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第二部 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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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行到滨江,黎明和韩静又乘船沿长江东下。过了长仁,便是韩静的老家岭南。黎明邀请韩静到长仁住几天,韩静怎么也不肯答应。她说:“到了滨江,我就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妈妈和哥哥的面前。”不过,她给黎明许下了承诺。她说:“你不要担心我不来找你,你借给我的钱我是要还你的。我将它汇给林大哥的时候就想到了我自己努力挣来还清这笔债务。我不想欠林助理的,当然也不想欠你的。人嘛,活在世上,无论感情的还是物质的都要无所牵挂,那才是算得上真正的清净。”
黎明相信韩静的话会成为事实,毕竟,在他们短暂的相处中他感觉到了韩静的与众不同。韩静一定会来找他的,韩静也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的。因此,在长仁码头分手的时候,他紧紧地抓住了韩静的手。他说:“早点到长仁来,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帮助你。我是黎文的哥,黎文离开了我们,似乎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不再有任何的亲缘关系,但是,在我的心中,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好妹妹,我会万分珍惜这份情谊的。”
回到长仁,已临近国庆节。为了确保节日安全,单位给民警加了码:星期天也不准休息。夏季治安防范刚过,又是秋季严打,治安科只有7名警察。7名警察,分担着那么多的任务,实在是累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黎明情况特殊,胡科长破例给他批了两天假,叫他回老家去把弟弟的丧事处理了再回来。从县城回老家有30多里路。车行到乡场,便没有路可走了。黎明下车,抱着黎文的骨灰盒,跋涉在崎岖的山道上。小时候,他就是沿着这条山路走出乡村、走向高等学府的。路旁茂密的灌木和参差的柏树、杨槐,唤起他遥远的记忆。父母去世了,哥哥姐姐也很少回老家了。指望着弟弟能留在老家,守住他们的“根”,守住他们怀旧的情结,可天有不测风云,弟弟把命丢给了漂泊不定的生活。他给电厂的大哥和在长仁湖边教书的大姐分别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要回老家去安葬黎文。大哥大姐赞同他的观点,让黎文落叶归根。他们说:好吧,我们在老家等你。
将近个半小时,黎明才走完了那段山路。跨过小河上的木桥,悬崖绝壁下几排青砖瓦房,便是他和黎文小时候居住过的家了。哥哥、姐姐和其他的一些亲友都等候在院坝里。老远看见他,大哥黎涛就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了。大哥从他怀里接过骨灰盒,泪水盈满了眼眶。大哥四十多岁了,经历过不少感情的波折,此时仍泪如泉涌。他说:“还好,总算有人替他收尸。”
他们将黎文的骨灰盒盛进棺木,草草地安葬在了父母的坟边。晚上,乡村的夜显得清凉,坐在堂屋的白炽灯下,黎明给大哥大姐和难得一聚的亲友们讲黎文在福州的事情,讲黎文和韩静的故事。听见黎明不断地夸奖韩静的好处,大姐黎芸说:“兄弟呀,有句话不知做姐的当讲不当讲。以前我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你,都快30岁了,你应该安一个家。家是什么?家是你劳累时的关爱,疲倦时的休息,烦恼时的问候。别太挑剔,夫妻大多是凑合。苦苦寻找心目中的偶像会事与愿违的。你看黎文,恋人那么好,无法受用。干你们这行的,风险大,又劳累,有个家就有了一个寄托,在外面风里雨里,哪怕是枪林弹雨,也有了一个存放希望的地方。”
黎明微笑着不言语。他拿目光去看大哥,大哥沉默着,似乎若有所思。两个姨妈也附和着黎芸的话,劝他早点安个家。她们的理由是充分的,也极具诱惑力,可黎明就是不往耳朵里去。他爱过,然而那爱已远去了,随着小瑜的撒手西奔,那爱便凝成了永恒的记忆。他试图让自己从寂寞和孤独的泥潭里爬出来,高高兴兴地迎接新的爱,迎接甜蜜的恋情,他做了若干的努力,许许多多的好女孩与他擦肩而过,他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拦一下、拉一把。他相信爱是深层次的情感,是需要一定的理由的;同时,他也相信爱是情感之旅中最温馨的驿站,是带着浪漫和诗情画意的。
2
夜里,黎明睡得很死。躺在儿时和黎文共睡的床上,他的情感又回到了过去,沉浸在那些苦涩酸楚的回忆里。天大亮后,大姐来唤他起床,并给他煮了两个鸡蛋来。他说胃不好,怕消化不了,没吃。
上午,他带上大姐的小孩到后山转了转,秋风萧瑟,林子里有了稀疏的落叶。他采了一些野菊花,送给孩子玩耍。因为忙着回县城去,他没有多逗留,吃罢午饭,便到乡场乘回城的客车。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他住的是单位分给没结婚的民警一室一厅带卫生间的小套间。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但摆设清爽雅致。里面一间卧室兼做书房。窗户旁是一张书桌,旁边靠墙壁是两个盛满了书的书柜。紧邻阳台处便是一张床了。他喜欢新鲜的空气,所以把床放在了去阳台的门边。外面是一间小客厅,沙发、组合音响和彩电占去了大半空间。茶几上有一盆兰草,那是几年前一位大学同窗来长仁看他时到花市买来送他的,他十分珍惜。他和兰草建立了浓厚的感情,他觉得人也应该像兰草一样,默默无闻、朴实无华,却春去冬来,暗香流动,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他去厨房生火煮饭,打算熬点绿豆粥喝。刚把火点燃,隔壁的同事张一榕便敲开门进来了。张一榕警校毕业,在乡下派出所干了几年,前年调回刑警队,做重案中队的侦察员,破了一些案子,积累了一些办案经验,可人有点轻率和自命不凡。黎明虽和他是邻居,往来却极少。最近,张一榕在和指挥中心的女民警小陶恋爱,整天神出鬼没的,仿佛打地道战和游击战,那模样儿更使黎明对他没有了什么好感。他觉得警察特别应该有男子汉大丈夫气度,做事应当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谈恋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一个民警连正正当当谈恋爱的胆量和勇气也没有,怎么能独挡一面,办大案要案?
他把张一榕让进屋,给他沏了一杯茶,问道:“有事吗?”
张一榕伸着脖子朝里面卧室望了一下,又朝茶几上的兰草盆景细细打量。他明知兰草早过了开花的季节,却偏要将鼻孔伸过去嗅一嗅。
黎明讨厌他的装腔作势,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事?”
张一榕这才将目光收回到黎明的脸上。他说:“大哥,沿海一行收获不小吧!小弟今天得到确切消息,你要高升了,到我们刑警大队来!”
黎明被张一榕的话说得莫名其妙,说:“你没生病吧,没发高烧?”
张一榕笑一笑:“看你说啥话?小弟消息不一定准确,但灵通。看吧,你自个儿的事还蒙在鼓里,我就知道了。下午,临江路一家歌舞厅的小姐被人害死在包房里,你在治安科是管文化娱乐场所的,大队长们开会研究,决定把你调到刑大来。”
“调到刑大就高升了吗,你以为刑**治安科要高好几个级别吗?做民警的,在哪儿不是一样。工作、工作、处警、处警,千篇一律,没什么不同。再说,组织还没找我谈话呢,这也得看我愿意不愿意。”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他们调你来不是做一般民警,而是到重案中队做专案组组长。”
“啥,公安局下面设刑警大队,刑警大队下面设重案中队,重案中队下面再设一个专案组,我黎明去任这个专案组组长,居然也叫高升,居然还劳驾小兄弟提前来报喜?对不起,我要煮饭,失陪了。我比不得你,你有父母做饭,又有情人呵护,我黎明什么也没有,样样事情都得自己干!”说完,他转身进厨房去了。很快,厨房便有了洗锅涮碗的声音,同时还有了黎明扯开喉咙唱歌的声音:“马儿啊,你慢些走唉慢些走呗,我要把这个壮丽的景色看个够……”
张一榕讨了没趣,从沙发上站起来:“呸!”吐了一口唾沫,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