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依旧炎炎。
自从那日见到那个自称“洛郎”的男子,我便不愿再出府。独自待在房内,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个囚犯的面容,我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泠宇,但是,我想见他,我一定要想办法见他。
如今的我,是沈泠汐,如今的我,已经和泠宇不在一个时空了。
是的,我该醒过来了,真的该醒过来了,不要因为一个像极了泠宇的人出现,就开始想要回到曾经的生活。
既然我已经穿越回这里,就应该学习和适应这里的生活,尤其自己现在身为沈府的小姐,无论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入宫,都实在不该不懂礼数和琴艺,因为我此刻的一言一行,都不单代表自己,还有与我共荣辱的沈府。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了义母听,义母一听我要学礼节和琴技,甚是开心,第二日便帮我请来了师傅,且还是当初教蝶念的张荀师傅。
荀师傅已年过四十,但看上去不过三十而已,据说这都是因为他清心寡欲、专研琴道,才得以年轻常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开始向荀师傅学习,每日都过得很充实。
一日,画汀突然急匆匆的冲入我的房间,并喊着“小姐!小姐!”
我见她如此着急,便忙起身迎上,道:“画汀,何事如此急?”
画汀喘了几口长气,道:“蝶念、蝶念小姐回府了。”
“什么?”我惊喜道。
画汀继续喘着气说道:“就在、就在正堂,小姐、小姐快去吧。”
“我这就去。”
提起步子,迅速去到了府内正堂。
下人一声通报“泠汐小姐到”,蝶念忙望向门口,见我已来,忙起了身。
我们相互望了片刻,便快步走到一起,抱住对方,我说道:“蝶念,你终于回来了。”
蝶念放开我并望向我,我的泪水瞬间落下,朦胧中望见她也是早已梨花带雨。
子念说道:“蝶念回来是高兴事,你们就不要哭泣了。”
我忙擦干泪水,也轻轻帮蝶念拭去脸上的泪痕,道:“是啊,我们应该高兴。”
蝶念也破涕为笑,道:“我这次回来,真的好开心。”
蝶念终于回来,义母命人准备了最好的饭菜,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自从回沈府,我今日是终于见到义父义母和子念笑得如此开心,不免感恩一切终于过去了。就这样,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聊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房休息。
休息前,蝶念来到我房间闲聊。
我关切问道:“蝶念,这些日子,你在宫里还好吗?”
蝶念回道:“你不必担心,我很好。其实翊王并未下令不准我回沈府,只是我心有顾虑,不敢向王后提出归家,直到如今事情渐渐平息了,我才敢回来。”
我放心道:“你没事就好,我好怕自己连累了你。”
蝶念笑道:“你不必自责,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只是那件事至今仍未查明,你若想再入王宫,怕是难了。”
我道:“我早已不敢奢求能再入王宫了。”
蝶念似要说什么,但还是想了想才说道:“泠汐,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再入王宫的。”
我心想蝶念此话何意,便问道:“什么机会?”我发现我还是想去王宫的,因为我要想办法见肖离。
蝶念娓娓说道:“你有所不知,当日你被判出宫回府,与此同时,翊王又命人到听香榭搜查,将整个听香榭彻底的检查了一番,只是并未查到什么线索。之后浅墨便被带了回来,我从她口中得知了你的冤屈,但虽心疼你,也终是不敢回来看你。后来此事在宫里被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认为是你陷害玥瑶公主,但翊王和湛王子都未出面说清,只有翼王子一边忙着调查,一边说此事尚未查清,让他们不得冤枉于你。如今此事尚在调查中,只是时日长了,翊王和湛王子似乎都渐渐放下了,只有翼王子还在调查,他说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我感叹道:“我该多谢翼王子。”
蝶念点头道:“不错,我看得出,翼王子对你必是真心的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蝶念的这句话,便只是问道:“浅墨怎么样了,她可还好吗?”
蝶念知道我担心浅墨,便安慰我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与浅墨的感情,她虽被安排去做粗活,但我对了痕有指示,且浅墨与了痕素日里关系不错,了痕便吩咐其他小丫鬟不得找浅墨的麻烦,因此浅墨只是做好分内的事,并未受什么委屈,你无需担心。”
我这才安了心,道:“那就好。”
蝶念似想起一事,道:“刚刚的事还未说完,我提到翼王子对你的心意,其实是想说,我看得出翼王子一直希望你能再次入宫,所以你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定会想办法让你再次去到王宫的。”
我淡淡说道:“我知晓了。”
蝶念见我似乎很不想提及冰翼,便不再多说了,只是说了句“很晚了,睡吧”后,便回房歇息了,而我,却是难以入眠了。
我扪心自问,你真的不想入王宫了吗?但答案是:其实我还是想入王宫的。只是我不想又是依靠冰翼才入宫的,因为一旦因他入宫,我便又会被所有人认为是未来的王子妃,我不想要这个标签,不想要王权下的强制婚姻。
几日后,蝶念便回宫了,而我也开始继续每天向荀师傅学习。
荀师傅开始是每日都来教我,上午教琴,下午讲释礼节,但后来礼节几乎学完了,他也开始不常来了,只是给我留学琴的任务,几日来抽查一次。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荀师傅突然就不再来了,我也不知这是为何,只得一个人终日默默练琴,深怕是自己太过愚钝,惹得荀师傅都不愿教我。
原本是想去找义母问问荀师傅的事的,不过去到义父义母的房间,却发现义母并不在,房间里,是义父和子念正在谈论事情。
我轻步走入房中,义父和子念见我进来,也没避讳,继续谈论着。
子念道:“这次的事,牵扯到王宫,甚至关乎我们祤翊国和星阙国的关系,看来不可轻视。”
义父微微点头,神情严肃而庄重,道:“此事就在那些满是奇怪符号的信件上了,无法弄清这个的话,恐怕谁也无法断案。”
子念道:“如今那星阙国将肖离押到我国的天牢来了,看来是不追究出什么,不会罢休的。”
义父语重心长的说道:“子念,天牢那边虽把守森严,但是你也要多注意那边的动向,肖离的安危现在很重要啊!”
子念拱手,道:“是,父亲放心。”
义父长叹一声,道:“不知此事又会持续多久,才能告一段落了。若是顺利了结还好,否则,若是因此起了战事,这遭殃受牵的,又是那些百姓了。”
子念也是一声叹息,道:“不错,一旦起战,烽火狼烟,百姓定要苦不堪言了。”
义父点了点头,继而看着我道:“泠汐,你有什么事吗?”
我忙回道:“无事,只是见父亲和子念在房内,便进来看看。”
义父望了望屋外,见阳光之盛,似毒肆虐,说道:“既然无事,你们且下去吧。”
“是,父亲。”我与子念一同回道,便退下了。
和子念一同走着,我便开始问起好奇的事,关于今日见到的那个犯人。子念听到我今日在街上见到了那个人,便也没顾及什么,直接告诉了我事情原委。
原来,那位囚犯名叫肖离,是星阙国的一位镇守边境的将军,但是一个多月前,有人查到肖离与祤翊国的人有书信往来。并经过深入调查,得知与肖离通信的人在祤翊国的王宫,如此一来,惊动了星阙国的幻夜王,幻夜下令要彻查此事。
就这样调查了一个多月,但是没人能够看懂信件的内容,因为信件里面没有字,而是一些符号和图案。至于案件涉及的肖离,自从被调查,无论怎样审讯,他都一言不发。
因为此事牵扯到祤翊国,幻夜便决定将肖离押往祤翊国,让翊王给他一个交代。
此事牵扯着两个国家,关系着两国日后是和是裂。祤翊国的大王子冰湛和灵域国的公主若晴和亲的事,是天下皆知的,但是祤翊国和星阙国却没有这样一层微妙的关系,所以现在翊王也很重视这件事,派了好多人来调查。
听到这里,我不禁问道:“子念,此事是何时传到祤翊国的?”
子念回道:“就在押肖离的兵将快到我国时,大概五日前吧。他们这么晚通知我国,想来一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避免中途生了什么变故,二是为了给我国一个措手不及,让我们只能接受肖离入我国的牢房,而无法拒绝。”子念的目光透露着疑问,接着道:“不过泠汐,你为何这样问?”
我一边思考,一边轻描淡写的回道:“没什么。”
但事实上,我的心里却是想到了冰翼,想到前些日子他提到星阙国出事、牵扯到祤翊国的事,想来他所说之事就是肖离的事。但是那时我还身在王宫,绝对不止五日之前。如此看来,冰翼倒像是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渐渐,对冰翼产生了深深的好奇,这个王子不是简单的给了我神秘的感觉,而是他的确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子念,你可知若想见肖离一面,有什么方法吗?”我是那么想见一见肖离,当面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泠宇。
子念双眉紧凑,满眼疑虑,道:“泠汐,我从未追究过你的过去,但是你认识肖离吗?你的很多问题都让我开始怀疑你曾经的身份。”
“我......”我不知如何解释,此时的我虽当子念为哥哥,却也终是无法说明原因。让我如何告诉他,我其实失去了十六年的记忆,我曾经有三年的时间都生活在另一个时空。我当初选择留在王宫,只是为了找回记忆。我如今想见肖离,只因他长的像极了泠宇。况且,这些理由,就算真的说出来,恐怕他也很难相信。
子念见我为难的表情,神情也渐渐温柔起来,缓缓道:“泠汐,是我不好,其实我没怀疑过你,也不会去怀疑你,我只是希望,你要是真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我会帮你。”
“嗯,谢谢你,子念。”我望着眼前的子念,他的信任,是那么温暖。
子念认真说道:“想见肖离很难,因为他现在属于两国嫌犯,没有翊王口谕,恐怕无人能去见他。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翊王此次将这个案子交给三位王子联手去办,或许他们能有办法。”
“好,我知道了。”
我笑着望向子念,我没有要问的了,他也没有再问我什么。
时光似乎走的很静,静的无声无息,静到那一日夜里,我仰头望月,一时心湖涌动,想以一曲琴音抚慰自己的心。
独坐在亭内,夜色如画,月光皎洁,亭中清风拂面而过,我享受着此刻的静谧,不觉手随心动,弹奏出了一首清雅悠然的乐曲。
琴音自亭内而出,随风散于空中,我陶醉于此境此景,居然都没注意到义母早已驻足亭外,听着我将这一曲弹完。
“泠汐,你果然学的很快。”义母道。
我这才注意到她,忙起身行礼道:“母亲,您何时到的?”
“有一会了,见你弹奏的入迷,便没有打扰你。”义母边说着边走到我身边,道:“泠汐,你当真从未学过琴艺吗?”
“我……其实,我不记得了。”我默默低下头。
义母道:“泠汐,我明白你有难言之隐,也不是逼你说什么,我只是很惊讶,因为张荀师傅说你学的特别快,并不像从未学过琴艺的。且我刚刚听你弹过一曲,我就明白张荀师傅所言,的确是真的了。”
我很惊讶道:“你是说荀师傅夸我学得很快?那么他不来教我了,并不是因为我太过愚笨?”
义母听我这样说,神色略显无奈,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我的好女儿,你怎会如此想。若非张荀师傅觉得不必再多教你什么了,他怎会不来府上了。”
我终于可以安心了,于是笑道:“原来是这样。”
义母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如今已是九月,你为何要弹奏这曲‘桃花雨下’?如此时节,倒是不太相称呢!”
“桃花雨下?”我惊讶问道:“您是说,这首曲子名叫桃花雨下?”
“怎么?你竟不知?”义母似乎比我更为吃惊。
“我……我的确不知。”想来自己随手弹出的曲子,竟然是一首成曲,且名字还是桃花雨下,这个名字好熟悉。
义母说道:“此曲出自王宫,是一个名叫沄潸的女子在桃花盛开的时节所作,曲音灵动清新,颇有温馨恬静之感。虽成曲完成不过四年光景,但早已流传开来,被多人学习与弹奏。怎么,难道张荀师傅教你时,竟未告知你此曲的名字和来历?”
“这……”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想来荀师傅从未教过我这首曲子,那么我会弹奏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在第一次穿越之前,我是会这首曲子的,且是在王宫里学的。
桃花雨下,桃花雨下,我想起来了,这是当初忆梦中那个男子说的话,他曾说,“我多想与你一同回到从前,回到那一年,那一刹,那一场桃花雨下”。如此说来,我曾与那个男子一起经历过一场美丽的桃花雨,且我还弹奏了这一曲桃花雨下。
还有冰湛,当初在生辰宴上,他也是用这一曲“桃花雨下”为难我,想想他那时所说的话,原来我该会这首曲子,是因为它是沄潸所作的。
但我为什么会弹奏呢?
难道,我真的是沄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