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气喘咻咻地跑了一阵，估计尾巴甩掉了，黎明和韩静才在一尊巨石旁歇下来。黎明从韩静手里取过挎包，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妹，难为你了，要不是碰上曾云，还不知能不能见着你呢，你被人跟踪了。”
韩静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说：“我知道，回到老家，村里就有陌生人来，不是收破烂就是卖小百货。看那模样，哪是干贱活的人。曾云来找我，我还以为是你们公安局派他来探听虚实的。他不拿出你写的纸条，我照样不敢出门。”
黎明去捡了块石头回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安放好，让韩静坐下了。他垂着头，歉意地说：“妹，哥走投无路，把你牵扯进来，实在是愧疚呀！”
韩静说：“你把我当妹，我不也把你当了哥？说愧疚干嘛，人生总不至于事事顺心事事如意吧！你处在人生的低谷，妹不和你同甘共苦，谁与你同甘共苦呢？”
她到黎明怀里取回挎包，打开，从里面拿了一个纸包出来，她递给黎明，“哥，走得仓促，妈妈煮了几个鸡蛋，你一定饿了吧，吃下去。你平时不喜欢吃鸡蛋，可眼下你不能不吃。你的事我给妈妈讲了，妈妈心里惦记着你，她说你是好人，会时来运转的。她叫我们去爸爸的船上，找点活干，我哥在爸爸的船上煮饭，好歹有个照应。妈还说凡事不要急躁，慢慢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整你的人必定会遭到报应的。”
黎明接过纸包掂了掂，没有打开。他还给韩静，说：“妹，留着吧，何时能走出大山找到栖身之所还是个未知数呢，不能只顾眼前。”他站起来，向远处凝视，天黑下来了，森林里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树木和岩石的大致棱角。他问韩静：“录音磁带带来了吗？”
韩静点了点头，说：“连你没写完的小说手稿我也带来了。”
“带它干嘛，难道我还要写小说吗？逃命还来不及呢！”
韩静站起来，望着黎明。“哥”，她唤了一声，眼里噙满了泪水，她说：“你不是懦弱的人，你有坚定的人生目标，有坚强的人生信念，你不会被命运打垮。我相信你，所以帮助你。一个女孩子跟随着你亡命天涯，你应该明白这个女孩子是把什么都交给了你。她在下赌注，她把美好的未来变成砝码，压在命运倾斜的天平上，希望能从灾难的深渊里托起你的头。哥，答应我，把小说写完。这几天呆在家里，我就在读你的小说。你小说中的主人公是真正的男子汉，他面对任何的艰难困苦都显得那么的从容不迫，显得那么的不屈不挠。难道你不需要向你自己笔下的人学习吗？”
黎明移回目光去看韩静，他伸出手掌替韩静拭去了泪花。他说：“妹，不是我不想写，而是境况恶劣到了极点，我静不下心来。生活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理想、事业……走吧，我们得下山，天冷，呆在山上过不了夜的。”他再次从韩静手里取过挎包，挂在自己的肩上。
韩静止住了眼泪，她拢了拢飘散的长发，说：“哥，拉着我的手，我走夜路害怕！”
黎明犹豫了一下，转身将韩静伸过来的手拉住了。他说：“妹，有哥在，别怕！”
韩静嗯了一声，紧傍着黎明一脚深一脚浅的探着脚步往丛林外面钻。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夜色浓重，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不肯再走了。她说：“哥，我走不动了，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吧！”
黎明说：“再坚持一会儿吧，如果实在不行了，再歇息也不迟。”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韩静可能真的是走不动了。女孩子，走了那么多的山路，体力肯定支撑不了。于是，在一个避风的山洞旁，他停了下来。他说：“妹，洞子里吹不着风，挺暖和的，歇歇吧！”他将韩静拉进洞子里。
韩静像散了骨架，浑身无力，一歇下来就瘫倒在了黎明的身上。
黎明张开双臂将韩静搂住。他的血液迅速奔涌起来，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气息扑进鼻孔，仿佛灌了***，令他飘然如醉，心驰神经。他有些情不自禁，双手将韩静搂得出奇的紧。
“哥！”韩静感觉出了黎明强有力的双手和剧烈的心跳，她柔声唤黎明，紧接着，将温热的双唇凑到黎明的腮边，她说：“亲亲我！”
黎明没答话，然而他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紧贴在了韩静的嘴唇上。他将韩静柔软的腰拥得紧紧的，似乎恨不得将韩静塞进自己的心窝里一般。
一阵山风袭来，刮得岩石呼拉拉地响。不知什么时候，一轮明月静静地推开层云泊在了天空。银色的月光洒下清辉，铺满落叶的地面跳跃起熠熠的光点。
黎明抚起韩静的头，借着朦胧的月色，端详着韩静秀丽的脸庞。他说：“妹，嫁给我！”
韩静点点头，又将嘴唇送到了黎明的嘴唇前。
黎明拢起韩静的秀发，亲吻了一下。他说：“我不该在此时此刻说此话，因为我前程渺茫。可是，妹，你在我心目中，唯有此时此刻才显得那么的重。我曾经爱过一次，正如我小说里写的那样，如痴如醉，但女孩死了，我的爱也沉睡了。可是，妹，你用你的纯洁、善良和美丽在我万般无奈时将我沉睡的爱唤醒了。我发誓，我会用我毕生的心血来浇灌和培育我们的爱情之树的，我会使它常青，使它常绿，使它常青常绿的每一棵枝头都绽放出鲜艳的花，缀满美丽的果。妹，你相信我的承诺吗？”
韩静依然点头。她用两根指头捺住了黎明的嘴唇。她说：“哥，爱是缘分。你和我素不相识走到一起，经受磨难，这本身就是上帝赐予的缘分。善待她吧，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呀！挺过来，挺过难关，迈过陡坎，我们眼前就会豁然开朗。你看，洞子外面不是满目清辉吗？咱们出去，沐浴清丽的月色，让脚下铺垫月光，哥，明天会美好的，未来会更加美好！”
是的，明天会美好，未来会更加美好！黎明回味着韩静的话，拉起韩静，走出山洞，站到了洞口外的山坡上。
26
黎明和韩静相拥着，在狭小的山洞里度过了一个寒冷而又温馨的夜晚。次日一大早，他俩就饥肠辘辘地拖着酸痛的腿下山。在盘山公路的道班处，他俩搭乘了一辆开往滨江的客车。到滨江，已是下午3点多钟了。他俩买了点东西吃，然后去一家破旧的旅馆住宿。他俩不是不想住好一点的旅舍，只是旅店越上档次，登记和管理就越严。韩静有身份证，黎明什么证件也没有，诚然，即使他有证件，也不敢贸然拿出来使用。相反，条件差的旅店，为了揽客，往往管理没有那么严格。
他俩假称夫妻，登记了一个房间。关好房门，黎明绵软如泥地仰躺在了床上。他说：“妹，我没有力气，疲倦得很，好想美美地睡一觉。”
韩静说：“你睡吧，我去打点热水来给你洗脸洗脚。”
说完，韩静提着热水瓶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她果然拎了一瓶热水和一张崭新的毛巾回来。她涮了涮面盆，倒上热水，拧上毛巾，递给黎明。
黎明撒嗲说：“妹，替我洗洗吧，妹洗脸，哥心里怪舒服的！”
韩静抖开毛巾，说：“那你闭上眼，不准看！”
黎明微闭双眼，手一字儿横伸在床上，他说：“好的。”
韩静把毛巾敷在黎明脸上，擦拭了擦拭，然后趁黎明不注意，亲了黎明一口，黎明顺势将韩静抱住了。黎明说：“我提防着呢，我料定妹要搞恶作剧。”
韩静伏在黎明身上，她用纤柔的手指头拨弄着黎明的额发，她问：“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她远远地将毛巾扔回到了面盆里。
黎明眨眨惺松的眼睑，说：“你爸那儿我们不能去，既然能找到你老家，他们也必定能找到你爸的船上。我在公安局混了那么些年，案子办的也不少，起码的侦察手段我了如指掌。我们得隐姓埋名，远离滨江，我们和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不能有任何的联系。钱带出来了吗？”
韩静点头，说：“存在信用卡里，全市通兑，在滨江可以取，出了滨江就取不出来了，是用我的名字。”
“共有多少？”黎明问。
“七万多吧！”
黎明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妹，这点钱就是我们眼前的唯一家当了。我无法预计我们要隐姓埋名呆多久，半年、一年、两年，甚至八年，十年……虽然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坚信我能告倒项锦利，也坚信我终有昭雪恢复职务的一天，但却不能寄托全部的希望在那上面，我们得生活，得活下去。妹，让你受拖累了，我们去外地吧，用那钱做点小本生意，或许我们的明天真的会印证了你的期待，变得美好。”
“去哪儿呢？哥，妹听你的，你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多，拿个主意吧！”
“我想去海南，去天涯海角。我从小都喜欢海，我喜欢海的波浪，喜欢海的湛蓝，也喜欢海的深邃和辽阔。我们去开一家小餐馆如何？我会做很多样菜，特别是川菜。”
“不，哥，我不让你干体力活，我要你写小说。”韩静将头埋进黎明的怀里。
“傻妹妹呀，哥再能写也不至于整天都写小说吧！开家餐馆，我做厨师下厨，你就当服务员招呼客人。只要充实，我们的生活就会过得快乐。”
“更不行，哥，我宁肯花点钱请厨师，也不要你去烟熏火燎的，我盼望读到你的好作品，你的手不能沾油渍，只能沾墨水。答应我，哥！”
黎明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说：“行，我给妹妹写小说，做妹妹的私人秘书，专写妹妹喜欢读的文章。”他坐起来，望望窗外，见天色渐晚，提醒道，“我们要离开，今晚不能住在这儿，我有个预感，怕出意外。去把钱取出来吧，然后乘火车到南方去。”
韩静也担心不安全。她嗯了一声后爬起来，去挎包里取出了信用卡。她把信用卡交给黎明，说：“哥，密码相同，245748，‘又是我去死吧’。咋那么悲观？以后存钱不准再用这丧门的密码了。”
黎明问她：“假如有机会存钱，你今后会用什么密码？”
韩静约加思索，脱口而出：“520025！”
“啥意思，我不明白！”黎明傻怔着，看韩静。
“好，告诉你，头伸过来，耳朵贴近点。”韩静双手搂过黎明的头，对着黎明的耳朵轻声说：“我爱你你爱我！”然后，出其不意，在黎明的脸颊上亲了一个热吻。
黎明幡然醒悟。他用力抱起韩静，在房间里不停地旋转。他说：“妹，这个密码好，它不但是我们存钱的密码，也将是我们人生旅程开启幸福之门的密码，永不更改！”
他俩闹腾了一阵，打点好物品出门，到银行提取了现金。接着，他们又去买了一口大的旅行皮箱和几套换洗衣服。吃过晚饭，他俩到火车站，去打听到广州的车次。他们打算先到广州，住两天，再到湛江，过琼州海峡，到海南。列车是晚上10点的，车票早就卖完了，无奈，他们只好花两倍的价钱到票贩子手中买了两张卧铺票。捏着车票，黎明感触地说：“妹，挣钱如针挑土，用钱如水冲沙，这钱经不住花呀！”
韩静说：“哥，莫去想那么多，会花钱才会挣钱。到了南方，安定下来后就好了。”
他俩寄存好行李，打的去滨江市区逛了一下夜景。沿江屹立的山城，璀灿光华的万家灯火，洗涤了蒙在心灵深处的尘垢，使他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爽和舒坦。临上车，他俩觉着有些饿，便又去夜市吃了夜宵。
汽笛拉响了，列车缓缓地滑出长长的站台。凝视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从窗外向后退去，黎明的心里塞满了远离故土的悲戚，泪水如山泉，浸透了即将干涸的眼眶。他将韩静搂在怀里，背井离乡的万般感慨，更加贴近了他俩的距离。他说：“妹，此去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韩静的眼里也盈满了晶莹的泪珠，她仰起头，望着黎明苍白的面孔，她说：“难道还不够吗？哥，人生能有一个真正的亲人、真正的知己，足矣！”
伴随着这句话，韩静伸出手，紧紧地攥紧了黎明的胸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