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从一本未发表的手稿中摘录了以上内容,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手稿的作者是高勒曼教授,他是不容置疑的。所谓不容置疑,是没有人会认为,他写关于克虏伯的文章,是因为他也是克虏伯的崇敬者或憎恨者之一,是因为他觉着自己有义务要写这本书。其间关于克虏伯已经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阵营:克虏伯崇敬者认为,克虏伯是略有瑕疵的天使;相反,那些克虏伯憎恨者则认为,克虏伯是稍有人味的魔鬼。而高勒·曼教授是一个全世界公认的著名的历史学家,人们可以完全相信,他对克虏伯的描述不仅是基本事实,而且是客观的。
另一个原因是,这部手稿的历史和命运与贝托尔特·茨紧密相连。他委托了高勒·曼,要他写一部描写阿尔弗里德生平的书,即从1907年到1967年的德国历史。要从威廉二世到魏玛共和国,从第三帝国到联邦德国。这段历史包括了两次世界大战、两次经济危机、两次经济繁荣和德国工业的衰退与崛起。这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历史。这段历史应该以一个人为例即阿尔弗里德的经历,来描述出来。
但与所有科学家的遭遇一样,再加上高勒·曼又是这样有地位的人。他刚刚开始研究威拉山庄里堆积如山的家族档案,他刚刚与首批相关的人和当时的见证人进行了交谈,问题就自然出来了。他发现,如果要写阿尔弗里德的生平,就必须也写写他的父亲古斯塔夫。他给我讲,古斯塔夫这个人,命运把他安排在最动荡的历史时代里,这使他对古斯塔夫这个人开始真正地感兴趣。他还觉着,阿尔弗里德的履历更清楚些,不太复杂,因此他认为不太吸引人。我已经看了这部手稿的前134页。这134页主要描述了父子关系的不同侧面。那些情况不仅在克虏伯家族如此,而且在三四十年代的德国是很平常的。在上一章中,我已经尽量摘录了手稿的基本内容。
1983年,高勒·曼教授将手稿片段寄给了贝托尔特·拜茨,可以算是先让委托人对这个作品先睹为快,引起他读下去的兴趣。作品是成功的,但并不是作者期望的那个意义上的成功。贝托尔特·拜茨拒绝了这个作品,彻底地拒绝,甚至不想让高勒·曼完成其工作,具体地说,他终止了与高勒。曼所签的合同。他不想知道这部手稿的任何事情,更不用谈其发表。为什么?不仅高勒·曼要问,我们也要问,我们只能靠猜测。
显然,高勒·曼教授对阿尔弗里德生平所做的详细描述,使贝贝怀疑,这是否真的符合阿尔弗里德本人的原意。
他虽然断然拒绝了高勒·曼的作品,但他又不想把这件事算作他个人的决定,所以他还为自己做了证明,他的这一决定争取了克虏伯家族的同意。于是,他就将手稿的片段交给了贝托尔特·冯·伯伦,阿尔弗里德去世后,贝托尔特·了他那一代及克虏伯家族的族长(他们直到今天都还有很强的等级观念)。就象我舅舅给我说的那样,一天晚上,拜茨把手稿交给了舅舅,并希望舅舅第二天中午之前答复他,因为到那时他想告诉高勒·曼先生他的决定。据贝托尔特·己证明,他觉着时间紧迫,于是就把手稿匆匆浏览了一遍,当然他会读到一些与他自己的看法不完全一致的评价,也可能为这一点或为那一点很生气。简短地说,他的反应一开始很情绪化。他没有能够暂时放下一时的冲动,没有再次静静地理智地去阅读这个手稿,是因为拜茨没有给他时间。
这样拜茨在交给贝托尔特·,很快在第二天上午就得到了贝托尔特·同意,即这个手稿暂不发表。
这件事情如此处理,使贝托尔特·冯·伯伦很不满意。
他自己觉着他的判断是不公正的。于是,这个手稿开始在阿尔弗里德尚在的弟弟妹妹中间(当时有哈拉德,依姆加特,瓦尔特劳特)以及下一代较大的孩子们里传阅。阿尔弗里德尚在的弟弟妹妹对这个手稿的看法大部分是积极的。
尽管他们对一些地方有不同看法,但有一个基本共识:终于有一位作者,用科学的方法,对克虏伯们在这段时间里的历史进行了如此客观单纯的描述,他避免了笼统简单的观察。全家的反应这么好,以至于我和我的堂兄阿诺尔特(古斯塔夫次子克劳斯的儿子)专门拜访了高勒·曼。
那是一个美丽的冬日,蔚蓝的天空上晴朗无云。我们两个来到基尔希贝格,来到一个古老的历史名居。我们按了门铃,门上赫然写着最后一位房主的名字:托马斯·曼。
随后我们进行的谈话,我已经在前面讲过了。那是一个明亮的房间,阳光照进来,从房间里可以看见苏黎士湖的水泛着温柔的光,这些都引起我们的深思。现在我们比以前更费解,为什么贝托尔特·拜茨拒绝了那个作品。通过这几个小时的谈话,慢慢地有一个决定占据了我的心头:要进一步了解贝托尔特·拜茨这个人。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原以为贝贝大权在握时,只是阻止了一本书的发表,而这本书首次客观地描述了“克虏伯与第三帝国”这个很难描述的问题。但是我错了,他甚至阻止了一本书的诞生,因为高勒·曼停止了他的写作,尽管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总觉着很遗憾。
另外,我想找出贝贝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20多年前,贝托尔特·茨与克虏伯家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除了他仍是阿尔弗里德和:阿恩特遗嘱的执行人,除了他为之效力的公可的名字,也曾经是这个家族的姓氏。所以,克虏伯家族认为,这是一件纯粹与他无关的、克虏伯家族的私人事情。而他却以这种方式强烈地干预了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