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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一阵,黎明前思后想,觉得是自己不对。他出门,没有告诉夏茜,是想让夏茜在酒店里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夏茜反倒误解了他的本意,认为黎明是在故意避开她。
黎明不是那种能够长时间生气的人。他的气聚得快,散得也快,没半个时辰,他就爬起来了。他去餐饮部寻夏茜不着,便打她的手机,结果夏茜的手机关了。他返身回客房部,敲夏茜的门,同样没有动静。他没精打采地下楼,漫无目的地企图找到夏茜。刚出酒店大门,他竟和吃完饭回来的夏茜撞了个满怀。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对不起,没注意!”
夏茜盯他一眼,绕过黎明,径直上楼去了。
黎明转过身望着夏茜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上,如梦初醒,咚咚咚,迈开脚步追上去,拦住夏茜,问道:“给你赔不是了,还不行吗?”
夏茜两眼逼住黎明,低声喝斥道:“让开!”
“不!”黎明两手叉腰,张开双腿,挡住了夏茜的道,嘻笑说,“好妹妹,别生气,坏了身子哥担当不起。”
“癞皮狗,不是对你说过吗?哥呀妹的别在我面前使,咱不吃那一套!”夏茜用手去捋开黎明,黎明却一把将她的手拉住了。
夏茜没有做任何反抗,她站住了,垂下头。
黎明拉起夏茜往房间走去,边走边说:“又不是小孩子,动不动就生气。好不容易来一趟福州,走,带你去看大海,大海的胸怀宽广呀!”
夏茜十分顺从地跟在黎明的身后回了房间。进屋后,夏茜将手挣脱出来了。她**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个别人才是小孩子,老大不小了,还整天嘻嘻哈哈的,和你这种人相处真是伤透了脑筋。”
“没那么可怕吧,咱是直肠子,心中装不进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人就骂人,和咱相处才不需要设防呢!相反……”他停顿了片刻,伸出一根指头横在眉前,继续说道:“忘了嘱咐你,咱录音的事别对任何人讲,即使是杨局长,要讲也是我去讲。项局长可不好惹,他笑里藏刀,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录了音,掌握了证据,恐怕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夏茜将信将疑,她说:“不会吧,项局长看上去多面善、多正直的。可能他是真不知道项锦明干的事情吧?”
“真不知道?”黎明反问了一句,“为啥杨明没丢官反倒去做了长仁湖派出所的所长,里面有文章。”他望着夏茜,用沉缓的语气说,“你不清楚,你到公安局的时间不长,你只看见了表面的,没有看见暗里的。老实告诉你吧,项局长和杨局长搞不拢,别看大会小会他俩口口声声的要民警团结协作,廉洁奉公,其实呢,他们自己就在明争暗斗。四个局领导五条心,项局长是一条心,买官卖官,你看公安局的科长所长队长有几个不是他的心腹;杨局长是一条心,虽然有正义感、有责任心,但他仅是一副局长,他的心腹只有马大队,项局长几次要拿下马大队,说干部队伍要年轻化,最终都没拿下来,为啥?拿下他,杨局长就成了孤寡人,杨局长分管刑事侦,他同意吗?另外两条心分别是政委吴言和分管治安、交通的副局长石守楠的,一个只管谈理论,一个只管谈自己的工作;此外,还有一条心,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心,是他们四人共有的,对内收拾敢于犯上的民警;对外,整治违法犯罪分子。在这条心上,对内是项局长在总揽全局,对外,是杨局长在运筹帷幄,剩余的两位呢,则紧密配合,对内时配合项锦利,对外时协助杨再途。五条心,无形中把公安民警组合,不,确切地说是‘整合’成了两大板块,两大阵营。项锦利城府深,杨再途也绝非孬种。两大板块时不时的碰撞,较劲,但都能在一定时候相互作出让步,彼此达成默认和妥协。这种让步和妥协的结果就是大家看到的公安局内部的稳定。”
“那么,照你说来他们俩都厉害,都不敢轻易接触哦!你属于哪一个板块哪一个阵营呢,是杨局长吗?”夏茜迷惑不解,问道。
“是,也不完全是。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杨局长有正义感责任心,所以我站在他一边;但他同时也很狡猾,所以,我和他之间保持着距离。也许‘狡猾’这个词用在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身上不妥,可离了‘狡猾’其他的字眼都不适合杨再途。他在刑侦战线摸爬滚打二三十年,设想吧,二三十年是个什么概念。表面上豁达、爽快,不存心计,实际上他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再大的疑难案子到了他的手里,都会顺着他的思路尘埃落定。苏大豪那样的大案,他偏让我去办,什么意思?他知道我不畏强权,他相信我能将小姐死亡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便利用我,一方面利用我不畏强权的个性;另一方面,利用我多年积累起来的办案经验和办案能力。不过,他叫我去,我也不怕,反正惹着当官的了,即使有小鞋穿也只是暂时的,他会想出办法来保护我。反过来呢,如果是项局长叫我去,我就会认真考虑了,因为你摸不准他的真实意图,说不定很有可能他是在为了个人利益和私人恩怨,让你去当炮灰。办成了,他拿此做大旗;办砸了,他会一推了之,甚至还落井下石,给你处分什么的,让你做牺牲品。所以,你说我属于杨局长一个板块的,本质上没有错。”黎明回答着夏茜的话,将床铺收拾好。
“好耶,公安局都成啥模样了!”夏茜故作惊讶地吁了一口气,然后问黎明,“是真实的呢还是推测?我知道你最近在写公安题材的小说,莫不是把小说中虚构的东西栽到项局长和杨局长他们身上吧!”
黎明直起身子,端详着夏茜,看着夏茜一脸的诚惶诚恐和疑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他说:“或许是吧,不过你我最好还是提防着,不要卷进去了,公安机关既会整外人也精通整自己人的人多着呢!其实呢,打开中国漫长的历史,通篇所讲的,又有几页不是如何整人?所以说中国人生性好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祖传,不足为奇。生在中国,你不想斗是不可能的,你不斗人人斗你。”
夏茜皱着眉头思索着黎明的话,待黎明把话讲完,她接过来问道:“看不出来,你的歪理论一套一套的,好像已经成了一个体系。是你自己琢磨的呢,还是书本上学来的?”
黎明耸一耸肩膀,回答说:“边看书边琢磨呗,我的确在写公安题材的小说,越写越觉得不对劲,中国的警察活得累,不仅仅是身累,心也累,身在警营,你需要时刻警惕的不是犯罪分子的明枪,而是自己人在背后使的暗箭。罢了,不谈这些,常言道,吃自家饭,干公家活,沾上官场的事,最好避而远之。难得到海边来,走吧,陪你去看大海。我打小时候起就酷爱大海,上次来福州,匆匆忙忙的错过了,没看成,这次千万不能再错过。”
夏茜经黎明这么一说,思绪从迷茫中收了回来。她的兴奋劲儿上来了,逗趣道:“咋了,你的韩静妹妹没陪你去看海,多可惜呀,人生又错失了一次浪漫、温馨和诗情画意的良机。”
黎明跟着乐,他习惯了,不再计较。他说:“离了韩静妹妹,还有夏茜妹妹,今天这个机会不会错失的。站在苍茫的海边,任随海风飘飞起妹妹的长发,哇……!”
“哇什么,疯了吗?”
“不,我会慎重地告诉小妹妹,说:哇,小妹妹,我──爱──你──!”他双手捧在嘴边,故意拖长声调,回答道。
“哈,我不是长发,没办法兑现你的心愿,所以呢,你那话还是留着吧,留着以后说给你的长发妹妹听,我们只看海,别的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能做到吗?”
夏茜知道黎明是在闹着玩,也没像往常那样往心里去。说完,她转身去自己的房间取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