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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当代电视剧中的城市意象组合

所谓意象组合,就是用一个接一个的意象,按照一定的美学原则把它们有机地组合起来,形成一个密集而又精致的意象群,使它们产生对比、衬托、联想、暗示等作用,让观众通过一系列意象组合呈现出来的一幅幅具体、鲜活的画面去揣摩和领悟创作者的用心、意图和情感。意象组合的实质是意象的有序化并置,是创作者为了表达情感的需要,按照一定的构思,根据审美形式规律,将意象进行组接和排列。好的意象组合,应以作者的情绪或意念为线索,灵活运用各种组合方式,将意象作有机排列,从而达到对艺术作品整体意义的创造。同时,意象作为一个具有主客体内涵的情感生命体,组合是使这个生命体在艺术整体结构中的功能和作用得到发挥、确认和规范的最后手段。布洛克曾说:“诗的独特意义完全来自于它各个部分之间独特的结合方式,虽然理解其中每件事物之一般意义时所需要的普遍经验不可缺少,但它的意义主要还是来自于其中各个部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意象间的结构关系是理解诗歌的着眼点,同样,考察当代电视剧中的城市意象世界也应从城市结构层面入手。

一、并列式意象组合

并列式意象组合在时间上和情感上都没有明显的承续关系,而是将不同时空的意象作横向的并列或平行组合,其意象与意象之间的关系是并列的、铺陈的、互补的。它要服从于统一的情感基调,如果没有一种能够串起诸意象的情绪色调,剧中并列着的一个个意象就无法构成一个有机整体。

古城丽江,被联合国评为世界历史文化名城,与雅典、京都、巴黎、比萨这些伟大的城市一道闻名遐迩。它以海拔5596米的玉龙雪山为背景,以世界独有的东巴文化、纳西古乐为代表的独特的纳西族历史文化为内涵,筑成具有民族特色的历史文化城市。其中曲折有致的古老街巷,高低错落的民居建筑,贯穿全城的潺潺流水,古桥、绿树构成的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浪漫空间”,充满了“小桥、流水、纳西人家”的诗情画意,这一切构成了丽江独特鲜明的城市意象。近年来,荧屏上陆续出现了以丽江为背景的电视剧,如《玉观音》、《丽江纳西风情》、《一米阳光》等。电视连续剧《一米阳光》中根据情节发展的需要,丽江城市意象逐一展现在观众的眼前,如大水车——丽江的地标,它几乎出现在所有到过丽江的人的照片里;大石桥——你要等一个心爱的人,最好就约在这里,而且最好是在桥上;阿厦丽——《一米阳光》中卖驼铃的纳西小姑娘,如今成为众多驼铃店示其正宗的招牌名;放河灯——一种祝福祈吉的仪式;殉情——东巴王国一种古老的传说;红灯笼——古城几乎每家酒吧、咖啡屋、客栈都有这种饰物,组成丽江夜里最美的一道风景;玉龙雪山——纳西族的神山,也是纯洁爱情的象征。水、石桥、玉龙雪山、莲花灯、红灯笼等,所有这些具有特色的标志物构成了丽江边的美丽爱情故事发生的背景,也正是因为这样,越来越多情感剧都来到丽江取景。

苏州曾被马可·波罗誉为“东方威尼斯”,迄今已经历了2500多年的沧桑变化。在现代化高度发达的今天,这样一个历史文化古城又向人们传达着什么样的城市意象信息呢?首先是苏州城市道路格局。苏州古城的主干河道为“三纵三横一环”的格局,道路依河而建,水陆并行的双棋盘式城市道路结构是苏州古城区道路的特色意象元素。其次是具有江南水乡特色的标志物——节点。节点是各元素之间的连接点,它可大可小、可虚可实,可以是较小的实用性节点如公交车站、码头等,也可以是较大的节点如广场、公园绿地等,虽然这些物质形式是无形且模糊的,但是它们形成了鲜明的意象,与其他道路的联系也很清晰。再次是江南园林式的特色城市意象。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私家园林恐怕是苏州最著名的城市意象标志了,其实整个苏州古城区就是一座大的园林,处处有着园林的风雅之韵。新中国成立后,电影《小小得月楼》、《满意不满意》、《梅花巾》、《早春二月》等都在苏州拍摄。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美食家》、《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等多部优秀电影都是以苏州为主要拍摄基地的。此外,每年还有上百部各种题材的电视剧在苏州开拍、取景,如《橘子红了》等电视剧在海内外久负盛名。电视剧《谍战古山塘》虽然讲述的是抗日战争初期所发生的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但画面十分唯美。苏州的古街、古巷、古村、古镇、古塔、古桥和古建筑都在导演的巧妙设计下,不露痕迹地展现出来,并且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还可以在镜头中看到园林、评弹、书画、刺绣等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苏州元素”。

80年代初期,电视连续剧《厦门新娘》让观众欣赏到厦门鼓浪屿的美景,随后大批取景厦门的电视剧相继出现,如《结婚七年》、《一千个秋天》、《夜半歌声》、《同在屋檐下》、《女人的选择》、《因爱之名》、《奋斗》、《七日》。电视剧《因爱之名》根据著名女作家张欣的中篇小说《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改编而成。该剧是以人物为主,相对唯美写意的,也正如导演汪俊所说的要把厦门拍出湿润的都市质感。《结婚七年》剧中在不同时空中再现了具有厦门城市特色的意象群,如轮渡、国际银行大楼、摩尔莲花、金雁酒店、未来海岸、鼓浪屿、万国建筑、环岛路、白鹭洲。由梅婷、薛佳凝主演的都市伦理情感剧《你一定要幸福》90%在风景如画的厦门取景。碧海蓝天的鼓浪屿、亚洲第一的海沧大桥、绿树成荫的厦门大学、登高远眺的观景台、美若仙境的植物园,这些具有厦门特色的经典景点都能在电视剧中找到。

二、辐合式意象组合

辐合式意象组合就是由一个主意象派生出几个从属意象。这种意象不仅内涵丰富,而且外延也很广,它往往有一个主导意象作为辐射源,在创作主体情绪的激发下,该主导意象又裂变出一系列意象,最后推出一个新意象复合体,从而构成一个复杂统一的意象结构整体。

上海的弄堂最早出现于19世纪五六十年代,20世纪30年代成为上海最具标志性的民居。上海的弄堂既不同于传统的中国江南民居,也不同于任何一种西方的建筑形式。然而,它又总是或多或少地带有中国传统建筑的痕迹,又或多或少地带有外来建筑的影响。弄堂,这一上海特有的民居形式,曾经与千千万万上海市民的生活密不可分。多少个故事、多少个典故、多少个名人、多少个记忆,与石库门、与亭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可以说,没有弄堂,就没有上海,更没有上海人。近年来,荧屏上出现了不少反映上海都市平民生活的力作,而这些故事的发生又大多与弄堂有关,如《上海一家人》、《孽债》、《儿女情长》。电视连续剧《长恨歌》一开始就别出心裁地推出了一组意象群:弄堂、闺阁、鸽子、王琦瑶。弄堂是上海这座城市的背景,同时也是隐秘的地方,是流言的滋生地;闺阁是弄堂里的天真与浪漫所在,是弄堂的女儿,是弄堂的前世;闺阁孕育着王琦瑶这个代表着弄堂风情要素的女孩;而鸽子则具有神灵的意味,它居高临下,俯瞰众生。这个意象群以弄堂为核心载体,流言、闺阁、弄堂和鸽子都是弄堂的充实物,这组意象群构成背景,贯穿着全剧的始终。剧中的“王琦瑶”有着上海弄堂女孩的一点小情调、小心思、小倔强、小虚荣,她和程先生之间那份若隐若现的暧昧,对李主任依赖般的爱,被演员黄奕演绎得淋漓尽致。黄奕成为最传神的“王琦瑶”,而这多少和她在上海出生长大有关。观众大多认为,黄奕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清澈眼神,透出了上海女孩十足的风情。

近年来,山西省委宣传部以及山西电视台利用电视剧着力打造山西城市形象,山西“大院意象”群陆续出现在荧屏上。晋商宅院可说是将民居建筑文化发挥到极致,体现了山西民居甚至北方民居的菁华,同时,它也是晋商500年兴衰史的见证,大院里的一砖一瓦及每个细节、局部都有晋商文化交织其中。《家有九凤》的剧情简介是这样开头的:平遥古城,听雨楼,春节。初老太太带着八个女儿正在吃团圆饭,下乡离家八年、在北大荒插队的七凤突然归来。谁也未曾想到,七凤是怀着身孕回来的。这引起了听雨楼的一场轩然大波……《家有九凤》编剧高满堂的爱人家就有九个女儿,写《家有九凤》或多或少受到了他爱人的影响。他最初是写在海边,一个殖民地时期留下的破别墅里,一个母亲和九个女儿发生的故事。当导演杨亚洲看了这个剧本之后,觉得这么典型的中国人的故事搁到殖民地别墅里,可能会别有一番味道,但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把取景改在了山西平遥一个典型的有中国特色的民宅里。山西这样的建筑有几千座,平遥更是以古朴著称,使人看来觉得相当亲切。真正使乔家大院声名鹊起的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部影片,张艺谋是位善于挖掘富于民族特色的传统瑰宝的导演,乔家大院更是和他相互辉映,一个借地利将中国的东方特色视觉化,一个借视觉化的影响名扬海外。乔家大院位于祁县乔家堡村正中,这是一座雄伟壮观的建筑群体,从高空俯视院落布局,很像一个象征大吉大利的双“喜”字。大院形如城堡,三面临街,四周全是封闭式砖墙,高三丈有余,上边有望探口,既安全牢固,又显得威严气派。《白银谷》是在常家庄园诞生的,和乔家大院比较,常家庄园的最大特点是其拥有占地120亩的园林,名曰“静园”,是在原来常家的杏园、枣园、桑园、菜园等“后园子”的基础上修复的。这些园子的名字只是具有乡土气息而已,并非真的农家田园,园里可以看到的是小湖、书房、石桥、曲廊、小亭等,在园子游玩时,总觉得这里兼有南式的娇柔和北派的豪放。山西平遥、乔家大院、常家庄园、榆次老城等山西城市近年来频频出现在荧屏上,其中的价值正如《乔家大院》导演胡玫所说:“晋商文化有许多值得表现的地方。但是我拍这么一部电视剧并不是仅仅要讲述一代晋商的发展史,而是想让人明白晋商成功的根本在于儒商精神。我在山西走访时,曾在某家晋商的大院看到‘诚信’牌匾,说明当时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的晋商,有着很进步的经商理念。虽然不是乔家最先挂的匾,但是,乔致庸当年为接手英年早逝的大哥留下的家业,弃文经商,他本身就受儒家文化影响很深。儒商精神的根本在‘诚信’二字,这可能也是现在社会上比较缺失的一种价值观念。因此,我呼唤这种精神。”

在南方一些城市,茶馆、酒楼作为其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单元,是中国地方经济的特殊运作规律与基层社会特定历史环境交互作用的产物。它们与城市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最基本的物化人文景观。尤其是南方茶馆之多,在中国的城镇堪为奇观。当然,茶馆、酒楼是小城的核心化意象,更系于它们在小城所处的中心地位,系于它们对城内居民精神生活影响的深广程度。茶馆、酒楼作为近现代中国最基本的经济文化单位,由于其在小城的特殊地位,经常成为社会生活和地方政治的中心,成为小城这个熟人社会里居民的公共空间,也成为人们观察小城社会、经济、文化及地方政治变化的场所。小城的茶馆、酒楼,尤其是茶馆,集休闲娱乐、传递信息、调解纠纷、社会交往、贸易洽谈、舆论控制等多种功能为一体,所有这些,均使它们呈现出鲜明的“公域”色彩,犹如“俱乐部”似的被利用着,甚至部分地担负起地方社会调解与整合的功能,也正是出于这种原因,茶馆、酒楼成了当代南方部分城市的休闲之地,也是当地一种独特的风景线。成都是一个闲散的城市,生活节奏不紧不慢,打麻将、泡茶馆蔚然成风,成都人日子过得悠闲、安逸、滋润,会享受。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死水微澜》中有对新中国成立前成都的再现:成都东大街家家户户都贴有请名手写的对联及门神画,还有代表着生意大小的拜年的梅红名片;馆子内划拳赌饮的喧闹声越来越高;成都的名小吃,色、香、味样样俱全,有滋有味,成都白肉片更是让人垂涎欲滴;成都郊区天回镇的“赶场”更是“货物的流动,钱的流动,人的流动,同时也是声音的流动”。镜头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地绘制了过去成都特有的生活情状、饮食起居、婚丧嫁娶、地方特产等,绘制出了一幅幅富有成都地方特色的风俗画。近年来,取景成都的电视剧陆续出现在荧屏上,如《家春秋》、《芙蓉花开》、《成都之恋》、《成都往事》、《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等。作为休闲之都的成都,茶馆、酒楼总能或隐或现地出现在这些电视剧中。

三、叠加式意象组合

叠加式意象组合是指在一个意象上叠印上另一个意象,两个都富有生命力的意象相互渗透、相互交融,从而成为一种既区别于两个意象又保持一定特征的新意象。这个新的意象,比原来两个意象中的任何一个都更有暗示和象征的表现力。就如赫尔姆所讲:“两个视觉意象构成一个视觉和弦。它们结合而暗示一个崭新面目的意象。”实质上意象叠加也就是一种隐喻,喻本与喻体之间没有联系词,因而两个具体意象叠印或叠加在一起,观众须摆脱常规思维进行跳跃式想象,方能找出两个意象之间的微妙联系。

现代高科技和大工业的发展,给都市人的物质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改善。汽车、高楼、地铁、高速公路等现代化的产物充斥着现代大都市,它们成为全新的都市文化背景,成了人们各种欲望消费之地,而酒吧、咖啡馆等消费空间更是成为当下荧屏热衷的表现对象。电视剧《丽人公寓》、《来来往往》、《男才女貌》、《粉红女郎》、《真情告别》、《涩女郎》、《中国式离婚》、《堆积情感》、《美女也愁嫁》中弥漫着的是各具特色的咖啡馆、酒吧以及绚丽的霓虹灯,这里有着白领生活的真实再现,充满小资情调。

其实,观众只要仔细地观看这些电视剧,就会发现这些密集性的意象并非杂乱无章地胡乱堆置,而是采用叠印式的意象组合方式,从而使得这些繁杂的意象排列得有条不紊,错落有致。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意象是由听觉意象和视觉意象组合而成的。下面我们看看都市酒吧意象群是如何构成一个叠印式的意象系统的:

酒吧+咖啡厅+夜总会=活动空间

红酒+霓虹灯+轻音乐=消费

白领丽人+黑夜+性=欲望

(“+”表示意象的叠印,“=”表示产生)

在今天这个后现代的欲望生产和消费空间里,酒吧意象群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暧昧、幽秘和暗示等特征。它既是欲望突围的舞台,也是创作者生活的底色。汹涌澎湃的欲望之流,在灯影摇曳的迷离中醉意朦胧,虽然他们有时笑着写出了酒吧故事,但他们并没有对酒吧产生认同感,甚至没有一丝迷恋和依赖,更多的是表现出一种对价值标准丧失后的精神危机感与惶恐。他们需要的不是酒吧本身,而是一个让深藏的欲望得以澎湃燃烧和尽情流淌的场域。在当代电视剧中,对洋烟、洋酒、香水的津津乐道和对酒吧夜生活的依恋无疑是消费社会的一幅社会时尚图,表现出的是人们对物质主义的绝对认同。然而,这种具有物质消费意义的空间场所与艺术相关联以后,它的内涵就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酒吧既是一个物质消费的场所,也成了一种文化消费的象征。正如学者陈思和所指出的一样,文学作品中描写同性恋、颓废者、吸毒者等的活动场所往往是酒吧,进入酒吧的支配情感是孤独,但诱惑人进入酒吧的动机,却是对欲望的追求,而欲望本身是最没有想象力的,那些概念性的物欲对象本身体现了现代社会的集体意志。由此可见,酒吧同样还适宜表达人类隐秘的生活状态和情感。

“意象自身并不是将现实按比例缩小、统一抽象、精确微缩后的一个模型,而是有目的地简化,通过对现状进行删减、排除甚至是附加元素,融汇变通,将各部分关联、组织在一起,才能形成最终的意象。”如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所说:“艺术品中的每一个形式,都得让它有审美的意味,而且每一个形式也都得成为一个意味的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按照一般情况,把各个部分结合成为一个整体的价值要比各部分相加之和的价值大得多。”这就是说,电视剧中城市意象的组合除却使意象的个体作用得到发挥与确认外,更是实现“比各部分相加之和的价值大得多”的“整体价值”的最终手段。因此,我们感受品味电视剧,从电视剧中的城市意象组合角度分析城市的特色及其功能不失为富有成效的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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