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虽然是基本按历史的线索,将才僧辩机及高阳公主其人其事,稍加点缀铺述成章,但仍然嫌意犹未尽;现就将有关此案史载、辩机的自述与后人几则重要的研究兹录于后。此举并不仅仅是单单为了归证作者自己所著的这本《大唐空华记》传奇,而是盼望各位读者,对辩高这一真实之案,且也凭自家慧眼与诸家之说,自得公论,而千万不要被“十七史从何处说,一家言已等身高”这种阅读的定势心理所误导。
辩机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韬之节,年方志学,抽簪革服,为大总持寺萨婆多部道岳法师弟子。虽遇匠石,朽木难雕,幸入法流,脂膏不润。徒饱食而终日,诚面墙而卒岁。幸藉时来,属斯嘉会,负燕雀之资,厕鹓鸿之末。爰命庸才,撰斯方志,学非博古,文无丽藻,磨钝励朽,力疲曳蹇。恭承志记,伦次其文。尚书给笔札而攥录焉。浅智褊能,多所阙漏。或有盈辞,尚无刊落,昔司马子长,良史之才也,序《太史公书》,乃父子继业,或名而不字,或县而不郡。故曰一人之精,思繁文重,盖不暇也。其况下愚之智,而能详备哉?若其风土习俗之差,封疆物产之记,性智区品,炎凉节候,则备写优薄,审存根实。至于胡戎姓氏,颇称其国。印度风化,清浊群分,略书梗概,备如前序。宾仪、嘉礼、户口、胜兵、染衣之士,非所详记。然佛以神通接物,灵化垂训,故曰神道洞玄,则理绝人区,灵化幽显,则事出天外。是以诸佛降祥之域,先圣流美之墟,略举遗灵,粗申记注。
《大唐西域记·记赞》辩机自述
合浦公主,始封高阳,下嫁房玄龄子遗爱。主,帝所爱,故礼异它婿。主负所爱而骄。房遗直以嫡当拜银青光禄大夫,让弟遗爱,帝不许。玄龄卒,主导遗爱异赀,既而反谮之,遗直自言,帝痛让主,乃免。自是稍疏外,主怏怏。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金宝神枕,自言主所赐。初,浮屠庐主之封地,会主与遗爱猎,见而悦之,具帐其庐,与之乱。更与二女子从遗爱。私饷亿计。至是,浮屠殊死,杀奴婢十余。主益望。帝崩,无哀容。又,浮屠智勖,迎占祸福,惠弘能视鬼,道士李晃、高医,皆私侍主。主使掖廷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步星次。永徽中,与遗爱谋反,赐死。显庆时追赠。
《新唐书·公主传》卷八十三
次子遗爱,诞率无学,有武力,尚高阳公主,为右卫将军。公主帝所爱,故礼与它婿绝。主骄蹇,疾遗直任嫡。遗直惧,让爵,帝不许。主稍失爱,意怏怏。与浮屠辩机乱,帝怒,斩浮屠,杀奴婢数十余。主怨望。帝崩,哭不哀。高宗时,出遗直汴州刺史,遗爱房州刺史。主又诬遗直罪,帝敕长孙无忌鞫治,乃得主与遗爱反状,遗爱伏诛,主赐死。遗直以先勋免,贬铜陵尉,诏停配享。
《新唐书·房玄龄传》卷九十六
散骑常侍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公主骄恣甚。房玄龄毙,公主教遗爱与兄遗直异财,既而反谮遗直,太宗深责让主,由是宠衰。主怏怏不悦。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宝枕,云主所赐。主与辩机私通,饷遗亿计。更与二女子侍遗爱。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余人。主益怨望。太宗崩,无戚容。上即位。主又谋黜遗直,夺其封爵,使人诬告遗直无礼于己。上令长孙无忌鞫之,获遗爱及主反状。
《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奘以贞观十九年躬谒文帝,异伦礼接。仍敕名德沙门二十余人,助缉文句。初在弘福翻经,公给资什。沙门灵闰等证义,沙门行友等缀文,沙门辩机等执笔。及慈恩创置,又移于彼参译。
《大唐内典录》道宣
奘既承明命,返迹京师,遂召沙门慧明、灵闰等,以为证义;沙门行友、玄赜等,以为缀缉;沙门智证、辩机等,以为录文;沙门玄模,以整梵语;沙门玄应,以定字伪。创开翻译《大菩萨藏经》二十卷,余为执笔,并删缀词理。又复旁翻《显扬圣教论》二十卷,智证等更迭录文,沙门行友,详理文句。次又翻《大乘对法》一十五卷,沙门玄赜笔受。微有余隙,又出《西域传》一十二卷,沙门辩机,亲受时事。连纰前后,兼出《佛地》、《六门》、《神咒》等经,都合八十许卷。
《续高僧传·玄奘传》道宣
三月己巳,法师自洛阳还至长安,即居弘福寺将事翻译。乃条疏所须证义、缀文、笔受、书手等数,以申留守司空梁国公房玄龄。玄龄遣所司具状,发使定州启奏。令旨依所须供给,务使周备。夏六月戊戌,证义大德、谙解大小乘经论为时辈所推者十一二人至,即京弘福寺沙门灵润、沙门文备、罗汉寺沙门慧贵、实际寺沙门明琰、宝昌寺沙门法祥、静法寺沙门普贤、法海寺沙门神,廓州法讲寺沙门道深、汴州演宽寺沙门玄忠、蒲州普救寺沙门神泰、绵州振响寺沙门敬明、益州多宝寺沙门道因等。又有缀文大德九人至,即京师普光寺沙门栖玄、弘福寺沙门明浚、会昌寺沙门辩机、终南山丰德寺沙门道宣、简州福聚寺沙门静迈、蒲州普救寺沙门行友。栖严寺沙门道卓、幽州昭仁寺慧立、洛州天宫寺沙门玄则等。又有字学大德一人至,即京大总持寺沙门玄应。又有证梵语梵文大德一人至,即京大兴善寺沙门玄暮。余笔受书手所司供料等并至。
《大唐大慈恩寺三臧法师传》慧立 彦悰
贞观中,属玄奘西迥,敕奉为太穆太后于京造广福寺,就彼翻译。所须吏力,悉于玄龄商量,务令优给。遂召证义大德、谙练大小乘经论。为时所尊尚者,得一十一人,迈预其选,即居慈恩寺,同普光寺栖玄。广福寺朗浚、会昌寺辩机、终南山丰德寺道宣。同执笔缀文,翻译《本事经》七卷。
(作者按:广福寺即弘福寺。朗浚即明浚)
《宋高僧传·靖迈传》
玄奘所译经论七十五部,卷首皆称“某某造,玄奘奉诏译”,不著缀文人。惟《大唐西域记》卷首独著“玄奘奉诏译,沙门辩机撰”,故辩机之名独著。《西域记》所以与他经论异者,他经论系照本翻译,《西域记》系玄奘自述,辩机为撰文……,《大唐西域记》之先三十余年,有隋吏部侍郎裴炬撰《中天竺国行记》三卷,玄奘在西域时,又有王玄策出使西域,曾撰《中天竺国行记》十卷。《大唐西域记》之后十余年,唐高宗又遣使前往康国、吐火,访其风俗物产,诏史官撰次《西域图志》六十卷。皆载《新唐书·文艺志》(卷五八)地理类。然诸书今皆不传,所传者独《大唐西域记》,固有赖乎释藏,亦其文采优美,足以流传后祀也。……,《瑜伽师地论》百卷,缀文者八人,辩机所译独多,其才实可兼人,惜乎其为一女子所累,以至早亡也。
《陈垣文集·大唐西域记撰人辩机》陈垣
《大唐西域记》一书,记时西域诸国之地理风俗文化,较《唐书·西域列传记》为详核,书中所叙诸国又多为《唐书》所不载,盖玄奘游踪之广,学识之博,琼古所未有。其书文辞绚烂雅瞻,历代渡外僧侣中,虽不少记性之作,然内容之丰富,流布之广远,无出其右者。宜其显于当时,传于后世,位置之高,犹不显于佛教史,而于西域史地犹钜……。所以《大唐西域记》之成书,为时仅为一年七余月,盖玄奘当时以多忙之身,自无暇手写此八万余言之著作,则辩机之力为多焉。由上所论,辩机于《大唐西域记》之成,盖身兼当时译经执事之笔受与缀文二种职位,书成,复经玄奘润饰校正也。
(作者按:《大唐西域记》实际是十万多字)
《大唐西域记之译与撰》贺昌群
辩机长于文辞。贞观十九年奉诏参与玄奘译场,执笔文辞,后又在慈恩寺襄助玄奘译事,曾笔受《西域记》并作后记,为玄奘早期的得力门徒之一,因被诛故,当时人多不敢提及,致生平不详。
《玄奘年谱》杨延福
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与法显《佛国记》,园仁《入唐求法寻礼记》,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并称东方四大游记,而其内容之广泛,材料之丰富,价值之高,实居四大游记之首,为古代东方游记中一颗璀璨明珠。……,玄奘是僧人,所记述的佛教情况当然很多。其中一部分是佛教的神话故事,一部分是佛教史实。这些佛教故事都非常神奇生动,以致可以把它称有价值的文学杰作,它为中国文学增添了瑰丽的素材,如唐代传奇小说《杜子春传》,取材于《记》卷七婆痆斯国关于“烈士池”的一段记载,便是一个例证;而关于佛教史实部分,几次结集的情况,这里都有。一些著名大师如马鸣、龙树、提婆、无著、世亲、陈那等人的活动,无不具载。佛教圣迹、犍陀罗艺术、阿旃陀石窟、戒日王等各国国王对佛教的扶植、当时大小乘的分布情况及它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斗争,还有密教的活动,《记》中娓娓叙来,使人们看到了佛教演变的轨迹。
《玄奘评传》陈扬炯
经过一千多年实践考验,特别是最近一百多年内的考验,充分证明《大唐西域记》是有其伟大意义的。玄奘这个人及他这一部书,对于加强中印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和互相学习、互相了解已经起了而且还将继续起不可估量的作用。玄奘的大名,在印度几乎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他已经成了中印友好的化身……。至于《大唐西域记》这一部书,早已成了研究印度历史、哲学史、宗教史、文学史等等的瑰宝。我们几乎找不到一本讲印度古代问题而不引用玄奘《大唐西域记》的书。这部书中的一些资料,是任何其他书中都找不到的。
《大唐西域记校注》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