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开始,毕加索有许多收获,除了一大堆的面具之外,还有他对塞尚进一步的了解,还结识了布拉克和罗梭。毕加索和这些朋友都建立了长久的友谊。
1907年秋季,举行了一个塞尚作品的回顾展,毕加索对这位伟人更加崇拜。尽管毕加索意志坚定,但他的灵魂却是孤独的,常常要受到来自内心的折磨。
当他发现还有一个跟他有相似感觉的人,有着同样的疑问而得到同样的答案时,他感受到深深的快慰和动力。
毕加索这样评价塞尚:“他是我唯一的老师……我花了许多年来研究他的作品……塞尚!他是我们所有这些人的父亲。是他在无微不至地呵护我们。”
野兽派的佼佼者布拉克,由阿波林纳带他去看毕加索的《亚威农的少女》。当时他接受不了它的观念。布拉克和毕加索争论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是塞尚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看法,他和毕加索从此建立了友谊。
塞尚死后,他和他的作品受到了比生前更热烈的礼遇和更热烈的欢迎,画家们开口闭口不离塞尚,社会上也广泛传播着塞尚的奇闻轶事。这时,某杂志发表了塞尚致艾密尔·倍那尔的一封信,其中有这样一句话“一切自然物都应被还原成圆锥体、圆筒体及圆球体。”
这句话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布拉克内心的混沌,他把握了塞尚这句话的精神,开始做一连串新的试验,用面或块构建更新的自然。
在1907年年末时,他画了《大裸体像》,就有了立体派倾向,至1908年的夏天,他大步向这个方向迈进了。
他所提供给1908年“秋季沙龙”的7幅画作,完全抛弃了他过去惯用的强烈色彩的手法,而是用规范严格的“几何形”,同时也摒弃了色彩的表现。沙龙拒绝其中的5幅画,一怒之下布拉克把7幅画全部拿回来了。
11月,这些画在坎韦勒的画廊展出,另外还加上21幅。
路易·沃克塞勒曾为野兽派命名,他评论道:
布拉克是个很勇敢的年轻人……他鄙视形状而要简化一切东西——视野、场所、人物、房屋成为几何的图形,立体的方块。他建立起扭曲的、金属似的、出奇简化的小小图样。
布拉克与毕加索同路相遇了。他在认真思考了毕加索的新作后,理解并认同了毕加索的画法,开始和他携手共进。毕加索不再孤军奋战了。
在1909年毕加索从欧塔带回更多画作之后,评论界对立体主义的探讨渐渐多了起来,毕加索和布拉克以及其他许多这样作画的画家,就成为人们公认的立体画派了。
亨利·罗梭是一个自学成才的画家,而在他的一生中,他真正的价值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画作今天摆在卢浮宫里,而大家都承认他的画意境极高,但在他那个时代里却只受到偶尔的轻微赞美,以及被大量的嘲笑所掩盖。
一次,毕加索路过“索利埃神父”的商店,他从画堆中发现了一个女人头像。他马上感觉到此画有特色,于是便与“神父”一起把这幅画拉了出来。这是一幅女人的全身画像,画中人身着一袭黑衣,面含沉静的神情,站在一扇打开的窗户旁边,她的背后是粗糙的栅栏和一丛盛开的鲜花。
“神父”向毕加索解释道:“这是一个叫罗梭的税务员画的。画布很好,你可以利用它。”毕加索没去理会“神父”对这幅画的贬义,他付了5个法郎买下了这幅画。
1908年,毕加索买下了第一幅亨利·罗梭的作品。这是一幅相当大的油画,是一位波兰女教师的肖像。
这时的罗梭64岁,是一个胆怯、有灰胡子、极易脸红的人。
毕加索把这幅画摆在自己的画室里,越看越喜欢,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一幅杰作,他的心荡漾着快乐。为此,他决定召开一次聚会,庆贺这个发现。
他把自己的画室精心地布置了一番。他找来一块大布帘,将画室里仓库般的零乱完全遮挡起来。再把墙上的装饰统统取下来,只挂上了几具黑人面具、一张欧洲地图。
接着又把几张桌子拼成一个能坐30余人的长形桌子,铺上一块好看的桌布。他还特意拉起了一个横幅,上面用法文写上了“光荣属于罗梭”几个美术字,以使来宾们一看就明白聚会的目的。在横幅的下方,他端端正正地摆放上新发现的罗梭的这幅大作。他约请了罗梭,又约请了许多亲朋好友。
这个决定相当冒险。罗梭像个孩子一样地容易感动,而将被邀来赴宴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真正欣赏他的绘画。其中有许多人把此举视为一种捉弄,尤其是毕加索和费尔南多都完全没有举办宴会的经验。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利。客人们趁晚餐还没好的时候在附近一家酒吧喝开胃酒,结果时间拖得太久,其中一位醉得昏了过去,同时其他的人开始灌年轻美丽的玛丽·劳伦辛,所以在他们到达画室时她跌倒在沙发上的一盘果酱馅饼上,然后浑身都是奶油和果酱的她跑去拥抱其他的人。
大家入座后,在一片欢呼声中,阿波林纳和贵宾罗梭来到,罗梭眼睛盯着横幅,羞涩的脸上绽出喜悦的笑容。他被让到放在小平台上的宝座里,然后宴会开始了。
在诸多的客人中,最动感情的自然是罗梭。他头戴一顶软礼帽,手托一把小提琴,深情地演奏着一支又一支乐曲,偶尔还低声地吟唱几段。而最狂热的还属诗人,麦克斯·杰克卜激动地跳上了餐桌,他高声地近乎失控地朗读了一首自己的即兴之作。
几道菜过后,诗歌和演讲也上场了,阿波林纳朗诵了自称是即席之作的诗:
你记得阿兹提克的风景,
罗梭,那一片芒果和凤梨生长的丛林,
猴子敲出了西瓜的血,
和那被射死的头发漂亮的国王。
我们群集来庆祝你的大名。
现在正是饮酒的时候,
让我们饮尽这杯毕加索向你致敬的美酒,
一齐高呼罗梭万岁!
宴会进行中,沙蒙忽然跳上了桌子,喝干了杯里的酒,发表了一篇祝词,接着马上发起了狂。浓烈的酒精使他失去了控制。他要模仿精神错乱的痉挛发作,用肥皂泡来代替口中的白沫……
接下来的混战威胁着那些黑人雕刻,布拉克及时保护了它们,毕加索马上把沙蒙拽走,锁在一个空房间里。这个过程里罗梭始终都在打瞌睡。这天,是毕加索让罗梭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罗梭看到了毕加索举行宴会的好意。他感到毕加索如此抬举他,于是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信告诉毕加索他的美好的感受和谢意。
毕加索喜欢罗梭作品中所蕴含的那种富有想象力的诗意。而罗梭有时虽然并不理解毕加索的作品,但他承认毕加索是个天才,他曾对毕加索说过这么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毕加索,你我两人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画家,你是埃及式的,我是现代式的。”
毕加索欣赏这句话,他很珍惜自己与罗梭之间的友谊。他常常把罗梭的画挂在自己的画室里。
在那段时间里,毕加索的画室里始终迷漫着浓郁的油彩香气。他又绘制了几幅静物画和自然景物画。在这些创作中,他继续钻研着绘画的形态问题。
他义无反顾地摒除了传统的明暗法和远近法等技巧,他竭尽全力地要在平平的画面上把所绘物体的不同侧面同时表现出来。他的顽强,使他对自己手臂的疲劳、身体的困倦全然不知。
在一幅以树木为题材的作品里,他融合了雕刻的技术,使那些树木看起来像是许多木片的堆积。他所以着眼于比人体构造更为复杂的树木,是为了在平面的画布上继续实验,希望能赋予树木坚固的形态感。也就在这个时期,毕加索把自己曾有过高度成就的古典主义表现手法,完全地摒弃了,进入了“立体主义”创作时期。
所谓立体主义,其实质就是用一种形式构造另一个形式,让所描绘的平面自身创造一个形体、一个对象出来。这种创作方法首先要对一个物体进行分解,然后再把这些元素按照画家的构思,重新组合,相互叠置,互相渗入,进而成为一个整体形象,使平面自身直接显现立体感,却又不取消平面。
立体主义对毕加索来说,是一种说出他想说的语言,他觉得这是一种最恰当的语言。这种语言并不比其他语言好,也不比它们坏,只是与过去的画派截然不同的一种全新的表现形式而已。
有人问毕加索运用这种新的形式的目标是什么,他答道:“只是画画而已,没有其他的。寻求一种新的表达方式,抛弃以往无用的写实主义,使用一种与我的思想有关的方法——不让自己受到客观及真实所左右。既不是好的,也不是真的;既不是有用的,也不是没有用的。我的意念离开一切外在的体制而成形,不管公众或批评家们会怎么评论。”
1909年的夏季,毕加索和费尔南多又到了巴塞罗那,在那里和家人欢聚了一些时光,再次见到派亚瑞斯和所有朋友。毕加索为派亚瑞斯画了一幅精彩的肖像,派亚瑞斯则送给毕加索一幅欧塔的圣塔巴巴拉山风景画作为回报。派亚瑞斯又写信给叔叔,请他安排毕加索和费尔南多在欧塔度假。
这段时间的作品成了《亚威农的少女》的姊妹篇。人们从这一系列的作品中,慢慢地品出了味道,悟出了道理,认识并理解了毕加索的苦心孤诣。他们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另一个标准来评判《亚威农的少女》了。
面对新事物出现,人们终于克服了习惯势力的惰性,开始承认它的存在、它的价值和它的意义了。人们开始赞叹《亚威农的少女》了。
布拉克素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追求。他从不佯装愤世嫉俗,而当世俗舆论压在他身上时,他则漠然置之。这时,他与毕加索,一前一后地开始向立体主义的山峰英勇无畏地攀登了。
之后,毕加索和费尔南多来到圣塔巴巴拉山,那里的美丽风景都成了他的立体派画作。这些作品充分表达了他一直想要达到的目标。他现在已经完全解决了他的疑问。毕加索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发展路线,这条路线由《亚威农的少女》一直走到完整的分析立体主义。
毕加索处在山乡之中,这里有他喜爱的芬芳的气味以及置身在老朋友之中的快乐,受到这个激励,使他焕发了比平日更旺盛的精力去工作。
毕加索游览了圣塔巴巴拉的山山水水、田野村镇。在作画时,他大多是用淡赭、银灰和塔洛尼业式的茶色。那些本来就相当立体的小镇,只要简略几笔就与毕加索的观念相吻合了。
在他狂放的立体派视野中,那些看似整块的岩石都被他分解成几何形的许多平面,大都是菱形的,并且被重新组合,这些倾斜的平面有时互有重叠,有时有明显的界线。
有时,这种几何的处理延伸到了天际,那晶状小面闪着微光被巧妙地整合成了严格的画面,与传统的透视画法完全没有关系。
一幅费尔南多的画像中,她的脸孔被打成许多弯曲的平面,而她的额头以及背景中的盆花则呈严格的角面。还有一幅画则完全是由直线条组成,由此看来,在头像方面,这种分析更是显著了。
另外一件作品,是毕加索回到巴黎即着手铸造的一座铜像,成为毕加索所作过的最杰出的雕像,这说明了,二次元的平面和三次元的形体间的结合,在此达到了极限。
在画人物肖像的时候,他的视线从模特的正面移到侧面,再移到背面;从头部移到手指,再移到指尖。他一次又一次地反复观察模特的某一部分和某一个平面。最后将这些平面集合逐步地交集起来,形成一个立体的物象,根据这个统合的灵感,精巧地宣泄在画布上。
同时,在这一段时间里,毕加索对模特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他往往要求模特摆出几十种不同的姿态。为了突出形体的构造,在画布上,他只留下一些单纯的线条和几何平面,借着人物姿势的起伏和曲折,显现出物体的某种存在。
如此,观赏者再也不能从画布上清晰地分辨出画中人的真面目,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轮廓和形象。为了突出形体的构造,他进一步压抑了色彩所具有的说服力量,取而代之的是单一的灰色和褐色,人物的表情甚至被修改成惨不忍睹的形状,被人称为“灰色时期”。
在绘制风景画时,毕加索也别有一番心思。他先否定视觉上的现象,再去分析对象,将对象的构成彻底破坏,一直到几乎无法识别外观为止。然后再根据自己的创作原则,重新组织画面,完成一幅别有风味的画。
毕加索认识到,一切物体都是由许许多多的面组合而成的,要表现物体的本质,必须将物体的各个面同时展现出来。所以,他大胆地采用了移动视点的手法,将各个方面看到的景象汇集于单一的画面中,以求得物体全部认识的一种新的空间表现。
毕加索的这种胆大妄为行动,不仅从根本上推翻了几千年来的传统视觉观念和空间观念,而且也证明了他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要把人的头脑引到它不熟悉的方向上去,把它唤醒。我要帮助人们发现没有我就无法发现的东西。”
无独有偶,布拉克去马赛附近的累斯塔克采风后,也带回了几幅风景画。在这几幅画里,他使用了一些简化了的几何图案,平涂了柔和的色彩。布拉克的这些画,被画家和评论家称为“画中的立体主义”。从此以后,便产生了“立体主义”这个崭新的美术名词。
此后,两位画家一直密切交往。几乎每天晚上,不是毕加索到布拉克的画室里来,就是布拉克来看毕加索。两个朋友互相观摩对方的作品,互相批评,互相切磋,互相竞赛。甚至每一幅作品,必须两人都觉得完成了,才算是成品。
这段佳话是世界绘画史上难能可贵的。布拉克的回忆中流露出对那段日子的无限留恋:
我们往往要抹杀个人,以求发掘创造力。于是经常有这样的情况,许多业余爱好者把毕加索的作品当成我的,把我的作品当成他的。这对我们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我们的兴趣是在绘画和绘画所呈现的新问题上。
在那个时代,他们的这种立体主义新画风,对于传统的美术观念,是一个强烈的破坏,它所引起的非议和谴责,不亚于自然科学领域中的任何新的发现。对此,毕加索心里很清楚,他说:
绘画是一种自由的行为,而假如你跳绳,那就有可能跳到错误的一边。不过,倘若你不冒有如灭顶之灾的风险,又会有什么标新立异作品问世呢?那样,你永远无法腾飞。
为了腾飞,毕加索无所顾忌了。他将自己以往的成就,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和人们的支持,搁置一旁。
毕加索将自己青春的勇气,青春的活力,青春的干劲,全部贯注于“立体主义”这一美术革命之中。
立体派一出现,它的影响就开始传播到其他艺术领域中。可以说,如今的艺术形成于毕加索和布拉克等人的立体派绘画,雕塑、建筑、装饰艺术、芭蕾舞、剧院设计,甚至文学,都受到立体派观点或深或浅的影响。
由于立体派对艺术作用的基本概念提出了挑战,所以这种影响必然具有深远的性质。它把艺术从唯心主义泥坑里救出来,并使它摆脱认为艺术目的在于创造绝对的美这种看法。
立体主义具有使艺术与现实的错综复杂的性质恢复固有联系的作用。因此,立体主义称得上是文艺复兴以来艺术史上最有意义的一次革命。
对毕加索来说,艺术与生活是不能分离的,创作灵感来自他生活所在的世界,而不是来自一种理想美的理论。
他的作品是出于一种切切实实的感觉,出于一种想要洞察和理解人类意识有关的现实的强烈愿望。而探讨世界的实质,只限于表面现象是不够的,还必须对物体进行解剖,以提高对物体存在的了解和欣赏。
这一点,从毕加索的《坐着的女人》、《拿曼陀林的姑娘》、《康威勒肖像》等作品中可见一斑。
其中《康威勒肖像》可谓是分析性立体主义风格的优秀典范之一。在这幅画上,外形的分析已有很大进展,以至于面部特征虽然可以分辨,但同模特的相像之处不多。
整个画面被组织成为一种由许多小平面上构成的花纹,每个小平面都凹在不同时凸出于邻近的一个小平面之中,这样循环不已,犹如水面上的涟漪一般。
毕加索还说过:“在拉斐尔的绘画上,测量不出人物的鼻和口之间的精确距离;我要画一些在上面测量得出这个距离的绘画。”
他的这种想要洞察外形的本质,理解外形本身所占有的空间及其所在空间的愿望,导致了一种追本求源的分析,经过这种分析,人物外形表面的熟悉轮廓,受到了一种晶化过程,变得比较透明了。
毕加索在发现立体主义的几年里尽心竭力,他完全投身于这一新发明,丝毫不让自己分心。
可是,由于立体派的盲目追随者们并不真正理解立体主义的全部内涵和意义,所以对它横加批评、议论。
但这些干扰并未影响毕加索,他继续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力求在绘画艺术中发展一种更加严格的立体主义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