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了,父亲忙不迭地把我推上车。车上人多,我手抱栏杆直挺挺地站着。父亲在下面踮着脚急急地敲着车窗:找个地方坐,找个地方坐,我没搭理他。等到汽车轰轰启动后,我突然发现父亲卖力地挥着他手中的旧帽子,边追边喊:考上考不上也赶紧回来,别瞎想啊——我一闭眼,泪水便淌了出来。到县城后,我没敢去学校,看到几个同学,他们没有提到我的事,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随后,我就到要好的同学家玩去了。一天在街上我偶遇一个同学,他突然有点诧异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爹到学校找了你好几趟了。
我心里猛地一惊,当天从同学家赶往县城,又跑到学校,班主任说,你爹找你好几趟了,急得不行。那我爹呢?他回去了!班主任显然有些迁怒于我。
我坐上车火烧火燎地往家赶。在小坝子树下了车后,到家还有8里路,我甩开腿一边走一边猜想着家里的情形。转过一个山梁时,突然看见山路上有两个人影急急地往这边赶,等稍微走近些,方看清楚是父亲,我赶紧跑了过去。母亲可能也看到了我,突然就僵僵地呆立在原地不动了。我走过去,母亲啜泣着,泪水一颗一颗地落在褂子的前襟上。一旁的父亲也忸怩不安,嘴里不停磨叨着,小子都回来了,你还哭啥呢,哭啥呢。
原来母亲正打算和父亲一块到县城去找我。
回去后,母亲把锁好的门一道一道打开,从米柜里舀了几碗上好的黍米,今天中午咱们吃糕,说完便在锅里咣当咣当地淘米。末了,他们去碾道推碾子,我要跟了去,母亲说,你先歇着,有我和你爹就行了。父亲也附和,你歇歇,房梁间别着几本古书,拿下来,躺着看一会儿吧。
随后几天,我跟着父母下地割草,拣菜籽,开始有说有笑的了,父母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已打定主意到建筑队去干小工了。
父亲那几天常常出门,问母亲,说是去了亲戚家,有时一走两三天。我也没理会,只是耐心地等待姐夫回来,然后让他领我去大同打工。
突然一天,家里来了几个同学。一顿饭吃过后,同学们邀我一块回去复读。我把打工的想法讲出来,他们纷纷说我傻,随后分析了许多我学习上存在的优势。在我家住下后,他们又劝了我整整一个晚上,我便有些回心转意。第三天,母亲从炕柜里拿出300块钱交给我——我去复读了。
一年之后,我考上师范。几个同学才讲了一年前的事。原来,父亲借口去亲戚家,却是风尘仆仆地到周边各个村找他们,劝我回去复读。“当时你爹一再叮嘱我们,不要把他找我们的事告诉你。”
那一刻,我虽竭力咬住嘴唇,泪水还是禁不住流了下来。
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宽厚、无私、贴心贴肉而又彻头彻尾——大爱无涯。
我与父亲的经济往来
付体昌
1985年上学之前,爸爸给我最大的一笔钱是压岁钱,10块,最少的记不清了,大概够买一包“五香瓜子”,打消我的谗虫。那时候他的工资三四十块钱。
1990年之前,过年收到的压岁钱都由妈妈代管,自从上了中学,那些钱都归我自己了,住在学校伙食自理,每周爸爸给我20块钱,其实那些钱根本花不完的。初中3年我居然攒了200多块,给家里买了2只小羊。
1994年上高中后,在县城住校,父亲给我的钱也在逐渐增加。每年近2000元的学杂费,每月还给我200元生活费。那时候他的工资是280元。
1998年我上大学的学费每年2300元,住宿120元,雷打不动。另外,父亲每月还给我300元的生活费,每次都要7000元左右,上学3年有增无减,直到我工作。
我给父亲的第一笔钱是在1999年春天,235元,是我的第一笔稿费。那年寒假父亲把那本发我文章的杂志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喝多了。
2001年,我工作第一个月的薪水是650元,我打电话给父亲要寄给他,他坚决不同意,后来没有办法,就说,给你妈买点东西吧,咱家她最辛苦。我给妈妈买了一枚金戒指,680元。当年爸爸的工资360元,企业面临破产。
2002年,我用2000元稿费给下岗的爸爸买了一台彩电,过年给了妈妈1000块钱。他常对客人自豪地说,大儿子写出来的电视啊。
2003年,父亲的生日,我汇款1000元。秋天他来我工作的城市送妹妹读书,我请他吃饭,他不去大饭店,我没有时间陪他在城里游玩,一周之后他说想家便回去了,火车票是他自己买的。
2004年冬天,母亲生病住院,我拿出1万给爸爸。当时他揣在棉大衣里一个劲儿摸,惹得妈妈在床上笑话他“没见过世面”。
2005年,父亲被查出严重的高血压,每天服药,我给他买了一台电子血压仪,打7折,398元。弟弟上大学我给父亲6000元,父亲常拿血压仪给串门的邻居用,妈妈很不高兴。
2006年春节,父亲催我赶紧结婚。我说等弟弟大学毕业再说。他一脸不高兴说,你妹在你那边念书就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和你妈还能干活,年底刚卖了一头小牛,2300块呢。我不说话,自从下岗他的工资只有100块,弟弟第二年的学费生活费少说也得7200元,差得远哩。父亲默默去了东屋。
我正和弟妹打牌,父亲过来说,你俩出去一下,我跟你哥说点事情,他俩出去了。
父亲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28岁该成家了,不能耽误你,这两年你邮回来的钱我一分没动,你若买房子我把河堤上的树卖了再给你添点……
我打开存折,储户名付体昌,连利息总计321362元,存钱的次数很多,最少的560元,最多1万元。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梦醒之后,认真呼吸每一寸清新的氧气,握紧拳头,牢牢攥住幸福的轨迹,是爱,让我们懂得了珍惜!
背影
朱自清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20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吗?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唯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幸福,只是我们自己心中的一个标准;因为你的眼里盛着幸福,所以这世界处处都充满了温馨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