院大门对面的便道上和爸爸互相招手告别,晚上呢,便道上有路灯,爸爸能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到爸爸,他就在阳台上来回摇手电筒,几年来每想到此处就止不住流泪。爸爸最爱在细小环节上传递情感,从而加深了我们对父爱的记忆,真是“润物细无声”呀!
爸爸不但关心我们这代,也关心第三代人的学习和工作,最令人难忘的是爸爸参加了我的两个孩子(儿子张裕扬、儿媳妇胡光临;女儿张裕东,女婿乔立申)的婚礼,作元老级的证婚人。这是孩子们最大的幸福和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