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潮润的春季,多了一种温情的眷顾,家乡的一切不请自来。南国的树木在葱茏中多了鲜艳的花朵,猜想着北国的植物正在发芽。看着南方独木成林的巨大榕树,让我想痴了故乡的杨柳。尤其是满都海公园里顺蜿蜒的湖边一字排开的杨柳,记忆中满是相思的模样。
满都海公园建成于改革开放初期的上个世纪70年代末,蒙古语满都海的意义是“兴旺发达”。它曾经是我常常读书的地方,是向永恒光阴借来的一份温暖时日,是家乡的代表作。世事在岁月里潜隐着真性情的呼吸。
初春,枝条渗出淡淡的绿和微微的芽,不经意就会忽略的星星点点,远看的湖边绿风袅袅,是苏东坡笔下的“绝胜烟柳”。让人想到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绽开的笑容里有神秘和圣洁。湖里刚刚解冻的春水,涌动着激情的生机。春意愈深,嫩芽伸展,绿色愈浓,近水临照的杨柳容光焕发,在越过玉门关,越过大漠的春风里柔柔韧韧地盈满春意,舒展开女儿的情怀。风是琴手,柳是琴弦,弹奏着天籁奇音,可谁是知音,惹动不安的相思?夏季,便是浩荡的浓绿,沧波在起伏翻卷中深藏摇情的梦想。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垂柳像是依依翩然的裙裾,卷裹着少年的梦幻。条条小船在浓阴倒映水面的波影里穿梭,人们愉悦而闲适,滤过尘嚣,依偎着一份安静与祥和。杨柳于湖边重重的环围中,围出家乡特有的亲切韵味。秋季,会想到惯看秋月春风的樵夫,他们是不是正对饮一壶浊酒唠着喜相逢的感慨呢?金色的秋光中,满地的树叶上,曾有我深深浅浅的脚印,颓叶飞落,提醒着我岁月的更迭。冬季的湖边,有枝无叶的垂柳,满湖是冰雪的洁净,陡增了柳的大气和轩昂。辽阔的蓝天就那么高远地渲染着湛蓝,白云偶然飘过枝头,书写着关于柳的古典和浪漫:“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别离的叹息到梦断的惆怅,似乎所有的相思都与杨柳结下不解之缘。
记得高考时候,因为满都海离母校三中很近,我常常和要好的同学冬红在柳林中学习,或在垂柳梢头的长椅上坐着读,或在柳阴的小径上徘徊着想,读书的低语和宁静的思考,都发散在树干和枝头,轻扬于空中,迤逦在岁月里。年轻的心充满了憧憬和豪情。有时,李老师也会来散散步,就站在柳树下为我们解答难题、难点,他的诲人不倦和热情的期望,给了我们莫大的鼓励,他深凝似剪影的翩翩身姿,给了我们深刻的印象。也许这些情景老师已经淡忘,但在学生心中播下的美与善及追求理想的种子,非但不会消失,而且在不断成长,堪比灼灼其华、芳菲丰硕的桃李。同学中如今有学者、官员、科学和艺术工作者,且大部分是工作中的骨干。
不论哪次回到家乡,我都会尽量到满都海的柳阴下,至少站上一会儿,禁不住有着抚古的怀想和深情的贪惜。那些秉烛夜游的人们,那些皓首穷经的人们,那些餐霞饮露的求道者,都是因为感知这大化对于人类仁慈慷慨中的吝啬,所以宝贵着生命中的追寻吧?
越过杨柳的婀娜,城市变得更加可爱,它是城市发髻上的花环,在熙攘繁华中,多出一份乡野的清新和鲜丽。对它倾心的爱怜,却是感得而不能道得。而我,曾是红颊黑睛的女孩,现在已是初染风霜的妇人,确是难以心静如水地面对泰然的杨柳。是啊,相思柳总是我隔篱对饮的故人,述说生命里丰富如诗的情节。
200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