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吃过武警送来的晚饭,黎明没精打采地斜躺在床上看电视新闻。外面飘着雨雪,房间里异常寒冷。两个武警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烤火。
“新闻联播”过后是广告,黎明觉得没趣,便下床去倒热水洗脸洗脚。其中一个武警过来阻止道:“你躺着,别动,等会儿再洗!”
黎明问他:“为啥,难道这点自由也没有了吗?”
“不为啥,领导交待过了!”武警回答。
黎明不去争辩。他回到床上,依旧躺下。然而,被窝尚未温暖,外面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项锦利、吴言、杨再途、马道仁,以及纪委的小朱等一行人拥了进来。
项锦利站在办公桌边,大声对黎明说:“起来,听见了吗?”
黎明冷漠地瞟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躺着未动。
“你耳朵聋了吗?黎明!”马道仁帮腔道。
黎明坐直身子,他瞪着马道仁:“你仗势个啥?黎明的耳朵没聋,眼睛也没瞎,我听清楚了你们在嚎叫啥,也看清楚了来的都是什么人。可我站着有姓,坐着有名,项什么锦利的叫了我吗?他是在叫谁起来?”
项锦利圆眼怒睁,他说:“你说话那么刻薄干啥,谁不知道你黎明是桀骜不驯的刁民?”
“对,我是刁民,但至少也是‘民’,恐怕个别人连‘民’字也沾不上,只能叫做‘棍’,恶棍!”
“黎明,你搞啥名堂,局长面前也敢撒野。起来!”一旁的杨再途猛拍桌子,怒吼道,同时,上前两步,抓住黎明的双手,硬往床下拖。
吴言怕事情闹大,忙来劝阻。他吸取了教训,知道黎明吃软不吃硬。他说:“老杨,让他自己下床来!”
“不行,哪能由着他的性子!”杨再途一使劲,黎明被拽到了地上。不过,黎明没有反抗。他没有反抗,是因为杨再途拉他的时候,他感觉到杨再途的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杨再途手掌一伸开,一把手铐钥匙就到了他的手中。他赶紧攥紧了。他说:“总得让我将衣服穿好吧!”
“行,穿吧,咱们等着!”杨再途松开他,双手叉腰,气喘咻咻地立在屋子中间,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黎明去沙发上取过外衣外裤,一边穿一边揣摸着杨再途的意图。他猜想杨再途一定是要他逃跑。为什么要让他逃跑呢,难道韩静走了吗?难道项锦利有更加狠毒的阴谋吗?难道……难道自己原有的逃跑计划被杨再途看透了?……无论如何,他相信杨再途不会害他。跑,肯定是上策。再说,眼下他也必须逃跑,不逃跑出去,他就无法申冤,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和地方!
待他穿戴整齐后,马道仁走到他跟前,说:“黎明,根据组织的决定,转你到看守所,一天不交待清楚你的问题,你就一天别想出来!”
“是吗?不可能吧,马主任,难道才几天《刑事诉讼法》就修改了,刑拘也能把人关一辈子?果真是那样该多好呀,警察办案省了多少事!”黎明冷笑着回敬道。
“少和他磨嘴皮,带起走!”项锦利不耐烦了,吩咐道。
于是,两个武警上来,给黎明戴上了手铐。
杨再途去沙发上提起银灰色毛衣,问黎明:“毛衣是你的吗?要不要带去?”
毛衣是韩静替黎明织的那件。在屋子里不出门,他就脱下没穿。刚才穿衣服时,只顾想心事和藏手铐钥匙,竟忽视了。他望着毛衣,说:“要带走,看守所的舍房里冷得很咧!”
杨再途将毛衣抖了抖,又里里外外地翻看了一遍,表明没有别的东西后,将毛衣揉成一团,塞到黎明手上。黎明接过来,抱在怀里,两眼注视着杨再途,杨再途眼睛眨了眨,将目光掉开了。
接着,两个武警挟持着黎明出了房间。吴言他们紧跟其后,下楼到了招待所的坝子里。
两辆警车停靠在那里,发动了。
项锦利、吴言、杨再途乘坐前面一辆警车,马道仁、小朱、黎明和两个武警乘坐后面一辆警车。警灯闪烁,眩目的红光划破冰冷的夜空。警车开出院坝,向郊外的看守所驶去。
车上,黎明偷偷地将手铐解开了,随后他又在裹着的毛衣里找到了杨再途放进去的一叠钱。他屏住气,作好了逃跑的准备。
出了城门,警车在平坦的水泥面上奔驰。过了曲折的盘山路,便是看守所了。然而,在急弯处的大黄桷树下,道路被阻断了。一辆警车歪斜在路中央,两个民警打着手电在修车。看来是车子抛锚了。
项锦利叫驾驶员把车停住。他对杨再途说:“老杨,你下去看看,好像是刑警大队的警车。”
杨再途说:“是一中队的,他们天黑时捉抢劫犯,送来刑拘。”说完,杨再途打开车门,下车来,朝修车的民警吼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搞的?车子顺到路边嘛,横在中间,还让不让我们过!”
两个民警站起来,望着杨再途,解释说:“杨局长,没法,车子坏了,发也发不燃,推也推不动。你们来了可好,帮个忙吧,顺一顺!”
杨再途走到车前,转了一圈,朝项锦利他们喊:“喂,老项,找两个人来使把劲,推一下,好把道让出来!”
项锦利不知是计,只道是车真的坏了。他扭头对吴言说:“老吴,你去叫后面车上的武警下来推车,我们哪来那力气。”
吴言同样没想到是马飞精心筹划的计谋,他应了一声就下车来,走到马道仁他们乘坐的警车旁,对马道仁说:“马主任,叫两个武警下来,还有小朱,你们年轻,去帮刑警大队推一下车,项局长吩咐的。”
听说是项局长吩咐的,马道仁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来了劲。他对小朱和两个武警说:“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小朱和武警下车到了刑警大队的“病”车旁,帮刑大的民警推车。可是,任随怎样使尽全身力气,车子就是不动。杨再途也脱下棉衣,在一旁用力。项锦利等得不耐烦了,抱怨着打开车门,站到公路上。
马道仁十分精明,他见项锦利下车,知道项锦利着急,因此,也招呼驾驶员留意着后座上的黎明,别让跑了,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奔到项锦利跟前。他说:“项局长,干脆打电话给交警大队,叫个拖车来拖吧!”
项锦利愣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拖,拖啥;等交警大队的清障车赶到恐怕都半夜了!”
“那我也去帮忙吧,多一双手多一份力量。”马道仁讨好地说。
“去吧!”项锦利点了点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刑警大队的警车终于被推到了公路边。杨再途拍拍手上的泥土,喘着粗气,对马道仁和武警说:“好了,走,上车!”
两个武警回到警车上,突然,两人惊叫了起来:“人跑了,局长,人跑了……”
“啥?”杨再途瞪大双眼,问道。
武警奔到他和项锦利跟前,喊声“报告”,说:“黎明跑了!”
“混帐,怎么跑的!”杨再途跺着脚,追问,“你们是怎样看押的人?几个人照看一个黎明,居然让他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驾驶员也来到了他们跟前。驾驶员心惊肉跳地解释说:“项局长,我没在意,谁想到他……”
项锦利气得脸色铁青。他明知自己上了杨再途的当了,可又不能表露出来,没有证据你能说是杨再途设计的圈套么?自己带队送嫌疑人员到看守所关押,自己又亲自叫两个武警离开嫌疑人员去推车,追究起责任来,岂不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脖子上套绳索。他强压怒火,沉住气,对两个武警说:“去找,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找回来!”
杨再途暗中庆幸一切顺利,不过,他却装得像模像样的。他问项锦利:“老项,要不要通知县局指挥中心,布置各派出所在交通要道设卡。那小子跑出去了可不得了啊!”
杨再途最后一句是故意提醒项锦利的。黎明跑出去了,对于项锦利来说,的确是一场难以收拾的灾难。可是,又能大张旗鼓的设卡堵截吗?闹开了,县上领导、市公安局领导知道了,对项锦利有什么好处?权衡再三,项锦利说:“不用了,让他跑,看他能跑到哪儿,我不信捉他不回来!”
说完,他愤愤地回到车上,叫驾驶员把车启动了,甩下杨再途、吴言他们,独自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