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公公婆婆从遥远的北方来,我总忘不了求他们带“焙子”,千里迢迢的,不是不体谅老人家辛苦,但焙子的诱惑实在太大,那种焙子的香味美感深入身心,是与故乡不可割舍的一环。
焙子是用小麦面发酵以后兑好苏打,烘烤出来的厚饼。应该算是呼市的特产吧?我听当地的老人讲过焙子的来历。那还是清代初年,有一年暴雨降了三天三夜,大水围在城墙的四周,百姓被困城里,青菜等副食无法供应,为了应付洪水,人们制作烤熟的、干燥而不易坏的白面饼,度过饥荒。当时还没有特别具体的名字,以后每年的雨季,城里最高长官便让百姓提前备灾,烤出相当数量的白面饼。这种饼就叫“备灾”。后来不断改进沿革,原本的意义已鲜为人知。也许就是顺着这种口音,根据面食制作的特征,就给这种饼起名“焙子”了。
小时候,正是饥饿年代,面里卷有少许盐和油酥的是油焙子,油是有特殊香气的胡麻油,8分钱一个;什么也不加的是白焙子,5分钱一个。虽然不算太贵,但还是很难买得到。焙子一定要在一种特制的、把盖子盖上就四面封闭的大烤炉里烘烤,刚出炉的焙子,外脆里嫩,喷喷的麦香极其迷人,油焙子还往往裸露一些松软的油酥。飘香的焙子铺是街头的名角儿。在常常吃玉米面窝头、玉米钢丝面、甚至没有粮食吃、更没有荤腥油水的年代,人们能吃上一个焙子,绝对是对肠胃的慰劳。为了能吃上焙子,家里通常要派一个人专门排队去买。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我自告奋勇去买焙子,准备全家的午餐。我大约是在上午9点多开始排队的,那队看上去不是特别长,但走得非常缓慢,原因是焙子铺一会儿断面,一会儿断油,要不停地派人到粮站去买。一炉只能烤十几个。大家都得耐心地等,也有个别中途走掉的。我是属于极耐心的那种,感到自己肩负着全家的重托,执行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完成任务怎能回家!队列走得之慢像蚂蚁爬。我多么盼望能像神笔马良那样,画出焙子来啊!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日当中天,还没有排到。但这时排在我前面的人已经不多,虽然腿站麻木了、眼睛望酸了,但感觉已经胜利在望,充满坚持的信心。可能在家等得时间太久,母亲着急地找来了,母亲说:都一点多钟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那时候不像现在人人都有手机,联系只有面对面地寻找。这时前面还有一个人了,我高兴地对母亲说:快到了,马上就买上了。可是就在这一时刻,焙子铺宣告:今天没白面了,粮站也没白面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明天再来。可能这样的情形人们司空见惯了,没有人大发雷霆,有人发了几句牢骚,更多的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母亲说,走吧!回去简单吃点儿。可是,我却感到难受、委屈得不得了。很长时间不能忘怀这次经历。后来想想,几个小时的辛苦白费还不算什么,主要是愿望的落空。那是一个孩子初次尝到受挫失望的滋味,也是初次感到母亲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完全陷入一种委屈沮丧、苦弱无助、索然无趣的状态。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又打转,后来还是悄然流了下来,赶紧擦了,怕母亲看到,母亲是最讨厌眼泪的。
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粮食奇缺的时代已经过去。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排了几个小时的队而买不上的事情了。焙子成了不少人必备早餐,我一直是焙子的忠实发烧友,对于那种烤熟的麦香想不出有别的什么可以代替。这种食品在南方至今还是空缺。所以,焙子仍是家乡特有的美味。
200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