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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猫鼠结仇

鼠的主要天敌是猫,猫与鼠是一个谈不完的话题。

(一)“猫之字从苗”

宋人陆佃在《埤雅》中解释猫字的含义:“鼠善害苗,而猫能捕鼠,去苗之害,故猫之字从苗。诗曰:有猫有虎,猫食田鼠,虎食田彘,故诗以誉韩奕而记曰: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以其食田豕也。”所以人们形象化地把猫称为“息鼠”(《兽经》)或“鼠将”(《清异录》)。古代猫与苗通,《说文》(段注)曰:“苗,今之猫字,许书以苗为猫也。”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把猫称之为家狸:“猫,苗、茅二音,其名自呼。陆佃云:鼠害苗而猫捕之,故字从苗。《礼记》所谓迎猫,为其食田鼠也。”可见猫之名和音都与猫具有食鼠的本性,有去苗之害的本领有关。

我国南方福建、台湾和广东有些地区称鼠为“猫鼠”,突出了这对天敌的密切关系。如台中县沙鹿镇流传一首名为《猫鼠仔官》的闽南语儿歌,十分有趣:

老鼠大人(原名:猫鼠仔官)

老鼠大人牵马过唐山

唐山无马草牵去老婆婆家门口

老婆婆回娘家做客牵来给大伯

大伯去卖龟牵来给您姐夫

您姐夫去卖草纸

牵来给我我心头卟卟跳

老母鸡带小母鸡小母鸡跳下水

拿枪打水鬼水鬼脸黑黑

拿枪打尼姑尼姑跑去店

剑缺角龟咬鳖

鳖缩头龟咬猴

猴无尾公猫偷捻糗棵(有黏性的饭糕)

糗棵真正糗土虱翻泥鳅

泥鳅吃八宝公猫偷娶美老婆

没床铺用li?n葫(竹编的装米容器)

没蚊帐用纸糊

没枕头用大石头

广东也有把鼠叫做猫鼠的。为什么呢?广东潮州有一位名叫庄英桂的农民讲的《猫和鼠》故事是这样说的,古时候,玉帝选定猫为十二生肖之首,点名的时候,鼠想办法把猫撞落池中。玉帝点猫的名时,鼠大声喊到,成了十二生肖之首。由于玉帝点的名是猫,而应声的是鼠,因此当地人把鼠叫猫鼠。总之猫和鼠是一对天敌,二者是不可分的。

(二)猫神崇拜――狸与猫

我们在第二节中介绍古代的大蜡礼奉猫为神,原因是猫食田鼠,去苗之害,对人的农业生产有贡献。大蜡礼中被奉为神的不是今天的家猫,当时称之为狸。狸捕鼠,在战国时期便有记载。如《韩非子?扬权篇》说:“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吕氏春秋?仲春纪?功名》载:“以狸致鼠,以冰致蝇,虽工不能。”同书《不苟论?贵当》也说:“狸处堂而众鼠散。”说明以狸捕鼠已很常见。

到了汉代,仍称猫为狸。《淮南子》中多次引述。如“譬犹雀之见?(zhān),而鼠之遇狸也。”(《主术训》)“坏塘而取龟,发屋而求狸,掘室而求鼠,割唇而治龋”(《说山训》);“狸头愈鼠,鸡头已瘘……此类之不推者也。”(《说山训》)“乳狗之噬虎也,伏鸡之搏狸也,恩之所加,不量其力。”(《说林训》)“狸执鼠,而不可脱于庭者,为搏鸡也。”(《泰族训》)

刘向在《说苑》中也谈到以狸捕鼠:

骐骥碌?,倚衡负轭而趋,一日千里,此至疾也,然使捕鼠,曾不如百钱之狸。

骐骥碌?,足及千里,置之宫室,使之捕鼠,曾不如小狸。

狸用百钱即可在市上购得,可见养狸并用以捕鼠在当时已相当普遍。

狸和家养的猫究竟是一种动物,还是两种不同的动物呢?一部分学者认为是一种,狸与猫只是古今名称之异。上文所举数例是古代称猫为狸的明证,到了唐宋时期,二名仍然并存,宋代还称猫为“狸奴”,如黄山谷《乞猫诗》:“秋来鼠辈欺猫去,倒箧翻床搅夜眠;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说明狸是猫的别名,狸奴也只是在猫的豢养更为普遍之后,人们对猫的一种爱称,称之为奴,表示可通人意,供人驱使的意思。

另一些学者认为狸与猫有别。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指出野狸与家猫的区别:“狸为野猫……狸有数种:大小如狐,毛杂黄黑有斑,如猫而圆头大尾者为猫狸,善窃鸡鸭,其气臭,肉不可食。有斑如?虎,而尖头方口者为虎狸,善食虫鼠果实,其肉不臭,可食;似虎狸而尾有黑白钱文相间者,为九节狸,皮可供裘领,宋史安陆州贡野猫、花猫,即此二种也。有文如豹,而作麝香气者为香狸,即灵猫也。”而猫,“捕鼠小兽也,处处畜之”。

明末张自烈编《正字通》中更明确指出:“家猫为猫,野猫为狸。”

近人尚秉和在《历代社会风俗事物考》一书中,从狸与猫性情之不同,前者凶狠,后者温驯,指出这就是汉代废狸而养猫的原因。当代研究者江玉祥认为:“隋代以前的文献典籍,几乎没有发现一条真正算是‘养猫捕鼠’的记载。古代有猫,但不是家猫,而是野猫……狸与猫本属同种,先秦两汉,狸、猫并称,均为野猫……在中国,从狸(野猫)到猫(家猫)的驯化过程,直至隋唐才完成,究其原因,全在于中国古代长期流行养狗捕鼠的习俗。”

学者郑岩指出,把“狸”解释为“野猫”似乎失于偏颇。他举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漆盘上的39只猫的实物形象加以说明:“长沙马王堆一号墓中出土的10件漆盘,其形制、大小皆相同,除130只盘画有三猫一龟外,其余皆画有4只猫,共计39只。这些猫的形体浑圆,尾巴修长,突出表现了圆形的眼睛和长长的胡子,非常传神。虽然汉代漆器上常刻画虎豹熊罴等野生动物,然而这些猫的形象温良可爱,应当是经过驯化的家猫。”这里提出了一个问题,家猫驯化的历史究竟始于何时?下面我们来看看考古学家和动物学家关于这个问题是怎样讨论的。

(三)关于中国家猫饲养是否始于四千多年前的讨论

据世界文化史的研究,公元前2000年前后,家猫首先在非洲努比亚驯养成功,随后传入埃及。传入希腊的时间是公元前5世纪,传入罗马是公元前1世纪,相当晚的时候,即公元7世纪才传入欧洲中部。中国家猫的驯养,是本地起源的,还是从西方传入的,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值得认真探讨。有学者提出,中国的家猫来源于印度,认为:“猫乃小兽之猛者。初,中国无之。释民因鼠啮佛经,唐三藏禅师从西方天竺国携归”。民俗考古学家刘敦愿不同意家猫的外来说,认为中国家猫是本地起源的。家猫的驯养,就时间来说,大体与希腊相当,其时“东西悬隔,交通困难,估计从外部传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而中国在家猫驯养方面,则是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探索过程――从最初认识古猫捕鼠到驯狸捕鼠,同时对狗也做过训练,最后在北方把猫驯养成功;在西南地区也曾用枭来做试验,等等,惨淡经营的迹象非常明确。”

中国家猫并非外来,那么,家猫的饲养究竟开始于何时?农业学家、生物学家和考古学家最有发言权。一部分学者根据《礼记》、《诗经》等文献资料有关猫的记载,认为“中国养猫的确切历史为两千多年,是因为有明确的文献记载。埃及等国曾发现三四千年前的有关猫的雕刻,中国却至今还未发现同类文物。”

另一部分学者根据20世纪70年代以后出土的猫类动物遗骸,提出中国的家猫饲养在四千多年以前便已开始。据周本雄对1978年河南汤阴白营龙山文化出土的动物遗骸进行鉴定,在可鉴定的954件中,有猪、狗、猫、牛、山羊、马和家禽鸡等七种;在第17号灰坑发现的保留有第四前臼齿和第一前臼齿的下颌骨,根据测量的数字看,“很可能是家猫的遗骸”,其“放射性碳素年代为公元前2160年”。又据报道:“1990年山东临淄的一处遗址中,在新石器时代的灰坑内也发现一块动物的下颌骨,并附带第一前臼齿,生物学家鉴定认为也属于家猫的遗骨,其牙齿端部不甚锋利,已有较高的驯化程度。”考古研究所吴汝乍著文明确指出中国家猫的饲养始于四千多年前,其理由除了龙山文化出土的猫骨与齿遗骸等实物外,还分析了驯养猫的文化环境,指出家猫的驯养是农业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据考古资料,龙山文化时期农业已相当发达,粮食不仅可供人畜食用,而且有了贮藏,鼠害的威胁日益严重,对鼠的天敌家猫的驯养便提上了日程;养猫的目的在于消灭农业生产中的鼠,古代有蜡祭之俗,奉猫为神,说明养猫的各种条件均已具备。

南京农业大学谢成侠不同意上文的意见,其理由有二:第一,从已发现的不完整的下腭骨和有缺损的牙齿,不能判断其为家猫;第二,认为有粮必有鼠,有鼠必有猫,有猫必为家猫的推论,缺乏科学论证。何以能够证明当时捕食鼠类的不是野猫而是家猫呢?因此,根据文献资料,中国养猫的确切历史只有两千多年。

关于这个问题,学术界还没有一致的意见。

(四)善于捕鼠是相猫的首要条件

人类与动物长期接触和观察,依据其外形、习性和用途,积累了一整套鉴定其优劣、美丑和利用其价值的经验,形成了各式各样的相畜法。如《相马经》、《相牛经》、《相鹰经》、《相鸡经》、《齐民要术》及各种农书所记载的相猪、相羊法、《相狗经》等等。据研究,相猫法似乎晚于其他家畜。就目前所查知的较早的文献有元代俞宗本的《纳猫集》。其中的相猫诗很值得注意。一首是“猫儿身短最为良,眼用金银尾用长,面似虎威声要感,老鼠闻之立便亡(《便民图纂》改为‘老鼠闻之日避藏’)”。另一首是“露爪能翻瓦,腰长会走家,面长鸡绝种,尾大懒如蛇。”又根据猫的外形判别其捉鼠的能力:“口中生三坎(坎指硬腭上的横列沟纹)捉(鼠)一季,五坎捉二季,七坎捉三季,九坎捉四季。”《本草纲目》也记述了类似的相猫经验:猫“有黄、黑、白、驳数色,狸身而虎面,柔毛而利齿。以尾长腰短,目如金银,及上腭多棱者为良”。可以看出,善于捕鼠是相猫的首要条件。

(五)猫鼠结仇――养猫捕鼠在今天的现实意义

民间流传着大量猫鼠结仇的故事和童话,说在定十二生肖的时候,鼠骗了猫,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从此猫鼠结下了仇。

在现实生活中,猫是鼠的天敌,捕鼠是猫的天性所定。家猫躯体的特殊构造使它具有高超的捕鼠技艺。其一,猫的牙齿锐利,特别是犬齿长而尖,脚上有弯曲锐利的爪,它抓到鼠后,先用牙把鼠咬死,然后把肉撕成碎片。它的舌头表面有许多肉突,能从骨头上把鼠肉舔吮干净。其二,猫由于趾上有肉垫,平时把爪藏在肉垫和短毛中,只在捕食时才显露出来,所以活动起来轻巧灵活,能够敏捷地靠近老鼠。其三,猫的眼睛瞳孔能随光线的强弱自行调节,即所谓正午一条线,晨昏似枣核,夜晚如铜钱。由于大量的光能够进入眼内,所以它在夜间也能视野明亮,活动自如。猫是天生的捕鼠能手,正好说明生物界中存在着“生存竞争”的自然规律。

猫鼠相克是一种生物现象,猫捕鼠体现了一种“猛兽的”精神。鲁迅有一段话,对猫如何捕鼠有生动的描写,尽管鲁迅笔下的猫鼠另有所指,但他对猫鼠的天性、猫捕鼠所采用的猛兽的方法,观察如此细致,实在叫人敬佩。鲁迅1935年1月4日给萧军、萧红的信中说:“我就没有见过猫整天的在咪咪的叫的,除了春天的或一时期之外。猫比老鼠还要沉默。春天又作别论,因为它们另有目的。平日,它总是静静地听着声音,伺机搏击,这是猛兽的方法。自然,它决不和耗子讲闲话的,但耗子也不和猫讲闲话。”鲁迅所说春天猫咪咪叫特别活跃,这是因为春天是鼠繁殖的高峰期,鼠纷纷出洞交尾,正是猫抓耗子的大好时机。

养猫不仅可捕鼠,猫还是人的朋友,故有“猫有四胜”之说。据清代《猫苑》一书引韩汀岩《与张度西书》云:“养鸟不如养猫,盖猫有四胜:护衣书有功一;闲散置之,自便去来,不劳提把二;喂饲仅一鱼味,无须蛋米虫脯供应三;冬床暖足,宜于老人,非比鸟遇严寒则冻僵矣四。”

上面我们介绍了各式各样的捕鼠法,然而在民间,养猫捕鼠仍然有其现实意义。老百姓中有“一猫镇三家”之说。养猫捕鼠有什么好处呢?首先,养猫成本较低,效果好,简便易行,尤其适合于农村。猫食量小,每天如耗粮半两,一年共18斤。据说一只好猫一昼夜可捕鼠达10-20只,效果很好。其次,养猫危险性小,没有副作用。上文我们说过,用器械捕鼠,或用药物毒杀,稍有不慎,便会对人畜造成危险,而猫却不会。在鼠害还相当严重的今天,灭鼠的器械供应尚嫌不足,灭鼠药的优质功能尚未完全掌握,养猫捕鼠便显出了它的优势。看来猫鼠结仇还会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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