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高昌国的玄奘再也不是从长安出走时的那种孤雁单骑,有了高昌王的经济后援,再加上那六十余人的一路护卫和沿途各国的悉心关照,余下的路程顺便得多,也快捷得多。
贞观七年(633),玄奘终于住进了西行求法的目的地那烂陀寺,这时,距他离开长安,已过去三年。
那烂陀寺中的庵没罗园是当初释迦牟尼剃度的所在,寺中也一直存留着佛陀的毛发和爪等舍利,因此,庵没罗园也是全印度佛教信仰者朝拜的中心。经过一代代国王的兴建,如今的那烂陀寺已是全印度最大的寺庙,寺中有僧侣四千余众,其中九名为最有学问的“三藏法师”。玄奘来自东方大国,加之西行成功,早在印度成为传奇,而在印度的这些日子,玄奘所到之处讲经说法,更是成为印度社会人人皆知的人物。那烂陀寺以最高的规格迎接着玄奘的到来,寺中的最高长老“正法藏”戒贤长老派出四十人的队伍迎候在通往那烂陀寺的大道旁,那烂陀寺的山门旁僧俗人等一千余人手持鲜花等候在那里,迎头一人手捧戒定真香,在燎绕檀香烟雾里,玄奘走进了他早就向往的那烂陀寺。
戒贤长老时年一百零六岁,然鹤发童颜,声如洪钟。玄奘先行礼毕,禀告长老说,弟子从东土大唐而来,前来贵国,欲学瑜伽师地论。戒贤听罢,忽然泪如雨下,一边就说,三年前老衲曾有一梦,一金身人飞报我说,有一东土大唐僧人正欲前来求学,已在途中,三年之后即到那烂陀寺。请问法师,你自离开长安,已经几年?
玄奘说,我自贞观四年从长安出发,途中经过我国秦州、兰州,再抵达边境凉州,迄今正好三年。
戒贤三年前的梦,那烂陀寺人全都尽知,如今东土圣僧终于到来,全寺的人都觉得新奇,从而对玄奘更是敬佩之至。当下戒贤向全寺宣布,那烂陀寺原定十名“三藏法师”却只有九位,现在玄奘法师来了,那烂陀寺十位“三藏法师”的也就全了。
玄奘在那烂陀寺受到最高的礼遇,生活待遇几乎就与戒贤同等。利用这优厚的条件,玄奘加紧学习《瑜伽师地论》,同时兼学婆罗门书以及印度地方历史和地理、生物等知识。戒贤长老也时常常为大众讲解《瑜伽师地论》,每到讲解的日子,那烂陀寺总是人山人海,旁听者将一座那烂陀寺围得水泄不通。可见当时印度佛法之兴。
虽然印度的社会是一个大小乘并举的社会,而大乘学派中的般若空宗与瑜伽有宗作为大乘学派的两大分枝,在理论上也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这就使得小乘学派有可乘这机。这一天,戒贤长老接到印度最高宗教领袖戒日王的通知,让那烂陀寺与南印度小乘论师们进行一次学术论辩。原因是小乘学派们写出了一部《破大乘论》,欲与大乘学派一比高低。戒贤长老派出四位论师作为应战的一方,其中即有玄奘。玄奘连夜写出《制恶见论》一千八百颂,对小乘学派们进行了鞭辟入里的驳斥。戒日王在读到玄奘此论后大为感叹,立即将《制恶见论》拿给小乘论师们看,小乘论师们读罢一个个噤若寒蝉。戒日王说:“日光既出,则萤烛夺明,天雷震响,而锤凿绝响。”
此后,戒日王在曲女城举行盛大的无遮大会,参加此次大会的有天竺十八个国王以及婆罗门代表,再加上外道义解各派僧俗人等一万余人,推举玄奘作为大会的论主,以此弘宣大乘的教义。玄奘将自己所写的《制恶见论》和《会宗论》在大会上进行阐释。大会一共进行了半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人对玄奘义论提出一字反驳意见,甚至会后,一向对大乘怀有偏见的小乘论师们也把玄奘尊称为“解脱天”。此时的玄奘已经声闻全印度,其实已经超过了他的老师戒贤长老。直到很多年后,印度的一些寺庙里仍收藏着玄奘穿过的衣物和鞋袜等。一些人把收藏着玄奘的片纸只字作为几代人的骄傲。
冬去春来,玄奘在印度已度过十几年的异国生涯,随着一个个日子的逝去,玄奘思乡的情绪也愈加浓烈。戒日王看出玄奘归心似箭,便也说:“人命如露,非旦则夕,为使大法弘化,即可还也。”
玄奘在印度的这些年,正是李世民在长安大展宏图的日子。唐太宗从隋朝的迅速灭亡中汲取了教训,并接受了魏征“偃文息武”的意见,意识到要想建立永久的大唐盛世,必须先建立一个开放性的唐代社会。玄奘欲返的消息传到长安,唐太宗十分高兴,说希望能与他早日相见。同时太宗命令于阗王备足鞍马,前往迎接玄奘的归来。
贞观十七年(645),离别故国十七年的玄奘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十七年后的长安,已经与他当初孤雁单骑离开长安时已不能同日而语。正出征东辽的太宗命留守长安的宰相梁国公、房师龄等朝廷要员代表他出城迎接玄奘的归来。听说玄奘西域归来,长安百姓摩肩接踵地拥堵在长安的街道上,都想一睹这位为法忘躯的法师尊容。铺满鲜花的长安街头展览着玄奘从西域带回来的一部分实物,其中佛舍利一百五十粒,金檀佛像七尊,经论五百二十夹,六百余部。
几日后,玄奘前赴洛阳与太宗见面。太宗对玄奘的才华及风度大加赞赏,太宗提出,希望玄奘能弃佛从政,玄奘说:“我冒九死一生,往返十七年,行程五万里,亲历了一百多国,终于迎回大乘法宝,人命无常,我正要利用余生,将这些经典认真翻译出来。”
太宗为玄奘的懿行感动,即命宰相房师龄等人为玄奘提供一切费用,设立译经场,以实现玄奘译经的宏愿。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玄奘主持译经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后人把鸠摩罗什的译著称为“古译”,把鸠摩罗什以后的译著称为“旧译”,而玄奘的译著则被人称为“新译”。与古译和新译不同的是,玄奘的译著在考校上更加严谨,也更多地保持了原著的特色,所以评价说,玄奘的新译也更有价值。除去以上经卷,玄奘还把自己在西域沿途各国的见闻写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这十二卷著作对后人研究印度以及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国的历史和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
高宗即位后,对玄奘同样十分推崇。显庆二年(657),高宗前去洛阳,敕玄奘陪同。四月,高宗前往明德宫避暑,仍敕玄奘作陪。玄奘不敢懈怠自己的译业,随行随译,日夜操劳。麟德元年(664)正月初九,玄奘自知死期临近,让人将所有译著名录读给他听。在侍者的朗读声中,玄奘露出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