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故乡冬天里是要自己生炉火取暖的,没有现在集中供暖的暖气管道,没有暖风机也没有电热炉。有的只是土灶、土暖墙和土热炕,后来有了唤作“洋炉子”的小铁炉。
最难忘的是教室里的小火炉。每在严冬的早晨,必须上课之前把炉子点着,让炭火熊熊燃烧。冰天雪地便一点点从身边退走,同学们听课读书特别是写字时身子和手就暖暖的,有了活泛的力量。那时,是生活困乏的年代,能吃饱饭算是近乎奢侈的事情了。于是,经常有同学从家里带来小土豆在炉底的热灰中烤熟了吃,土豆的香气四溢,引得同学们直想流口水,等到土豆烤熟了,好多同学都过来抢,但抢来也不会独吞,而是与就近的几位同学分着吃,哪怕是只能分到一口,也觉得很幸福。苦中有乐,学中有爱的生活让我深深怀念。
而管理炉子任务是比较艰巨的,一定要记得添加煤块,这煤块要自己砸,把巨大的煤块破成小小的、正好适合加到炉子里面去。小煤块用畚箕撮回来,放在炉子旁边,适时续着,做这一切都有值日生。但最艰苦的是早晨生炉子,那时八九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年龄,设了值日生也常常白搭。那时的我算是勤快孩子里的一个,总是与几个同学早早起来,摸黑到学校为大家生炉子。呼和浩特6点左右的冬季早晨几乎是漆黑的,很多处的路灯被打碎,徒立着黑乎乎的杆子。一路上寂寂无人,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寒气侵骨,身上又短又薄的小棉袄似乎像纸样的难以御寒。走到学校时天色最多麻麻亮。到柴垛上取一大把树枝,树枝柴垛是学校为老师和学生们准备过冬,用来引火的。学生们总是先捡细小的、容易撅断的用,剩下的就越来越粗大,越来越难撅断,把它弄到合适的长短放到炉子里就成了挺困难的事情。在那滴水成冰且光线昏暗的环境里,我曾经因为撅树枝被震伤,被刺伤,手裂开口子,流血后形成冻疮,差不多一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痊愈。给炉子点火也是要有技巧的,先放几张废纸进去,然后在把柴枝放进去,再把煤块压在上面。柴枝放得不能太虚也不能太实,太虚引不着炭,太实火不能充分燃烧。都放好后,从炉屉底下点火。差不多折腾半个多小时,再等十几分钟,炉火就可以熊熊燃烧起来。火苗热烈欢快,里面劈啪做响,轰轰有声,红蓝黄紫混合颜色的火苗美丽极了,往往这时,一早晨的辛苦就全忘了,而且乐此不疲。为此,没少挨哥哥的奚落,要么说:你可真傻得可以。要么说: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呢?但是,我的行为受到了父亲母亲的大力支持,给过许多鼓励赞许的话。直到初中,学校为每个教室都装了暖气,我才停止了冬天为班里生炉子这件事。
家里的炉火用处就更多了,除了取暖,还要做饭、烧开水。管理炉子肯定是母亲的事了。记得母亲去“唐山学习班”的那段日子,家里的炉火总是不旺,父亲和哥哥都不大会弄炉子,烧了很多煤,但就是火焰不好。我手脚的冻疮很严重,脓血不断,晚上睡觉时常常粘连着脱不下鞋袜。母亲回来后,冻疮就一年比一年减轻了,后来就不再有了。
最喜欢是春节那几天,家里的人不用上班或上学,备一些过年食品,全家就集中在炉子旁,烤自己喜欢的各种东西吃,带红点的小馒头及各种样式花色的小面人儿、紫皮小土豆、数量不多的花生、蚕豆,烤得香喷喷。大家说着话,加着煤块,翻动着烘烤的食物。父亲还沏上平时不舍得喝而保存的好茶,这会儿也会让我们尝一点儿。火炉巨大的热量让人周身通泰舒畅。有时来了兴致,全家凑在一起打扑克,边吃边玩。炉火熊熊,食物的享受,亲情的融融,听着不时传来零零星星的鞭炮声,看着外面神话般飘扬的大雪,我会感到由衷地幸福,觉得神仙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现在,我生活在四季葱茏的岭南,火炉更是不再需要。而北国家乡的火炉也早已远去,严冬到来时,全市基本实现集中供暖,家家户户都得到方便、干净而温暖的待遇,那座座高楼住宅中更是洋溢着现代生活的舒适和便捷。但是,我常常不能避免地怀念火炉曾带给身心的慰藉与喜悦。
200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