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伸手不见五指。吴兆麟率领一路战将潜伏在紫阳湖东门左侧的破庙里,丁正平一见吴兆麟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小声问:“吴哥,复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只要按照我制定的战术行动,应该说不会有事的。”吴兆麟说,“走,跟着我到独木桥那边看看。”
“注意跟上,动作要轻!”丁正平对十几个汉子说。
众人在黑暗中点头。
吴兆麟两手握着枪从破庙后门走出来,队伍跟着他直奔北门的独木桥前的那片树林。
“慢!”吴兆麟刚刚走出百十公尺,低声命令队伍,“卧倒!”
队伍“唰”地卧倒在草丛中,吴兆麟对左侧的丁正平说:“你看,几只鸟从西往东飞,说明西边有人在活动,惊飞了这些鸟!”
“怎么办?”丁正平问。
“埋伏在破庙四周,不能走远了!”吴兆麟说,“我相信刘复基是会按制定的战略战术执行的。”
“吴哥,万一艾玛不听刘复基的,怎么办?”
“正平兄,今夜我心中只有责任、压力、信心。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信不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吴兆麟说完沉默了片刻后,压低嗓门,“传我的命令,埋伏在破庙四周,我的枪不响绝对不能动火!”
队伍轻而快地转回来,分头潜伏在破庙四周。大家按照吴兆麟的部署,每人持短枪一支,大刀一把,腰中还有短剑备用。
此刻,友家巷44号二楼一间用布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内,关光夫与冯启钧正在两个女人的陪同下打着牌。被关光夫带出来的九姑娘菜花突然站起来,指着关光夫很不耐烦地问:“关大人,听说你今天上午又进了四姑娘的房门?”
关光夫白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冯启钧:“麻脸狼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刚刚送信来的人说,艾玛跟着他们出来了嘛”,冯启钧说,“关大人,你这一计毒啊!”
“他就是毒”,菜花接住话咆哮般,“已经几天了,把老娘折腾得头昏眼花,脚酸手软的,分文不付,说什么四姑娘管着他的银子!你什么男人嘛,连几个银子都管不了,还京城的皇亲国戚呢。骗人,骗子!”
“菜花”,关光夫站了起来,“你是大树上吊个袋子——装疯呢,还是他妈的……”
“你……你……”
“我怎么的?”关光夫走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有本事在新军中抓几个革命党来,我重奖你,让你发大洋财!”
“我不听,我不听,你要真对我有心,把你桌下那袋银子给我。你想白玩做不到。我们是凭青春吃饭……”
“你!”关光夫一刀削掉了菜花的头!
菜花的头正好滚到了冯启钧脚跟,他发现菜花头上的嘴还在扇动,两眼圆睁瞪得可怕,飞起一脚将人头踢到了门口。
“快,拖出去!”关光夫命令门外的卫兵,“谁反对我,跟菜花一样处死!我关某在官场玩的,什么事儿绝不手软!”
“息怒,请关大人息怒”,冯启钧劝了关光夫几句后,又道,“叫桂玲过来陪陪关大人。”
桂玲姓宋,是冯启钧的五姨太,今年二十岁,杭州人。冯启钧花大价钱从扬州妓院买回来已经有一年了,由于冯启钧的姨太太多,力不从心。宋桂玲有时欲火中烧,又不敢在外面找男人,只好对他发虚火。今天要她陪关光夫也算是两边讨好了。
关光夫对宋桂玲有着良好印象,上次打牌他俩的脚在桌子下面有过动作,后来关光夫与菜花相识,就把她忘了。今天牌桌房里相逢,关光夫心里刚才的虚火烟消云散。
“关大人,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宋桂玲一进门,就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声音。
“快陪关大人。”搂着九姨太的冯启钧说。
宋桂玲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白了冯启钧一眼后,一屁股坐在关光夫大腿上,双手钩住他脖子淫荡地道:“想死我了,这些日子冯大人总是说让我陪陪你,就是找不到你。”
关光夫一只手在她大腿上抚摸着,问冯启钧:“麻脸狼干事可靠吗?”
“这小子只认银子,有了银子什么事都敢干。”冯启钧说着,拉起九姨太,“我去休息一会儿。”说着起身走了。
“我也去。”宋桂玲搂住关光夫的脖子,“走嘛,你的房就在这楼的中间。”
关光夫轻轻地推开她,不冷不热地问:“你是冯大人的姨太太,胆敢当着他的面投进我怀里,你不怕他把你朝死里打?”
“关大人”,宋桂玲向右偏着头望着他,“听冯大人说,这些年他在湖北没有混出个人样儿来,一不是他没有本事,二不是他不会来事儿,只是朝中没有一棵大树。”
“这么说我成了他的靠山?”
“他说认识你是个缘分、福分。再说投靠了你,就是投进了朝廷,将来无论是张之洞,还是冰云水都不敢对他另眼相看了。他还说,我们这些姨太太中,你只要相中了谁,谁都要好好侍候你,只要你满意怎么的都行,就图你一乐!”
“万一将来我要把你带走呢?”关光夫笑着问。
“进京城有什么不好,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好”,关光夫吻了吻她,又问,“冯启钧真的对我这么好?”
宋桂玲长长地叹口气,说:“什么好不好的,这年头能利用的关系尽量利用,这是他常对我讲的。”
“他对冰云水呢?”
“过去好得割头换脑袋,自从投了你关大人,他当然是认识新朋友,甩掉老相识呗。”
“他跟张之洞大人的关系呢?”
“离得远了点,想沾上去,就是沾不住,中间不是还隔了个冰云水吗?”
“听说冯启钧也在讨好艾玛?”
“他说艾玛高参是荫昌的干女儿,比你有前途。他说这跟人也得跟准,弄不好投错了,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搭上去了。”
“那也是”,关光夫迎合着又问,“他怎么投艾玛呢?”
“他说这要等你印证艾玛是不是私通革命党,如果不是,他马上就向艾玛告发你所讲的关于她的坏话。”宋桂玲说到这里停一会儿问,“关大人,你真相信我?”
“这还有假?”
“你对我的一生怎么安排?”
“带回京城做我的四姨太。”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如果你发誓是这样,我还有大事相告。”
“什么事?”
“有关你与冯大人的大事!”
“你说,我还能怕他什么?”
“拿大碗来!”
“要大碗干什么?”
“现在没有酒,我要你以我的尿代酒,喝了它,对天发誓,我就将关系到你生死的事告诉你。”宋桂玲说。
关光夫断定其中必有大事,毫不犹豫抓起一个大土碗朝地下一放:“来,出酒吧。”
宋桂玲拉开裤子,当着关光夫的面真的很响地尿了半碗尿。端着这碗淡黄色的尿液,关光夫看了看宋桂玲,说:“要怎么发誓?”
“单腿跪在我面前,双手举碗,对天发誓,你要娶我为四姨太,住进京城,永不言悔!”
关光夫默默地瞪起双眼,果然照办了。当他的“悔”字刚一落音,把小半碗尿一饮而尽时,宋桂玲激动得双腿跪下,抱住他泪流满面地说:“光夫,你是我的终生依靠!”
关光夫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桂玲,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能委屈你,等把湖北的革命党人抓干净了,我带你回京城好好过日子。”
“嗯”,宋桂玲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冯启钧很毒,你万万不可相信他的话!”
“啊,他跟我相处得还可以呀!”
“他说你与艾玛在湖北,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看来你是斗不过艾玛的。如果艾玛不像你说的私通革命党,他就准备利用一个机会把你暗宰了,一心一意跟着艾玛干,保准前途无量。”
“他……他什么时候讲的?”
“上个月他在床上亲口对我讲的。”宋桂玲说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事你可千万别漏了嘴,要是被他知道,弄不好把我先收拾了。”
“明白了……”
“关大人,关大人,外面枪声大作。”一个侍卫叫着。
“快通知冯大人去看着点!”关光夫说着站起来,一手搂着宋桂玲,一手握着枪,“你要说半句假话,我就用枪给你头上开个小窗子透透气!”说着用枪点了点她的脑门。
“关大人,我是把这百十来斤交给你了,才把真言透出来的。若有半点欺骗你,任凭你怎么的!”宋桂玲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今夜他准备了一个叫麻脸狼的黑杀手,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我明白了!”关光夫咬着牙,“你说冰云水怎么的?”
宋桂玲将头埋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关大人,你真的爱我,要带我走?”
“真的,男子汉一言顶千斤。”关光夫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别说话总留半截呀。”
“我跟冰云水悄悄在相好,是四姑娘牵的线。冰云水有天喝多了骑在我身上说,总有一天他要像骑在我身上一样,骑在你身上!”宋桂玲说,“到底是怎么个骑法,我就不知道了。四姑娘与他交往比较深,她心里是向着冰大人的。她说,你说走就走了,是巡山虎;冰云水是武昌城里一霸,是坐山虎。她投靠坐山虎,但又不得罪巡山虎。”
“啊,是这样”,关光夫自言自语,但马上抬头问,“你跟革命党谁睡过觉?”
“没有,冯启钧叫我去勾引,一个都勾引不上来。”宋桂玲说,“这年头革命党一个比一个正经,督军政府的官吏一个比一个邪乎……”
“好啦,好啦”,关光夫不满地打断她的话,“听说工程八营中有革命党在活动,你知道吗?”
“张之洞大人不许查,我听冯启钧说,张之洞大人不准许再追查什么日知会了。张大人病重日子不多了,他不想在他手里死太多人。再说,新军是他创建的,真要将新军几千日知会会员杀了,这新军不就成了日知会军?人家也决不会几千人等着你抓去杀呀,到时候必定军中大乱……”
“这些都是谁说的?”
“冯启钧对我讲的。”
“桂玲”,关光关说,“最近几天你能不能找冰云水?”
“能,请你让四姑娘安排。”
“怎么安排?”
“一般都是四姑娘拉着冯启钧玩时,把他缠住,再安排我与冰大人在另一间房,每次都做得天衣无缝。”宋桂玲说。
“我说桂玲呀”,关光夫搂着她,吻着她的脸,“你是真的爱我,想今后有一个稳定的日子,就按我说的好好干。比如说冰云水那几十挺机枪,我早知道是冰云水在高兴的时候说出来的,又是你把这事儿灌进冯启钧耳朵的,最后是我组织人偷到了。冰云水暗藏武器被盗又不敢声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从今以后,冯启钧的事,成也是你,败也是你了。”
“关大人,今后不是冯启钧的成败,而是关大人的成败,我在背地使劲儿。我没别的本事,就凭这张脸,这般功夫,左右冯、冰二位还是不在话下的。”
“好!”关光夫又问,“今夜的事你全部清楚?”
“听冯启钧说,让麻脸狼冒充革命党,邀请艾玛这个小臭婊子来友家巷44号,协同刘复基盗取枪支……”
“对对对”,关光夫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暗暗骂冯启钧:这个狗娘养的,他把什么事都跟一个嘴不严的女人讲了,万一……
“关大人,关大人”,门外有急促的叫声,“咚咚”的敲门声也随即传来,“快,快起来呀!”
“你是谁?”宋桂玲大声问后,又压低嗓门对关光夫说,“是冯启钧,是冯启钧找你来了。”
关光夫故作镇静地反问:“谁呀,没见我正忙乎!”
“关大人,我……我是冯启钧。”
“你来干什么,这事不是你成全的吗?”
“不……不是,我……我……”
“你什么?”
“刘……刘复基领着人赶来了!”
“好,快绑起来送京城兵部候审!”
“不……不是……”冯启钧说不下去了,外面“抓住”的吼声传进来,紧接着有人“噔”一脚踢开了他的房门。
关光夫一边抓起衣服把赤裸裸的身子盖住,一边将枕头下面的枪抓在手里:“谁……谁……”
“关大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进来,“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这里泡女人。”
“你……你是谁?”
“关……关大人……”
关光夫穿着衣服注意到,两个人已经将冯启钧扭跪在房门口。
“谁有这么大的狗胆!”关光夫穿好裤子站起来,“是谁?”
“关大人,本人海道武,艾高参的听差,奉命请你下楼去!”
“啊,是道武呀”,关光夫恐惧的心理总算稍稍轻松了点,“你们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说着跨前一步关上门,扭头对怕得浑身颤抖的宋桂玲说,“快穿衣服,这种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总有些他妈的不对劲儿。”
“海……海道武我认识,在妓院时他与四姑娘相好,后来也上过我的床,这人贪财、贪色、贪权。”
“他是冰云水的人,投了艾玛,胆大腰粗了,出口就是我他妈是皇城命官,见官高三分,狂得很!”关光夫不服气,“艾玛利用他想占有她,又想利用她进京做官的心态,把他耍得溜溜转!”
“会耍人也是本事”,宋桂玲已经穿好衣服,“艾玛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办,冯启钧已被他整住了,你得多个心眼儿才能出门呀。”
关光夫一听立即抱住她:“桂玲,你可真是个好帮手。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得问你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抓住了,不然艾玛是不会带着人冲进来的。”宋桂玲提醒他。
关光夫的心在悄悄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