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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秋满穹庐

草原的女儿

天苍苍,野茫茫,秋风起时望故乡。

我是草原的女儿,我是秋天的果实,我曾在故乡的秋天嫁往远方。

我是一粒沙,闪着金黄,凝聚着千年的风霜;我是一棵草,曳着风光,包孕季节的安详;我是一湾水,淌着缠绵,激扬着草原深处的愿望;我是一朵云,飘动着向往,带着自由的憧憬与雄鹰共同飞翔。

高原父亲,大河母亲,已将嫁妆准备多时。从秦时明月汉时雄关,醉了沙场壮士的葡萄美酒已开始制酿,直到祖母的马奶子酒也散逸出待客的甜香,捣衣的声音穿过长安,在响沙湾里传响,宋词里的柔情甚至越过边塞渐渐装满我的胸膛,那一袭长衫、忧郁的江南才子也曾入我梦乡……

多情、英俊的牧马人,曾为我以生命承诺,海誓山盟是史诗般的壮美篇章。在草原深情的马头琴声里,我翩翩起舞,在公主幽怨的琵琶声里,变换着快乐与痛苦,还有绮丽的梦想,我时刻等待着幸福的旗帜,在沧海桑田的心中飞扬。

秋天的草原是多么明媚安详,逐水草而居的祖先啊,那载着蒙古人传世沧桑的勒勒车还继续载着阿妈、阿爸吗?不知从何时起,骏马的嘶鸣换成了摩托马达的喧唱!

我的眼睛比一泓秋水还要透亮,可是为什么眼里仍含着泪水,含着忧伤,还有几千年都不能消失的迷惘?

骆驼

大漠孤烟变成缕缕炊烟,浑圆的秋日里映着天边剪影般的驼队,它连接着远古与现代,连接着荒蛮与文明,历史的舞台上,轮番登场的种种角色,在刀光剑影中更换着不同的名字和顶上的王冕。而骆驼,一代一代漂游在沙海中,稳稳地驮着岁月,驮着生命,将精神历程记录与绵延。

飞沙满天,肆虐的沙尘暴吞噬了古城,吞噬了水源,物种越来越少,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难守栖身的家园。可是骆驼,那有着温柔目光的骆驼,有着看似迟缓身躯和庞大体型的骆驼,却与沙漠始终相依相存,这是怎样生命的奇观?

骆驼的群体从不互相残杀,驼峰里只承载倔强的爱。为了下一代,骆驼是奋不顾身的典范,她会以生命保护小驼的生存,不管现实有多么辛苦艰难。

你听过母驼为了小驼与野狼厮杀的故事吗?你听过雄驼为了小驼举身赴死的故事吗?悲壮、震慑而令人牵念,爱有多深,情有多浓,力量就有多大!爱是生命延续最强大的方式,爱是生命生长最重要的温暖!

秋天是母驼怀孕的季节,秋天的沙漠将丰硕的果实存储在巨大的驼峰里。幼小的驼儿在舒适的母腹里,倾听来春驼铃的呼唤。

骆驼从远古走来,驮着安详与奉献;骆驼从蛮荒走来,驮着勇气与眷恋;骆驼还要向远方走去,依然驮满对生活的信念。

大漠依然雄浑而遥远,而时光还在延伸着无限……

胡杨

秋天里的胡杨最辉煌,天地满目金黄,遥远湛蓝的高天,绝美奔腾的流云,给茂盛的枝叶做了最美的背景。加上黎明喷薄的红日,在天地三原色里,是奇异生命张扬着时尚。

这里,原来可曾是水草丰美的绿场?金黄落满所有的细节,于天地间徜徉,枝繁叶茂的秋天胡杨可曾用金色裹住天穹?胡杨,茫茫戈壁滩的珍奇瑰宝,战胜着流沙的贫瘠与荒凉。

可是有谁知道,胡杨内心的凄怆,为什么生命如此感伤,如此悲壮?那些已枯的虬干,他们像擎天拔地的勇士,即使没有了呼吸却是三千年也不倒,裸呈的骨骼将震慑直揳灵魂,他像一棵棵载满历史故事的化石树,发散着高贵的思考与不屈的力量。

胡杨是珍稀的大漠植物。小鸟偶尔来息,唱着秋天的满足;月光温柔,给沙漠带来清凉;胡杨的经络正从大漠里汲水而饮,与星光一同绽放。像经历涅槃的生命,催生着幼小的种子,在大化的轮回中,孕育新的希望。

文明是抵御毁灭的方式。顽强的信念,是以三千棵“左公柳”,“引得春风度玉关”的决心与昂扬。即使谈不上古道衷肠,纵然有才华横溢的诗人写下黏热的诗行,我还是想站立成一棵胡杨,一同祈祷吉祥的福祉,以一种重建生态环境的顽强,让美丽从此旺盛地生长。

我泪水中的胡杨,情满秋季,爱满大漠。生命不屈不挠,精神地久天长。

草原秋歌

百灵鸟,草原上吉祥的鸟儿,把秋天的歌声唱得更加灵透融圆。天空辽远而湛蓝,秋草丰美,草原上洒着珍珠般的白羊,漫不经心的花牛吃着草却目光迷离,像是怀满了痴痴的思念。

草原秋天的河水格外清澈,青草在秋风中漫卷着舞姿,苇草抽了穗,穿上了飘逸的衣裙,为百花编制玲珑的花篮,小鸟的影子投到水上,与澈透的鱼儿相映成趣,鸟在水,而鱼在天。

女人们采着大朵鲜美的蘑菇,男人驾驶着割草机收割着牛羊过冬秋草,收割机轮转滚动的大团秋草,像是在书写诗篇,而收割与收藏则是秋天的寓言。

洁白的毡包上画着小鸟、树叶和祥云,美丽的妻子就在日月射光般的穹庐架下操持晚餐。放牧回来的丈夫,远远就望见飘漾的幸福炊烟。草原汉子冲口而出的蒙古长调就嘹亮而悠长地,漫空回旋。

秋天清亮的夜空,明月如汲足了水般皎洁无瑕,格外饱满。欢快的马头琴里伸展了草原人对家园的眷恋,对爱情的奉献。秋天的长调遥远、祥和而丰满。季节的躁动都在秋月里沉淀。

历史有多长,长调就有多长;人生有多深,长调就有多深;天边有多远,长调就有多远。蒙古长调啊,歌唱与连接着世代草原人的善良与剽悍。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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