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头依旧还未放弃夏季的火辣热情,在这晚秋时节尽情释放着余热,将穆青霏所住的承瑾苑镀上一层金色。
承瑾苑是上官府最大的院落,也是上官紫陌日常起居之所。
院中布置精巧考究,林木葱笼,翠竹森森,花开四季。曲折迂回的长廊尽头是住处,住处前有条小道架起一座石拱桥,连接着小花园。桥下曲水幽幽,此时荷花已谢,荷叶依旧亭亭玉立,清澈可见游鱼嬉戏。桥那边是处湖泊,碧水盈盈,湖上伫着一座八角飞檐小亭,亭中设有石桌石凳,皆是圆形。亭后一座丈余高的假山,一直延伸至院墙。
此时一个粉衣丫髻少女端着水盆行色匆匆地穿廊而过,往住处走去。
穆青霏便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惊醒。因穆青霏一向浅眠,所以即使很细微的声音,也容易受影响。
她随手拿起床边的喜服披上,捋捋青丝,悠然往门边踱去。入了中堂,似不经意间瞥向隔间,却惊讶地发现屋中无人!
那男人何时离开的?竟然这般悄无声息?
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只听得如莺歌般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夫人早,奴婢妙兰,是大人安排来服侍您的。”
穆青霏微微一愣,见一粉衣的妙龄女子埋着头端着水盆福身行礼,随即轻轻笑道:“妙兰,你家大人呢?”
妙兰错愕片刻,才端起水盆直起身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肆无忌惮直盯着穆青霏打量。此时穆青霏才看清,妙兰应比她年幼些,约摸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透着股稚气未脱的味道。
“大人,不是要早朝么?卯时初便起了,现在已入辰时。大人的命真苦,才新婚都不能多休息一下,真搞不懂皇上干嘛每天都有那么多国事非得要早上才说。”妙兰兀自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念道。
穆青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女孩儿,真真是不顾后果将这些对皇上的怨怼理所当然就说出了口,好像她才是刚新婚就被新郎独自留守家中的娇妻。
穆青霏侧身让妙兰进了屋,妙兰刚放下水盆,便急匆匆地冲进里室,穆青霏怔在原地,一头雾水。
少顷,妙兰笑逐颜开地走了出来,福身笑道:“妙兰在此恭喜夫人,愿夫人与大人鹣鲽情深,恩爱绵长。”说完递给穆青霏一封信,接着道,“桌上有封信,好像是大人留的。”
穆青霏一脸茫然地接过信封拆开来看,端秀的字体顿时映入眼帘。
上书:为夫为了娘子的清白可是牺牲了一根手指头呢,不知道娘子该如何报答呢?
穆青霏前后一联想,大约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在炎国,但凡新婚夫妇圆房以后,第二天婢女都要前来查看,然后及时向夫家长辈们禀告情况。于是,穆青霏讷讷地走进里室,抬头看向新床,只见床单上点点殷红如梅花绽放,顿觉刺眼得紧,脸色一黑,这男人,未免太过无赖。转念又是一惊,蛾眉微蹙,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离得这般近,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夫人,有什么不妥吗?”妙兰见穆青霏脸色阴沉不由得开口询问。
“没事。”穆青霏说完,脸色已经恢复以往的云淡风轻,淡淡问道,“是不是该去向公公婆婆奉茶?”
妙兰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才笑道:“老夫人和老爷昨天礼成后就云游四海去了,妙兰正准备修书一封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下穆青霏愕然了,难道自己这么不讨喜?虽说她不喜欢上官紫陌,但既然已经嫁进来,自然要孝敬长辈。
妙兰看出了穆青霏的尴尬,忙笑着解释道:“老夫人昨儿个听说夫人在路上与太子挑衅的事情,喜爱得紧,直夸夫人有她当年的胆色。只是老夫人觉得江湖儿女应不拘小节,所以连夜就把老爷带走了,说是要留给年轻人一点自由空间。”
穆青霏更是愕然,这老夫人,当真是个人物!
也罢,这样也避免穿帮。思索间,妙兰已经从里室的柜子里取出衣服,一边整理着为穆青霏穿上一边喃喃自语:“这大人好似认识夫人一般,连衣服都选的这样合衬。”
穆青霏这才回神,目光落在梳妆镜里自己的身影,一袭浅碧色的衣裙将她衬得益发出尘绝色。
“夫人和大人真是般配,都那么好看。”妙兰一边为穆青霏绾发一边由衷称赞。
“哦?”模仿上官紫陌的语气,穆青霏发现说这个字的好处是,让人捉摸不透自己的情绪,拿捏不住说话的准头,也便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了。
果不其然,妙兰又接着笑道:“是呀,大人丰神俊朗,妙兰觉得平日里多看大人几眼都觉得脸红,夫人拂柳之姿,仿若坠入凡尘的仙子,见着令人心喜。”
穆青霏不答,只是淡淡一笑。
妙兰随即拿出一个小本和毛笔,轻舔一下笔尖,神情十分严肃,一边写一边喃喃道:“纪炎历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天气晴朗,夫人辰时起,第一句话问的是大人的去向,可见夫人是十分在意大人的……”
“等等,你这是?”穆青霏蓦然打断妙兰的自语。
妙兰抬起头,呆了一下,然后十分郑重道:“哦,大人交代过奴婢,要将夫人每日的饮食起居,喜好厌恶都要巨细靡遗记录下来。哦,对了,夫人着浅碧色衣衫很是好看。”说着提笔又认真地记录下来。
穆青霏闻言,顿觉哑然失笑。
这丫头,好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