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矿工面对一个女人，为争先后打得头破血流。李东生下令把那个耍野蛮的家伙关进了小仓库，三天没给饭吃，那小子靠喝自己的尿坚持，到天黑时实在熬不住，终于跪地求饶。李东生叫人放开他。他一出来，到食堂抓出几个馒头，边大口嚼着，边问那几个女人走没走。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把那几个女人赶走，让她们别再来了。”
李东生吩咐手下说。
原以为都是成年男人，长期不接触女人会心里烦躁，无心干活，爱打架。可这几个女人一来，又闹得一团遭，传出去免不了让人嘲笑，好像东山矿的工人稳定，全靠几个定期上山的女人。
除此之外，李东生还打算把矿上整顿一下。人员编好班组，确定各个生产环节负责人，别总是叫“把头”，再不“老大”。
工人之间也是乱叫名号：抡锤打眼的人叫钎子。装药放炮的人叫捻子。背筐运煤的人叫四脚。井上的人叫垄上。像一群占山为王的乌合之众。李东生规定，从今以后只能叫工长、师傅，不准叫别的。还给每人量了尺寸，打算定制一批工作服。改建洗澡堂。别像现在，一上井，都光着腚站山坡上用水桶浇。倒不是李东生有了什么治矿新思路，而是他获得消息，县里有关部门正在研究矿山总体规划。据说整顿原则已定。有些小煤矿要取消。有些生产条件不行，管理不规范的煤矿要合并。采掘范围要重新划定。李东生想把矿上搞得正规些，在大整顿中不至于因为自身混乱而倒下去。为了证实，他还打电话给吴局长，希望吴局长给他透露些消息。
“听说矿区整顿的政策下来了。”
“什么政策？”
“要关停一些煤矿，还要！”
“你听谁说的？”吴局长打断他的话问。
“是听！”
“那你去找他们。”
吴局长的几句话说的很不耐烦。
李东生只好放下电话，但心里已经气的不行。他不明白，吴局长这是犯了什么病。把季香香送来的时候，他可没不耐烦，舒舒服服的玩了整整一个下午，返过来还要装人。还要把人一脚踢开。
有那么容易？
李东生暗自冷笑。
现在的李东生不怕这个了，他已经找到了对付吴局长的办法。就吴局长哪点儿喜好，只要季香香直接出面，不出三、五天，吴局长就能把全面整顿的方案说出来。再让季香香催促吴局长把那块山场顺便批了，一切就妥了。无非给季香香多发几车煤，然后再也不用主动去找这帮人了。吴局长这些人，不露声色地吃你。挤兑你。你既不敢声张，也不敢违抗。只有忍受的份儿！
他受够了这种低三下四的日子。
可还没等他下山去找季香香，季香香托人带上山的条子已经到了。全都是催促尽快发煤。发煤的数量意外大幅增大。
李东生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事，季香香用什么方法扩大的销售量。不就是一个核桃沟村吗！又不是不要钱。但他还是庆幸选人选对了，困扰煤矿生产的销售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他回想认识季香香的过程，是那么偶然，那么简单，几乎是被什么推到面前来的，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有了这个季香香，出山，可以联络吴局长，进山，可以解决煤炭销售问题，成了煤矿腾飞的翅膀。
他乐颠颠的安排车辆，调度人员，赶着往山下送。想着忙过这一阵，再去找她。可季香香像有了魔法，销量持续上升，成倍增加的销售量让李东生非常吃惊，而且早已经不是初创时期的用粮换煤，而是用钱来买煤。用户也已经换成各类机关，学校，商场什么的。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如果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市场启不全落到季香香手里了吗！这变成了他李东生成天催命似的组织工人加班生产，就为了完成季香香提出的要求？就为了完成纸条子上那些数量？如此一来，季香香岂不垄断了销售市场？
李东生吃过垄断的苦头。开矿许可，增加可开采面积，都在吴局长手里，费尽心机，才在吴局长那里博得一杯羹。如果销售市场再被人垄断，他将更加被动。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更让他吃惊的消息传来，已经有几家县里有名的大单位与季香香洽谈供煤事宜。
要知道，一般规模的单位，冬季取暖需求都在上千吨之多。几家单位加起来，就是东山矿的大宗用户，也是主销市场。李东生不能不小心。
事情的突然转变，让李东生察觉问题严重，毕竟市场左右一切。谁都知道，谁掌握了市场，谁就有主动权。而煤炭市场就那么大，一直都是煤矿主的天下，用不着另找一些人搞销路，这回完全是出于利用香香这个关系，况且又是淡季，才采用了这个办法。可季香香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远的让李东生心里没了底。
但李东生毕竟是李东生，经过深思熟虑，左右权衡，马上决定采取行动，立即减少供应量。
他计划跟车派两个人，自己来组织销售。有给香香那份差价钱，足够雇人了。就算销路没有季香香搞的那么好，也不要紧，因为只要再熬上一阵子，秋天一到，天气转凉，那时就不愁销路。
谁能想到季香香此时却劲头十足，她把销售当成头等大事来办。当成与马会计们较量的战场。她十分渴望打赢这一仗。主动出门，四处联系。好在香香的脸上，还没有商人的奸刻和精于算计的狡黠。经商者多年的精于算计，会在脸上留下特殊的痕迹。谈判时的掩饰，暗藏，猥亵，冷漠，沮丧，欲望，疑虑，游移，和获利后的自得，窍喜，忘形，不屑，狂妄，摆谱，混杂一起，使商人的面相苍白松弛，毫无表情。早已丧失了人所应具备的平和，坦荡，细腻，同情，感恩的心态。香香还没受到商品社会的污染，再加上模样端正，谁都愿意与她谈论有关供货的方方面面。很快，来找她要煤的人就多了起来。五花八门，哪里来的都有。原先那几个村子，她早已安排妥当，每个村子找了几个联系人，要煤都由这几个人通知她，省得顾东顾不了西，手忙脚乱。那些单位要煤的，她认为来人稳妥，单位正宗一些的，上门洽谈，把对方要的数量，时间，要求都记在小本子上。有要签合同的，也搞清楚，准备让李东生出面来办。她没想到要防备李东生。李东生帮过她，似乎也看重她，她感激不尽。另外，反正山上煤炭有的是，只要有人要，就只管卖吧！
面对大好局面，季香香心里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尽管李东生一时还没到核桃沟村来投资，起码现在帮她为村里人办了一件实事。香香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帮李东生扩大销路。为此，她特地赶上山来。找到李东生报告好消息。她以为李东生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会乐的合不拢嘴，会感谢她。没料到，李东生却没精打采地说：
“最近矿上出煤不好，工人不好好干，还走掉了几个。煤层也不稳定，产量一天天减少，山下的煤可能无法保证按你说的量供应啦！”
李东生还不想一下子断掉合作关系。商人最忌讳与人结怨，而且他还有用香香的地方。他想先逐渐减少供应量，让香香自我察觉到他李东生的意思，再最终停掉。没有煤炭在手，也就没有人去找她了！
香香甚感意外。
李东生以为季香香会为此争辩，她也有理由争辩。尽管吴局长那头并没把扩大的山场批下来，毕竟香香也是出过面，帮过忙。
但季香香什么也没说，像是早就料到了。
李东生说：“不是一车不发，只是少发一些下去，等矿上生产正常了，再多多地发。怎么样？”
香香问，“这得等多久？”
李东生说：“用不多久，很快的。只是我这里原先预定的几家单位，最近把货款都送来了，开始要煤，我也得兼顾他们，都是老客户了，不能不守信用。”
香香说：“这个我懂。”
李东生很高兴，“你懂就行，别埋怨我半路上撤梯子就行。”
香香说：“怎么会呢，我还得感谢你呐。”
“感谢我？”
“是呀！”
“为什么感谢我？”
“就是感谢你么！”
季香香说完，妩媚地笑了。笑的李东生摸不着头脑。
“感谢我就不必了，只要别怨恨我。我还需要你帮忙呢！”
李东生在一瞬间产生了懊悔之心，但仅仅是一瞬间。
香香伸出手，“这是需要供煤的单位清单，留给矿上吧。”
“你辛辛苦苦联系来的，还是你自己拿着。”
“我拿着也没用，你供应不了，我也没有煤给他们。”
“等我再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或许能想出办法把供货量维持住。井下的煤层也讲不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正常了。”
这是假话。
“那倒是好，只是不知人家肯不肯等。”
“你去打个招呼，让他们别着急，总会有办法。”
李东生的推诿之词没能打动季香香。谈话到此结束。
“你什么时候到吴局长那儿去一趟吧！”
李东生最后说。
“有事么？”
“矿山整顿的事儿得让他给个话。还有，想扩大采矿范围，能不能给批一下？”
“这还不好办！”
香香的回答让李东生很意外。这些事儿他费尽了心机也没办成，她竟说好办。
“那你去一趟？”
“行，抽时间我去一趟吧！也应该帮你办点儿事。”
李东生闻听激动了，恨不得搂住季香香亲上几口。他相信，季香香还是没有更多心机的人，毫不怀疑减少发煤量的原因。换了别人，早拿着供销合同跑到别的矿上去了。就凭这些合同，谁家还不给些报酬。
“这矿山看上去真不错。”
香香的话说的不着边际。李东生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可干的活不好，山再好水再好也没兴致。”李东生敷衍着。
“在核桃沟村投资你还有兴趣吗？”
“等你当了村长吧！”
“你要是能像块煤炭一样实在就好了。”
“什么意思？”
香香笑了。“没什么意思。”
“这一阵子没白天没晚上地帮你季香香忙活，你还不给个好人的评价，也不知我图的是什么！”
“图的什么当然只有你自己知道啦。”
李东生意外发现季香香有了很大变化，变的能说话也很会说话了。
“我冤不冤哪？”
李东生虚张声势地喊。
香香摆摆手，走了，再没有跟李东生说什么。似乎仍如以往，既不去要求，也不去争辩。当然，争辩也没什么用。
看着季香香下山去的背影，李东生以为事情按他的思路，该办的事也能办了，该停的事儿，说停也就停了。这就是拥有矿山的优势，放的出又收得拢，才真正显示出掌控实力。为什么人们都争着扩大地盘，不惜一切手段夺取资源，就是因为都想扩大实力，延长赚钱，赚大钱的时间。好在他李东生没有被赚钱的大潮拉下，自从打败“黑子”之后，他已经稳稳地占住了东山矿。想到这一层意思，他竟有些得意。许多年来，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事儿有那么几回了。每一次都能得心应手，没给自己包括吴局长留下什么后遗症。要说复杂，当年那个县剧团的节目主持人算是最复杂的一个。原本讲好的，事后给一万块钱两清，她弄清楚吴局长的身份之后，跑到吴局长家里，非要求给她哥批一个矿山开采许可证不可。怎么劝阻也不行。没办法，李东生找了道上的两个朋友，去她哥家走了一趟，从此她再也没提过。摆平了。但吴局长总记着这个结，到底通过关系，把女节目主持人送省里去学地方戏去了。相比较而言，季香香要好的多，整个过程无非帮他卖了几车煤，顺便自己赚点儿辛苦钱，仅此而已。
还需要她帮忙的！
目送季香香的身影拐过山脚，在绿树丛中一点点消失，李东生没忘了提醒自己。
李东生相信，这个忙季香香一定能帮得上。有吴局长与她整整一个下午的交往应该足够了。尽管吴局长通常不会盯住一个女人不放。不知那一个下午吴局长的感受如何？季香香上车时，面有倦怠。正值青春年少的人尚且如此，可见两人出了不少力。
找到吴局长，让季香香说是自己想要搞一块地方，让局长大人想去吧！他做梦也不会料到，这块地方最后还是落到了他李东生的手里。
李东生很得意。听着矿上风机、缆车的声音响得很正常，不由放开步子蹬上山顶。
站在山顶上放眼四望，天蓝树绿，山川秀美，他心情出奇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