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浩泽?!”听到这个名字,封莱果然炸锅了,“噌”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错了,伊诺的直觉是对的,她也早料到了封莱的反应,因此当栾铠和默凡对封莱的炸锅反应不知所以的时候,作为在场的唯一女性,伊诺反倒显得格外淡定。只淡淡地问出了一句:“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封莱叹了口气,表情痛苦地看了一圈这三个患难与共的朋友,用极小的声音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啊?天啊!“这回栾铠和默凡可听懂了,也震惊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跺脚打转。
是啊,世界小得已经到处是亲人了!呵呵!
到底伊诺因为之前猜得已经八九不离十,对这个事实接受的还是比他们快的。看着面前这三个平时风度翩翩、有模有样的男人现在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她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伊诺依次走到三个男人身边,轻轻把他们按回座位上,然后走到默凡身边,手肘自然地搭在默凡肩膀上,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地说:“我说你们三个大男人,急什么?虽然这一环套一环的人物关系真真是坑爹,但我反倒觉得这并不是坏事。你们想想,之前我们初步计划的重点不就是放在了找阿云前男友身上吗?嗯?”说到这里,伊诺故作停顿,因为她相信他们的智商,已经不需要再说的更明白了。
“对啊,哎呀!”默凡和栾铠异口同声,又同时转向还是一副痛苦表情的封莱:“你知道怎么找到你大哥啊,这事就好办了!“说完,两人面露喜色。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原来,封莱和封浩泽的关系一直很不好,封浩泽恨他爸爸抛弃了妈妈,他更恨封莱的妈妈勾引走了他爸爸,所以附加的,他把封莱这个弟弟也看做仇人。家庭的分崩离析,加之父母的疏于管教,封浩泽养成了十分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性格。夜店、舞厅、酒吧等是他的常驻根据地,飙车、蹦极这些危险却刺激的运动也被他爱到骨子里。因此,阿云对封浩泽产生好感就不足为奇了。
“离婚后,法院把他判给了爸爸,所以他就住进了我们家,但他几乎没有回过家。所以我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今天要是不提,我都忘了我还有这个大哥。“
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对于这样的状况要想出下一步的对策实在有些为难。但不管怎样,先联系上封浩泽本人再说。尽管他对封莱有怨恨,但如果知道他对阿云的良苦用心,或许可以缓和这对兄弟之间的情谊,两全其美。
“那,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伊诺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行,但我可以问我爸爸,”事不宜迟,虽然说这属于家庭隐私,但对三个百分百信得过的朋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现在就打。”封莱拿出手机,尽管有些犹豫,但还是拨通了号码。
其他三个人十分默契地静静等待着。
“喂爸,您挺好的吧?……嗯,我都好。……妈呢?那就好……那个,我,我,我大哥他,怎么样?”封莱心虚地转过身,看向三个朋友。
然而,封莱的表情越来越沉重,眉头越皱越深,像一汪深潭,深不见底,由于不知道他爸爸对他说了什么,所以看到他这种表情,三个人心里越来越没底,索性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好,我知道了,我有时间去看看他。您也别太伤心,当心身体。好,拜拜。”挂上电话,封莱被三双迷惑又期待的目光围得好不自在,向后退了一步。
栾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怎么了?封浩泽出事了?”
封莱无声地点点头,说:“我爸说,他得了肺癌,晚期,剩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回换那三个人吓得退后一步了。
世界仿佛又安静下来,这静,让人恐惧,让人绝望。
“封莱,你得去看看他。”半晌的沉默过后,伊诺先开口了,“一来,这或许是你们兄弟冰释前嫌的最后机会了,二来,他是能找回阿云记忆的唯一可能,你要问问清楚。”
封莱不做声,只把头深深埋进手掌里。
“可是,”默凡看向伊诺,“封浩泽不久于人世,你确定找回阿云的记忆是正确的选择?或许让她忘了这个人,才是对她最好的。”
伊诺也沉默了,不得不承认,默凡的话有道理。之前他们一直在追寻探索的真相,或许能让他们感到拨开云雾见蓝天的满足,但殊不知,这个世界上最丑陋最可怕的,就是真相。
作为这件事的直接关系人,栾铠比伊诺、默凡更有发言权。经历了这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知道,有两个用生命信任的朋友,还有一个深爱入骨的伴侣,他不能奢求更多,毕竟,命运从来不受自己掌握。
于是,栾铠起身走到封莱面前,缓缓蹲下身,双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封莱感受到了他,把头从手掌中抬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眼。两人双手紧握,就这样对视了好久,栾铠才开口:“无论怎样,我永远支持你的选择,无论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我都永远爱你。”说完,栾铠向前微微倾身,在封莱憔悴得有些发白的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啄。
头一次看到两个大男人亲亲,伊诺和默凡两个人真真有点不适应。就算对同性恋再不反对再理解,这画面也真是太美,他们有些不敢看,尤其是同为男性的默凡。他赶紧闭眼撇过头去,拉起伊诺的手就站了起来,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栾铠和封莱停下了,双双转向他们。
“那个,我和伊诺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说出”继续“两个字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实在不敢想他们”继续“之后的画面。
“嗯,对,我们先走了。封莱,我们和栾铠一样,无论你怎么决定,无论阿云怎么决定,我们都绝对支持,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说完,伊诺就拉着默凡,逃荒似地溜走了。
栾铠和封莱对视一眼,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那么坦诚,那么真,好像拦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泰山,就是个抬腿就能迈过去的小土丘。
封莱紧紧握着栾铠的手,这久别又熟悉的温度和掌纹,就像他又拥有了整个世界,那个他曾无奈抛下的整个世界。
栾铠此时的心情也无法言表,只动情地望向封莱深邃的双眸,只不过现在,他能读懂他所掩埋在这深邃中的秘密,只因两颗心真诚相待,再无隔阂。
“铠,我想先问问大哥他和阿云的事,把阿云的事告诉他,我再把阿云失忆的情况跟阿云讲,之后的所有决定,就让他们两个做,我们只当帮手,行吗?”
“莱,我说过,我怎么都支持你。”
“可是如果阿云不想找回记忆,我们怎么办?”
“我不在乎结局,只要我们相爱,我一定陪你。“
爱和陪伴有时并非看到了确定的未来,而即便前途漫漫、没有形状,即便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或许是一个坚定的眼神,或许是两双紧握的手,就能给对方互相搀扶着走向未来的勇气和力量,休戚与共,相濡以沫,为爱开辟出一条荆棘路。
第二天,封莱就按照爸爸给的地点,去了医院。兄弟两个向来形同陌路,这其中的怨恨纠葛并非一时半会解释得清,好在封莱从来没真正怨恨过这个大哥,为了阿云的过去,更为了他和栾铠的未来,他决定赌一把。
走进病房,封浩泽正形容枯槁地斜倚在床上,目光呆滞,似在思考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移到来人身上。
“你找谁?”气若游丝。
这么多年不见,大哥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可却没认出来已经长大成人的他。
“哥,好久不见。”封莱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他愣住了,瞬间石化了,眼神中刹那间闪过一丝犹疑和震惊,但又刹那间转变成了愤恨。
他还在恨着本不应存在的他。
“哼,”他声音很小,却清楚地渗透出不屑和鄙夷,“来看我笑话?”说完又假装向他身后瞄了瞄:“怎么?你那个二奶的妈没来?哼,她真应该来看看,这不是她最想看到的吗?哼!”
封莱握紧了拳头,向前逼近了几步,咬着牙说:“我警告你,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想怎样?你能怎样?嗯?我都这样了,你们高兴了吧?哈哈哈!“封浩泽仰天大笑,不顾封莱恶狠狠的眼神。
封莱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病床旁的椅子边,刚要坐下,就被封浩泽拦住了:“我不想看见你,滚!滚!“发了疯一样,已说不清到底是垂死之人的病态,还是心中堆积的怨恨真能至此。
“哥!你不想看见我,也不想看见阿云吗?“封莱拉住他的手臂,又狠狠摔下。
话一出口,封浩泽如晴天霹雳般惊醒了,雕像似的杵在床上,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阿云,阿云,我的阿云……“
封莱叹了口气,小心地扶着大哥躺下,在脑袋后面垫了个靠枕,又把被给他盖好。整个过程,封浩泽都很乖,没有丝毫反抗,因为他的灵魂已经飞向了他得阿云。封莱静静地坐到椅子上,不等大哥问,他就把他和阿云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他听。
讲故事的人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有多么长,可听故事的人却觉得他错失了女孩一辈子时光。那是来过,却留不下的遗憾,是拿起来,却放不下的痛苦。
“哥,我让你了解了阿云的现在,换你了,可以告诉我阿云的过去吗?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潜意识里选择抹去那段记忆?为什么那天夜里她会那么悲痛欲绝、不顾性命地冲出小树林?还有,阿云她,她知道你的病情吗?“
封浩泽的眼里已溢满男儿辛酸的泪水,他转头看向封莱,手指紧紧扣着医院苍白的被单,用力得指肚都有些泛白。
虽然他仍沉默不语,但封莱能感觉得到,那眼中让人心疼的泪水似乎也正在慢慢洗刷掉堆积了二十几年的仇恨,毕竟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十分相像的脸,封浩泽终于开口了,但终归是有隔阂,他移开目光,痴痴地盯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流下。
他和阿云曾有过一段非常幸福快乐的时光,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法国,他们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人家都说花心的臭小子最是无情,但这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动了真情,便是海枯石烂般天长地久了。生活在一个四分五裂的家庭里,对爸爸的恨,对继母的恨,还有对他们肮脏欲望的恨,这一切都告诉他,这世上没有爱情,即便有爱,也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直到他遇到了阿云。那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高贵美艳自是不必说,最吸引他的是她的天真和单纯。自称阅女无数的他竟拜倒在这样一个石榴裙下,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和她并不长的相处过程中竟然屡次生出与她共度余生的想法。从前,他以为一辈子太漫长,要及时行乐,怎么可能把这么长的一辈子全都交付给一个女人?但后来他明白了,一辈子并不长,只要有阿云在身边。
因此,她老爸不同意他们交往,没问题,那就和她一起去法国。他们的爱情得不到祝福,没问题,他们可以祝福自己。他曾经有过让他恨之入骨的家,也没问题,他和阿云未来的家绝不会那样!
但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就在他认为一切都开始好转的时候,他查出了晚期肺癌,时日无多。他的世界塌了,崩溃了,他本该为阿云顶着一片天,可他再也顶不住了。
于是,他想到了离开。
离开,她肯定会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就让她恨死自己吧,总比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闭眼强。
离开,她怎么会有他痛苦?他是那么那么地爱她啊。
没想到的是,她在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衣服口袋里的检查报告。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哭得他心痛得要死掉。她说她会一直陪着他,一定要治好他的病,让他不要放弃。
那天晚上,他死死地拥她入怀,死死地抱紧她,真想就这么把她融进血液里,骨髓里,永不分开。
第二天,可能就是她被栾铠撞到的那天吧,他不声不响地走了,给她留了一封离别信。他已想不起来到底写了些什么,只知道前一天深夜在写信的时候,他扔掉了无数张写了一半的信纸,有的是话没想好怎么说,更多的是泪水把纸****了,他怕干了后出褶皱。
“那片小树林是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走之前我还去那里逛了逛。阿云她一定是看到信之后,跑去那里找我,所以才……”阿云的车祸对封浩泽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失忆更是想都不敢想。“我真他妈是个混蛋!我混蛋!真他妈畜生!!”封浩泽开始用拳头狠狠地锤自己的脑袋。
封莱赶紧抓住他的双手,心里略过一丝荒凉,颤抖地问:“你想见她吗?”
封浩泽的泪水瞬间决堤,男儿的泪啊,终是要留给他最爱的女人。
“我想见她吗?哼,我醒着的时候想,做梦想,昏迷抢救的时候想,我他妈浑身疼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还想!我想得发疯了,你还问我想不想?”他甩开封莱抓着他的手,仰头妄图让泪水回流。
“好,我把她带来见你。”
封莱刚要起身,却被封浩泽一把狠狠地揪住了衣领,面目狰狞地说:“你敢把她带来,我就死给你看!”说完,用尽全力把他推得后退了几步。
封莱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理了理衬衫领口,抓起搭在床头的外套,冷冷地说:“哥,我知道你怎么想,我也理解你。但阿云值得知道真相,我们不能瞒她一辈子。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她自己选择。你好好养病,我走了。”说完,就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