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房内,当刘复基、张难先、刘静庵三人正为一件事情争得脸红脖子粗时,湖北参谋大学学生(四年制)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走了进来。刘复基忙喜笑颜开地站起来:“大哥,我们……”
“快从后门走,外面有两个女人盯住我们了!”吴兆麟神情严肃,“快分头跑,不要走正门了!”
“大哥你呢?”刘复基急忙问,“我跟你一块走!”
“外面有两个女人在贴着耳朵听你们讲话,现在局势很紧张,你们讲的话万一传到密探那里去了,是要掉头的!”
6号房的后门打开了,四人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兆麟哥”,路上,刘复基小声说,“听说督军府有二百支德造手枪,准备送皇城,你可知道?”
“我就是为这件事的,不过来迟了”,吴兆麟说,“据我的朋友告知,这二百支德造手枪是专门配给达官贵人的。我们要推翻帝制,仅仅靠湖北新军还不够,我们必须在城乡招兵,队伍一扩大,手中没有武器是不行的。你马上去找人,打入督军府,摸清武器存藏的具体地点。”
“兆麟哥,督军府有一女子跟我有点交情,不知可否利用?”
“她在督军府是干什么的?”
“是这样……”
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刘复基送走彭楚藩、杨洪胜后,自己小跑步回炮兵标统驻地营房。当他路过炮兵标统兵营军官东宿舍时,只听有一亮光的窗孔里传出一女人的声音:“万廷献的副官又怎么样?告诉你曾作富,你想占老娘的一滴油,将来你吃不了……”
“艾玛妹”,曾作富搂住她,“你今天同意也罢,不同意也好,我忍不住了,裤裆里快燃起火来啦!”
“滚……”艾玛挣扎着,“你……你……”
“玛妹,把手松……松嘛……”
“咚!”门口有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曾副官,正目刘复基有急事要报告!”
“什么事?明天再来!”
“不行,马上就要出人命了!”
“什么事嘛?你说说。”曾作富一边与艾玛厮打,一边喘着粗气说,“算了,明天再报告吧。”
“你!”艾玛从他身下翻起来,狠狠地将曾作富推倒在床下,“滚!”
曾作富被推倒在地,还没爬起来,艾玛走上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是现场出丑,还是给你留一副假面具?”
曾作富爬起来,一边系裤带,一边大声道:“正目刘复基,本官正与人共议大事,有事明天谈!”
刘复基在外一听,不知道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止步不再吭声。
曾作富看到艾玛整理了衣服,双手理着被他抓乱了的头发时,又从后面扑上去,一把抱住她:“不行,上下火没灭,你不能走!”
“快来人啦……”艾玛开始呼叫起来。
“咚!”刘复基一脚将门踢开,看到曾作富双手拉着艾玛的衣服,他说:“请问这位女士……”
“刘复基”,曾作富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了,“你来干什么?”
“听到有女人呼救,作为军人我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请长官……”
“她是我四姨太,跟你没有关系!走吧,哪儿好玩哪儿去,这里不是你一个正目呆的地方!”
刘复基立即将目光迎向女人。
艾玛没有对刘复基说一句话,刘复基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般地走到曾作富跟前,伸出两手帮他整理有些打皱的衣领。曾作富这会儿立即意识到,艾玛担心被强奸的事传开,将来无脸见人,夜里的事她忍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滚!”曾作富大吼。
艾玛回头扫了眼刘复基,突然挥手“啪啪”地两个耳光打在曾作富左右脸上,并愤怒地道:“曾作富,你凭着万廷献的副官这块牌子,想在军中胡作非为,今天给你点颜色看看!”
曾作富没有料到艾玛会这般有心计,两边脸被打得火烧火辣地难受,更重要的是在一个正目面前遭到女人毒打,将来在军中传开了,还有什么威信?他不把艾玛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对刘复基说:“我们夫妻发生点口角,你快走吧,她这人越是有人劝架,越是火气大。”
“谁跟你是夫妻?”艾玛冲上来,一把掐住他的衣领,“曾作富,我从京城一到湖北督军府,就有人告诉我,炮兵标统中的曾作富是有名的色狼,凭着万廷献这个靠山,凡炮标中谁的妻子漂亮,他都想霸占,并且声言这一生,要玩一万个女人!”
曾作富留学日本士官学校炮科,在日本他的成绩的确在留学生中是第一位的,并娶有一个日本太太。万廷献奉清政府之命,前往日本在中国留学生中招收炮兵指挥官。曾作富也决心回国大展拳脚,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发挥到极佳,为中国新军的炮兵服务。东京的夜灯红酒绿,日本为了向中国炮兵代表团推销日本生产的武器,组织了一个偌大的欢迎团,除了热情接待,推销各工厂生产的炮、枪等武器之外,还组织了大批妓女活跃在代表团之中。这些贪官污吏大都满怀激情。
这天晚上十点刚过,曾作富赶到万廷献所下榻的东京银座大街26号西洋太子酒店909房间时,门是虚掩的,只听到一阵阵女人的欢笑与男人的放荡声。曾作富在门外叫:“请问万大人在吗?”
“你是谁?”
“曾作富前来拜见炮兵标统大人!”
“进来!”
曾作富进门一看,大吃一惊,万廷献左右大腿上各坐着一个日本女子,她们左右抱着万廷献的脖子。万廷献左右两手抚摸着女子的腿,这两个女子不时发出“啊呀”的怪叫声。
“万大人,本人改日再来。”曾作富看到这场景,知趣地一边说,一边向门外退。
“嘿,有什么呢,男人这一生一世,不就是金钱与女人吗?”万廷献说着左右亲了亲妓女,“你在日本几年了,对日本女人没有新鲜感了,但对我来说是掉进天堂啊。你只要在我的炮兵中精心传授知识,我保证你一天换两个女人,绝对鲜活,不比日本女人……”
曾作富愣住了。两个日本女人不断娇笑着。
“好啦”,万廷献一边对付两个女子,一边对曾作富说,“我正忙,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明天我就启程回国,不日就可抵武昌。我已电报告知你到我炮标就职……”
曾作富在权力、金钱、女人的诱惑下终于来到了武昌。但他回国时没有带回日本太太方何明秀。
不久前的一天下午,曾作富从督军府回到炮兵标统,直奔万廷献的公寓,当他见到俄国女郎洛尼亚那丰满的乳峰,在不停的走动中神秘地晃动时,便走过去用低而浪的声音问:“洛尼亚小姐,万大人又给你精神带来了愉悦?”
“刚刚做完”,洛尼亚正将一根金条朝口袋里装,“半年了,才只一根,好像他与法国使馆的冬雅好上了。我老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跟他相好不到十个月,他就认为我老了,对他不新鲜的就是老了……”
“再见,洛尼亚小姐。”曾作富不愿意再听下去,打断她的话转身走进万廷献家。
万廷献与法国使馆的三秘书冬雅一阵狂风暴雨刚刚过,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一见曾作富进来,他微笑着问:“新炮训练告一段落了,你可以休息几天。”
“休息,我到哪儿去休息?”曾作富不悦地说。
“怎么,最近没有新欢?”万廷献问,“银钱的事好说,由我解决,你自己在各方面看看,使馆的洋妞跟我都不错,如果你要开开西洋荤,包在本老爷身上。”
“不不不。”曾作富一笑,问,“督军府那个电讯参谋艾玛你熟悉吗?”
“熟,她是旗人,跟京城王府是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如果跟她好上了,将来从她那里拿到官帽子再卖出去,比我这个炮兵标统卖出去的什么参谋之类的帽子值钱多了。”
“这个女人的底细你完全不知道?”
“了解一些”,万廷献沉默了一会儿,“啊,对了,她好像是王府一个什么人的女儿,由于精通英、日、俄文,又会来事儿,便成了特使关光夫的助手。据我所知,她好像是在摸我军中的革命党的线索,如果你能把她搞上床,弄一顶军机顾问的帽子卖一卖,我俩还干什么炮兵呢?两代人也吃不完这顶帽子呢!”
“只要有万大人在背后撑腰,有什么事我去摆平。只要有足够的金条,没有办不成的事!”
“那……那……我就脱了衣服下水啦?”
“去吧,脱得光光的大胆下水,像她这样的女人已非原汁原汤了,八成已经被那个关光夫喝过第一杯啦!”
“妈的,去把关光夫干掉!”
“别他妈有眼不识泰山了”,万廷献恼火了,“他是朝廷特使,傍着他们一块儿干,他拿顶帽子来都是金条。你没看到这城乡所谓的财主,到处跑官要官吗?把关光夫与艾玛抓在手心,就找到批发官帽子的地方了,比你开大公司、大工厂还来银子,这叫生财有道!”
“哈哈哈……”两人都异口同声地狂笑起来。
有了万廷献作后盾,曾作富经过一番准备,在督军府与艾玛混熟后,开始下手了。这天晚上,他声称已发现革命党人在炮兵标统中的迹象,想请艾玛前来谋划,共同立功创业,为将来的前程奠定基础。艾玛为探虚实,来了。事前她想过曾作富贪财贪色的恶性,但一想到他在军中已有一定地位,将来还得依靠他追寻革命党人,再说他是多年留学日本、俄国的高才生,一个文人应该不会对军中女子采取什么暴力手段。但恰恰相反,仅仅只与她讨论片刻国事、军事,曾作富就迫不及待地对她下手了。
现在,艾玛当着刘复基的面揭曾作富的短,曾作富干脆将伪装一撕,大声道:“男人玩的女人越多,说明他越有本事,有势力。像刘复基,除了守着乡下黄脸婆之外,他别说摸洋屁股,就是嗅一嗅洋味的机会都没有!”
“曾副官”,刘复基跨前一步,一把掐住他的衣领,“清政府腐败无能,对内残酷统治,养了一批像你这样的败类;对外丧权辱国,是因为你们这帮统兵者只知道吃、喝、嫖、赌。列强瓜分侵吞之势已经形成,国亡无日。你作为留洋军人,回到自己的国家不好好为国民服务,而一心想着……”
“住口”,曾作富大吼一声,打断刘复基的话,“你……你是革命党人,抓起来关死你!”
刘复基伸出粗壮的胳膊,狠狠一把揪住他脖子上的衣领:“我作为军人,应是爱国志士,具有强烈的外抗强权、内除国贼的爱国决心,驱逐鞑虏,恢复汉室的革命要求,结束清廷统治我大汉的二百六十余年历史。但是,我不认识革命党人,如果我是革命党人,今天非把你置于死地而后快不可!”
“你……你想作乱?”
“我还没那个本事,一个小小正目在你们官人眼里,不如一只小虫”,刘复基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要记住,有时小虫会要你的命!”
“你反啦?”
“我不反,至少现在我没有力量反”,刘复基扫了眼艾玛,“如果你不这样伤害自己的女同胞,也许我们没有机会这样对话,今天算有缘了。”
“你滚!”
“我是要滚的”,刘复基放下揪他衣领的手,“不过,请你记住,男人应把精力放在建设国家上,像你这样有了知识,有了钱财,却把精力、财力放在玩弄女人身上,不是中国男人的本分。真正的中国男人,不但要爱国爱民,还要爱家、爱妻儿、尊重女人!”
“你他妈敢教训我?”曾作富扭头从墙上抓下手枪,“我……我毙了你!”
“你敢!”艾玛冲上去,抓住他手中的枪,“如果来横的,我到皇府告你,不出三天就把你打入大牢!”
“小妞,你讨好一个臭当兵的。”曾作富一怒,挥拳朝艾玛打来,“老子打死你!”
“好!”刘复基正步上前,伸手在空中抓住他的手腕,“曾副官,有失男人风度吧?有本事跟外国人斗,把女人关在房子里打,算什么好汉?”说完,一扭他的胳膊,“给老子跪下!”
“不跪又怎么样?”曾作富脖子上鼓起青筋,“再不放我,军法处治你!”
“你伤我军中女士,还敢狂言不爱国家,与张之洞总督训示新宗旨不相宜,应受到军法制裁的是你,而不是我。快跪下,不然刘某拳头不认人!”
曾作富在“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中,终于双腿跪下:“好,好,好。”
“艾玛参谋官,请拿笔、墨、纸来!”刘复基说。
艾玛不知道刘复基要干什么,便将曾作富桌子下面抽屉里的三样东西拿了出来。
刘复基说:“曾副官,我们明人不做暗事,请你用笔写下我下面讲的话。”
曾作富这会儿老实多了,只好服帖地点点头:“复基君,我算领教你的厉害了,你有何要求,是想任参谋呢,还是想当炮标中的队官?”
“你拿笔写,我说。”
“嘿,委任状我马上就能写好,万廷献听我的,他肯定认可。不瞒你说,炮标下面的官职,我按大小收银子,一个参谋官,五十两银子,你的分文不收,你帮我卖一个参谋的官帽子,奖你二两。”曾作富竟然做起了生意。
“少废话,提笔听着。”艾玛上前对他说。
刘复基冷冷一笑:“曾副官,你应该想想,没有士兵,哪有队官?没有国家,哪有皇朝?亏你还是留学的高才生!”
“这么说,你不是要我写委任状?”
“不是。”
“那是什么?”
“良心,良心你知道吗?”
艾玛愣住了,不知道刘复基要干什么。
曾作富更是一愣一愣的。
“快握笔,刘某不会欺诈你的!”
“我说复基君”,曾作富这会儿彻底软了,“你……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我念,你写!”
“好吧。”曾作富抓住了笔,额头上冒着虚汗,手在不停地颤抖。
“请注意运笔”,刘复基说着扫了眼艾玛,“请给曾副官一个椅子,坐着身子正,文字就写正了。”
曾作富额头上虚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出。
刘复基开始念道:
湖北新军炮标副官曾作富,企图强奸军中电讯参谋艾玛,被炮标正目刘复基发现制止。本人今后决不再冒犯艾玛参谋,并保证不报复正目刘复基。刘复基与艾玛也不向外传播曾作富的丑恶行为。
湖北新军炮标副官曾作富亲笔
写完这些,曾作富心中大快,急忙双手托起递到刘复基面前,“唰”地跪下:“刘君一不为了要官,二不为了要金钱,只要我写一良心存此,实为人格伟大也。”
“别多说了,你再抄写一份交给艾玛参谋存放,我自存一份,你盖上手印,也应有一份自律为镜啊。不然,时间长了,得意忘形,再犯此病就无法医治了。”刘复基说。
曾作富立即照办。
从此,艾玛被刘复基的人格魅力所折服,隔三岔五地邀请他共进晚餐,还不时地到日本人或俄国人的舞厅小憩共叙,友谊渐进,很是快意。
听完刘复基的讲述,吴兆麟笑着说:“没有料到,我的这位同乡如此充满折服人的人格魅力。不过与她要保持纯洁的友谊,来日方长,你真要训练出了她,将来对革命是有好处的。”
“兆麟哥”,刘复基忙问,“她是旗人,是皇亲国戚,又是皇室派到湖北新军中来刺探军情的特务,非一般女子,她是不会……”
“不不不”,吴兆麟说,“革命党人遇事要深思熟虑,眼光要看远一些。其实现在很多皇室里的官员都有爱国思想,反对腐败,只是找不到方向而已,请你多多引导她,为救国救民,推翻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国家服务。”
“好,我听大哥的。”刘复基赞同地说。
“你今晚就要去找她。枪,是革命党人关心的大事,是推翻帝制的工具。”
刘复基点点头,腰里插了把锋利的匕首,直奔艾玛的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