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前期,位于长江、运河交叉点上的扬州,交通便利,商业繁荣,号称“两淮盐利甲天下”。安徽马氏、江氏、鲍氏、汪氏、郑氏、黄氏、吴氏、徐氏等业鹾于扬州而致富,既富之后,爱好风雅,建筑园亭,收藏古董,延聘文士,组织诗社,刻印典籍,提倡书画戏曲,资助书院膏火等等,推动了扬州文化事业的兴盛。
金楷《方南堂先生辍锻录序》云:“淮海维扬州,地多盐荚之利,挟钜资者,如雍正间马氏玲珑山馆,其一也。然于风雅一道,未尝稍废,以是四方名彦靡不闻风而至。”在扬州盐商中,马氏最著名。今参考有关文献,对马氏藏书、刻书、编书、著书四项成绩,进行考论。
一、藏书
马曰,字秋玉,号谷。弟曰璐,字佩兮,号半查。“本籍祁门,业鹾扬州,遂家焉”。其家世、生平,见杭世骏《朝议大夫候补主事加二级马君墓志铭》,兹不详述。
马氏兄弟居扬州新城东关街。于所居对门筑别墅曰“街南书屋”。街南书屋有小玲珑山馆、看山楼、红药阶、觅句廊、石屋、透风透月两明轩、藤花庵、浇药井、梅寮、七峰草亭、丛书楼、清响阁等十二景。小玲珑山馆是街南书屋中的一景,人们常用它作为整个街南书屋的代称。丛书楼是马氏兄弟的藏书楼,全祖望为之撰《丛书楼记》,略云:
其居之南有小玲珑山馆,园亭明瑟,而岿然高出者,丛书楼也。迸叠十万余卷。予南北往还,道出此间,苟有宿留,未尝不借其书,而谷相见寒暄之外,必问近来得未见之书几何,其有闻而未得者几何,随予所答,辄记其目,或借钞,或转购,穷年兀兀,不以为疲。其得异书,则必出以示予。席上满斟碧山朱氏银槎,侑以佳果,得予论定一语,即浮白相向。方予官于京师,从馆中得见《永乐大典》万册,惊喜,贻书告之。半查即来问写人当得多少,其值若干,从臾予甚锐。予甫为钞宋人《周礼》诸种而遽罢官。归途过之,则属予钞天一阁所藏遗籍,盖其嗜书之笃如此。百年以来,海内聚书之有名者,昆山徐氏、新城王氏、秀水朱氏其尤也。今以马氏昆弟所有,几几过之。
在这里,全氏真实地记录了马氏兄弟嗜书、访书、购书、钞书等一系列的情况,令人赞叹。同时人如沈德潜《沙河逸老小稿序》云:“谷酷爱典籍,七略百家,二藏九部,无不罗致,有未见书,弗惜重直购之,备藏于小玲珑山馆。”汪沆《樊榭山房文集序》云:“马氏储书甲江浙。”阮元《淮海英灵集》云:“(马氏)酷爱典籍,有未见书,必重价购之……以故丛书楼所藏书画碑版,甲于江北。”《广陵诗事》卷三云:“装订致精,书脑皆用名手宋字,数人写之,终年不能辍笔。”李斗《扬州画舫录》云:“玲珑山馆后,丛书前后二楼,藏书百橱。”异口同声,均极赞美马氏兄弟访书之勤、藏书之富,与全氏所云可相印证。
两淮转运使卢见曾常向马氏借书阅读,“因题其所寓楼为‘借书楼’……赠秋玉诗云:‘玲珑山馆辟疆俦,邱索搜罗苦未休。数卷《论衡》藏秘笈,多君慷慨借荆州’”。曰有《题雅雨先生借书图》诗,传为佳话。
马氏兄弟藏书之学术价值,从清廷修《四库全书》向他家借书一事,充分显示出来。乾隆三十八年(1773),马裕进藏书可备采择者七百七十六种之多。乾隆三十九年,爱新觉罗?弘历阅进到各家书目之后,奖励马家《古今图书集成》一部。马家“装成五百二十匣,藏贮十柜,供奉正厅”。继又赐平定伊犁御制诗三十二咏、平定金川御制诗十六咏,并得胜图三十二幅,马家“皆装成册页,供奉其家”。《四库全书》采用了马家哪些书籍呢?略举数例:
1.《冠子》。《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一七《子部?杂家类一》:“《冠子》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据乾隆三十九年上谕:“其进书百种以上者,并命择其中精醇之本进呈一览,朕馀亲为评咏,题识简编。”《四库全书?冠子》卷首有弘历御题七言律诗一首,可见马家藏本是可贵的精醇之本。
2.《干禄字书》。《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一《经部?小学类二》:“《干禄字书》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3.《五经文字》。同书同卷:“《五经文字》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4.《九经字样》。同书同卷:“《九经字样》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5.《汗简》。同书同卷:“《汗简》三卷、《目录叙略》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6.《佩》。同书同卷:“《佩》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7.《类篇》。同书同卷:“《类篇》四十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8.《字鉴》。同书同卷:“《字鉴》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9.《重修广韵》。《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二《经部?小学类三》:“《重修广韵》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0.《集韵》。同书同卷:“《集韵》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1.《汇雅》。《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三《经部?小学类存目一》:“《汇雅》三十卷、《续编》二十八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2.《六书精蕴》。同书同卷:“《六书精蕴》六卷、《音释》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3.《集古隶韵》。同书同卷:“《集古隶韵》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4.《石鼓文正误》。同书同卷:“《石鼓文正误》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5.《韵原表》。同书同卷:“《韵原表》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6.《韵略易通》。《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四《经部?小学类存目二》:“《韵略易通》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7.《篇韵贯珠集》。同书同卷:“《篇韵贯珠集》一卷(两家马裕家藏本)。”
18.《古韵通》。同书同卷:“《古韵通》八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19.《韵雅》。同书同卷:“《韵雅》五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可以看出,仅《四库全书?小学类》就采用马氏藏书九种,又存目九种,共十八种,既有善本,又有异书,马氏藏书之特色于此可见一斑。
马曰、曰璐兄弟比一般藏书家高明,他们嗜书、访书、购书、钞书,不是“闭阁不观”,亦非“玩物丧志”,而是孜孜于读书、校书。据全祖望在《丛书楼记》中云:
聚书之难,莫如雠校。谷于楼上两头,各置一案,以丹铅为商榷,中宵风雨,互相引申,真如邢子才思误书为适者。珠帘十里,箫鼓不至,夜分不息,而双灯炯炯,时闻雒诵,楼下过者多窃笑之。以故其书精核,更无讹本,而架阁之沈沈者,遂尽收之腹中矣。
再据全祖望在《丛书楼书目序》云:
吴越好古君子过此楼者,皆谓自明中叶以来,韩江葛氏聚书最盛,足以掩葛氏而过之者,其在斯乎,予以为此犹其浅焉者也。夫藏书必期于读书,马氏兄弟,服习高曾之旧德,沉酣深造,屏绝世俗剽贼之陋,而又旁搜远绍,萃荟儒林文苑之部居,参之百家九流,如观王会之图,以求其斗杓之所向,进进不已,以文则为雄文,以学则为正学,足岂特闭阁不观之藏书者所可比,抑亦非玩物丧志之读书者所可伦也。韩江先正实式凭之,而励励与葛氏争雄长乎哉。
可惜《丛书楼书目》不传,不能窥见马氏藏书之全貌。所可知者,利用马氏之丰富藏书而著述斐然者,确有其人,厉鹗、全祖望是最著名的两位,略述如下:
1.厉鹗。马曰璐《哭厉樊榭》三首之二云:“史收辽散佚,诗纪宋英灵(自注:樊榭所辑有《辽史拾遗》及《宋诗纪事》)。寂寞丛书畔,高楼剩坠萤。”厉鹗利用马氏藏书辑成《宋诗纪事》。刻本《宋诗纪事》卷一至卷十署名为“钱唐厉鹗缉,祁门马曰同缉”。卷十一至卷二十署名为“钱唐厉鹗缉,祁门马曰璐同缉”。表达了厉鹗对马氏兄弟供应书籍的感谢之情。《清史稿》卷四八五《文苑传?厉鹗》云:“扬州马曰小玲珑山馆富藏书,鹗久客其所,多见宋人集,为《宋诗纪事》一百卷。又……《辽史拾遗》……诸书,皆博洽详赡。”伍崇曜《沙河逸老小稿跋》云:“厉太鸿寓小玲珑山馆中凡数载,端居探讨,成《宋诗纪事》《辽史拾遗》。”今按:厉鹗《辽史拾遗》“采摭群书,至三百余种”,确是充分利用了马氏的丰富藏书。
2.全祖望。《困学纪闻》有阎若璩、何焯二笺。全祖望《困学纪闻三笺序》云:“岁在辛酉,予客江都,寓寮无事,取二本合订之,冗者删,简而未尽者则申其说,其未及考索者补之,而驳正其纰缪者,又得三百余条。”伍崇曜《沙河逸老小稿跋》云:“全绍衣寓经堂中,成《困学纪闻三笺》。”
二、刻书
马曰、曰璐兄弟藏书有名,刻书也有名。他们把所藏之善本书籍、金石拓片择要刻印流通,时称“马版”。见于《四库全书总目?经部?小学类二》者,如:
1.《干禄字书》一卷,唐颜元孙撰。大历九年,颜真卿官湖州时,尝书是编勒石。开成四年,杨汉公复摹刻于蜀中。宋宝五年,衡阳陈兰孙始以湖本锓木。“马曰璐得宋椠翻刻之”。
2.《五经文字》三卷,唐张参撰。初书于国学屋壁,其后易以木版,至开成间乃易以石刻。马曰璐新刻版本跋云:“旧购宋拓石经中有此,因旧样缮写,雕版于家塾。”然曰璐虽称摹宋拓本,今以石刻校之,有字画尚存而其本改易者,又下卷幸部脱去字注十九字,字并注凡八字。今悉依石刻补正,俾不失其真焉。
3.《九经字样》一卷,唐唐元度撰。当时列石壁九经之后。明嘉靖三十四年地震,与《五经文字》皆损阙。马曰璐得宋拓本而刊之,尚属完善,其间传写失真及校者意改,往往不免。今更依石刻残碑,详加核订,各以按语附之下方。
以上是《四库全书》采用“马版”并进行加工之三例。
又,《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九《史部?传记类存目一》著录《韩柳年谱》八卷。今按:此书原题《宋本韩柳二先生年谱》,有“雍正己酉八月小玲珑山馆依宋本校刊”篆文印记。此书包括《韩文类谱》七卷、《柳先生年谱》一卷。其一,《韩文类谱》包括吕大防《韩吏部文公集年谱》、程俱《韩文公历官记》、洪兴祖《韩子年谱》三种。雍正八年春陈景云跋云:“南宋庆元中建安魏仲举刊韩集五百家注,辑吕、程、洪三家所撰谱记为七卷,名曰《韩文类谱》,后无继刊者,故世罕得而见也。广陵马君谷、涉江耽嗜文史,遍访是谱于藏书家,近始得之,因亟付梓,以广其传。当世多好学深思君子,读谱而见其年经月纬之精密,弥足为论世之助矣。”其二,文安礼《柳先生年谱》,雍正八年春陈景云跋云:“柳集久逸年谱,独存其序。广陵马君谷、涉江购韩谱后未久,复收宋椠柳集残帙,其中年谱完好,乃诸本所无,因与韩谱同梓。”
马氏兄弟不仅重雕古书,为了繁荣学术文化,解决当时文人无钱刻书的困难,也不惜重金刊刻时人著作,如:
1.《经义考》三百卷,朱彝尊撰。阮元《淮海英灵集》云:“世人愿见之书如朱检讨《经义考》之类,(马氏)不惜千金付梓。”李斗《扬州画舫录》云:“(朱彝尊)著《经义考》,马秋玉为之刊于扬州。”《四库全书总目》卷八十五《史部?目录类一》著录此书,评为:“上下二千年间,元元本本,使传经原委,一一可稽,亦可以云详赡矣。”也指出其未善之处。
2.《困学纪闻》二十卷,宋王应麟撰,清阎若璩、何焯笺。全祖望《困学纪闻三笺序》云:“近年祁门马氏以阎本开雕,而间采何说以附之。”《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一八《子部?杂家类二》著录此书,评云:“此本乃国朝阎若璩、何焯所校,各有评注,多足与应麟之说相发明,今仍从刊本,附于各条之下,以相参证。”又指出何不如阎。
3.《巢林集》七卷,清汪士慎撰。乾隆九年陈撰序云:“《巢林》近刻成,因识数语于简端。”今按:道光十三年金世禄跋云:“《巢林诗集》七卷,富溪汪近人先生侨寓邗江时所著者,其椠版旧为玲珑山馆马氏藏本。”汪士慎是马氏兄弟的座上客,马曰《梅花纸帐歌》云:“巢林古干淡著色,高子补足花缤纷。”从马氏请汪士慎、高翔合绘梅花纸帐,可见他家对汪、高艺术的欣赏和友谊的真挚。汪士慎贫苦,其《巢林集》系马氏资助刻成,故版藏于小玲珑山馆。
马氏又为姚世钰开雕遗集,“可谓行古之道者也”。不一一列举。
三、编书
《韩江雅集》《林屋唱酬录》也是马曰、曰璐兄弟所刻书,因不同于刻印古书及当时人著述,而是自编自刻,故另立一类,进行考论。
先从马氏兄弟苦心营造扬州的文化气氛说起。
沈德潜《沙河逸老小稿序》:“(马氏)以朋友为性命,四方人士,闻名造庐,适馆授餐,经年无倦色。与乡之诗人,结为吟社,唱和切。”
陈章《沙河逸老小稿序》:“谷性好交游,四方名士过邗上者,必造庐相访,缟?之投,杯酒之款,殆无虚日。近结邗江吟社,宾朋酬唱,与昔时圭塘、玉山相埒。呜呼!何其盛也。”
蒋德《南斋集序》:“(马氏)家有别业,极林泉之胜,二十年来,文酒之会无虚日。”
全祖望《马君墓志铭》:“合四方名硕,结社韩江,人比之汉上题襟、玉山雅集。”
上引沈、陈、蒋、全四文,皆是歌颂马氏兄弟慷慨好客、结社吟诗之盛况。《韩江雅集》传世者十二卷,陆续刻成。卷一之《金陵移梅歌》,乾隆八年作;卷十二之《霍家桥道中》等,乾隆十三年作。前后六载之久。此书卷首有乾隆十二年沈德潜序,略云:“韩江雅集,韩江诸诗人分题倡和作也。故里诸公暨远方寓公咸在,略出处,忘年岁,凡称同志、长风雅者与焉。既久成帙,并绘雅集画图共一十六人。”沈氏所云“雅集画图”,指叶震初所绘《行庵文宴图》。厉鹗《九日行庵文宴图记》略云:“行庵在扬州北郭天宁寺西隅,马君谷、半槎兄弟购僧房隙地所筑,以为游息之处也。寺为晋谢太傅别墅西隅,饶古木,郁阴森,入林最僻,不知其近郛郭。庵居其中,无斫砻髹采之饰,唯轩庭多得清荫,来憩者每流连而不能去。”厉氏生动地描述了此图所绘十六位诗人的神态:
按图中共坐短榻者二人,右箕踞者为武陵胡复斋先生期恒,左抱膝者为天门唐南轩先生建中也。坐交床者二人,中手笺者歙方环山士庶,左仰首如欲语者江都闵玉井也。一人坐藤墩?髭者鄞全谢山祖望也。一人倚石坐若凝思者临潼张渔川四科也。树下二人,离立,把菊者钱唐厉樊榭鹗,袖手者钱唐陈竹町章也。一人凭石床坐抚琴者江都程香溪先生梦星也。听者三人,一人垂袖立者祁门马半槎曰璐,二人坐瓷墩,左倚树、右?脚者歙方西畴士、汪恬斋玉枢也。二人对坐展卷者,左祁门马谷曰,右吴江王梅藻也。一人观者负手立于右,江都陆南圻钟辉也。从后相倚观者一人,歙洪曲溪振珂也。
应当指出的是,上图所绘胡期恒、唐建中、方士庶、闵、全祖望、张四科、厉鹗、陈章、程梦星、马曰璐、方士、汪玉枢、马曰、王藻、陆钟辉、洪振珂等十六位诗人,是诗社主要的参与者,而参加过雅集的诗人,应不止此数。
我将《韩江雅集》卷一至卷十二所载的人、作品进行罗列,发现还有二十五人,以上二十五位诗人,或一次、或几次参加过雅集。李斗《扬州画舫录》云:“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为最盛。至会期,于园中各设一案,上置笔二、墨一、端研一、水注一、笺纸四、诗韵一、茶壶一、碗一、果盒茶食盒各一。诗成即发刻,三日内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每会酒肴俱极珍美,一日其诗成矣。请听曲,邀至一厅甚旧,有绿琉璃四,又选老乐工四人至,均没齿秃发,约八九十岁矣,各奏一曲而退。倏忽间命启屏门,门启则后二进皆楼,红灯千盏,男女乐各一部,俱十五六岁妙年也。”这样具有吟诗、听曲、品茶、饮酒诸乐趣的雅集,自然要吸引扬州本地和路过扬州的诗人参加了。值得特别提出的是,马氏兄弟主持的诗社,纯粹是文艺性的、民间自由结合的,不带政治色彩,并无功利目的,从而得到人们的尊重。兹引评论如下。
沈德潜在《韩江雅集序》中云:
伍崇曜在《沙河逸老小稿跋》中云:
夫维扬财赋之区,又当南北冲途,往来晋谒,吟花啸竹,主持坛坫者数十年,几疑其太邱道广,招名士以自重,互相唱酬,其门如市,顾相与揽环结佩,大抵皆淹雅恬退之人、阒寂荒凉之辈,拟之以贺知章、陆龟蒙、陶岘,洵无愧色……以视疏泉架石,游人阗集,篇索当途题句,笔舌互用,以惊爆时人耳目者,迥不侔矣。
沈氏称赞韩江雅集“不于朝而于野,不私两人而公乎同人”,伍氏称赞诗社同人“大抵皆淹雅恬退之人、阒寂荒凉之辈”,也就是本文所肯定的马氏兄弟所主持的韩江雅集所具有的纯粹文艺性、民间自由结合、不带政治色彩、无功利目的之特征。
此外,袁枚《随园诗话》、王昶《蒲褐山房诗话》、阮元《广陵诗事》等书,也都赞扬马氏兄弟招集名士从事诗词创作、学术著述之积极意义,兹不多引。
接着介绍一下《林屋唱酬录》。乾隆十七年,马曰、马曰璐、陈章、闵、楼?五人南游苏州,编录唱和诗刊行。此游情况及唱和内容,据沈德潜序云:“自扬入吴,过惠山,历武邱(虎丘),憩明瑟园,乃攀天平,历支硎,俯寒泉,蹑华山鸟道,上灵岩,陟邓尉,由天池石壁,渡太湖,探石公、包山、林屋、缥缈峰、消夏湾诸胜,饮明月坡而返。流连唱和,并得诗五十余首,体格各殊,性情自契,林壑云日,烟霞鱼鸟,尽归诸寸楮间,可云不负斯游也已。”道光三十年伍崇曜重刊于《粤雅堂丛书》中。
四、著书
梁章钜《浪迹丛谈》卷二云“康熙、雍正间,扬城鹾商中有三通人”,其一为马曰璐。“通人”之誉,高了一些。“儒商”之称,当之无愧。马曰、曰璐俱工诗,“平居兄弟相思,友人多比之皇甫子浚伯仲焉”。兄弟齐名,称为“扬州二马”。曰著《沙河逸老小稿》六卷、《谷词》一卷,曰璐著《南斋集》六卷、《南斋词》二卷,分别得到沈德潜、杭世骏的高度评价。
《沙河逸老小稿》沈德潜序云:“马兄谷独以古书朋友山水为癖,具此胸次,发而为诗,洄风骚,下上唐宋,回翔于金元明代,斥淫崇雅,格韵并高,由沐浴于古书者久也。忆旧怀人,伤离悲逝,缠绵委挚,唱叹情深,由敦厚于朋友者至也。至峭刻得山之峻,明净得水之澄,缒险凿幽,潆波叠浪,则又性情与山水俱深矣。谷之诗,非谷之癖所流露而成者耶。”陈章序云:“谷诗,缠绵清婉,出入唐宋之间,当世皆知重之。”
《南斋集》杭世骏序云:“马君半查志洁行芳,秕糠一切,太史所谓然泥而不滓者也。诗不立异,亦不苟同,酝酿群籍,抒写性真。吸三危之露,不足以喻其鲜荣;搴九华之云,不足以方其缥缈;煦西颢沆瀣之气,不足以比其清神而澡魄。举一世之工诗者,吾未暇以悉数也,以吾党论之,奸穷怪变,震眩耳目,才力之雄,独于吾半查者有矣。至若幽窗阒坐,孤鹤掠空,夜气既清,天心来复,半查然写孤韵而抽清思,释躁平吟,凡襟尽涤,学之无从,追之不及,微茫之介,形似之辨,非夫超绝尘之外,孰与析其旨乎……故特标‘洁’之一字,如子厚之所以品题太史者,而以目吾半查,且愿与天下之深于诗者共论之。”蒋德序云:“君诗浏然以清,窈然以深,世之工诗者皆能识之。”
《沙河逸老小稿》《谷词》刻于乾隆二十三年,《南斋集》《南斋词》刻于乾隆二十六年。咸丰元年伍崇曜并重梓之。
五、余论
(一)杭世骏《马君墓志铭》称赞马氏兄弟“以济人利物为本怀,以设诚致行为实务”。并列举大量事实:
为粥以食江都之饿人,出粟以振镇江之昏垫,开扬城之沟渠而重不病,筑渔亭之孔道而担负称便,葺祠宇以收族,建书院以育才,设义渡以通往来,造救生船以拯覆溺,冬绵夏帐,椟死医羸,仁义所施,各当其厄。
若夫倾接文儒,善交久敬,意所未达,辄逆探以适其欲。钱唐范镇、长洲楼,年长未婚,择配以完家室。钱唐厉征君六十无子,割宅以富华妍。勾甬全吉士被染恶疾,悬多金以励医师。天门唐太史客死维扬,厚赙以归其丧。勾吴陆某病既亟,买舟疾趋以就君,曰“是能殡我”。石交零谢,岁时周恤其孥者,不胜屈也。
另外,《扬州画舫录》云:(马氏)“费千金为蒋衡装潢所写十三经”。
(二)阮元《淮海英灵集》总结马曰、曰璐生平说:“征君昆弟业鹾,资产逊于他氏,而卒能名闻九重,交满天下,则稽古能文之效也。当时拥重资过于征君者,奚翅什伯,至今无人能举其姓氏矣。”可谓定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