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第一天,从来没有独自出过门的我来到了陌生的城市。出了火车站,看到有接站的老师和师兄师姐们,他们的脸上都有着疲惫的热情。新生很多,每个人都要取行李。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应接不暇,接站的人也应接不暇。在下午38℃的骄阳中等了好久,才取到了行李。坐着被行李和人挤得像醉汉的大BUS来到校园。把行李卸下来,师兄们嘱咐我们说,会有人来帮我们把行李拿到寝室。然后又去接下一趟车了。
有很多来自南方、北方的家长送自己孩子来报到,各自把行李带走了。也有个别的男生勉强把自己的行李背走。到最后只剩下我和另一位女生的行李。那时,天色渐晚,已经是开饭时间,学长们三三两两地拎着饭盆,到饭堂吃饭,不多久,又见三三两两端着碗边吃边走。饭香飘过来,更让我们感到饥饿、无助与孤单。正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来了一位高大帅气的男生,手里拿着一个扁担。他说:我是学生会的,帮你们把行李挑到寝室去。他挑起行李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我看到他穿着被汗湿透的白色背心,挽到膝盖的青灰色长裤,拖在脚上的脏脏的浅棕色的凉鞋。那两大包行李使他走起来十分吃力。一直到我的和那位女生的寝室,他除了问我们的房号,就再没有说过话。放下行李,还没等我们说声谢谢就快步走了。天色朦胧,楼道里的灯光昏暗,我们竟没有认住那位学生会的师兄。
在后来的校园生活中,对那位不知名师兄的感激之情,渐渐浮出水面。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到学生会的办公室去找。突然发现学生会的师兄们个个健壮英俊,整洁潇洒。而且那天接站挑行李,他们是全体出动的。没有答案的结果却让我深受感动。
母亲给我讲过一段往事——那是1955年前后,我的大哥小时候去香山玩,觉得好玩,忘乎所以地跑着下山。跑起来才知收不住脚步。临近鬼见愁,莽莽的深渊向他扑来。大哥心里害怕极了,也清醒极了。一瞬间,他决定,我再向上跑吧。这一回身,巨大的惯性使他半边身子着地,重重地摔到山坡上。当时,有两个北京美术学院的大学生正在山里写生。他们看到了那个飞跑着摔下去的男孩,找到时,男孩已经摔昏过去。两个大学生用自己的皮带把男孩绑在身上,轮换着背下山来。送到了医院。当母亲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两个大学生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医院。
母亲和大哥后来都力图寻找他们,但都没有任何结果。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无法报答,使大哥立志学医,拯救生命。如今大哥已是一位资深而优秀的外科专家。如今那两位救命恩人也应该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是否还记得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曾经救了一个小男孩的命?并将无私的人格和世间美好的种子深种于一个家庭的内核?
感激之情深藏心中,我常常在力所能及时,将我的感激施及需要帮助的人。每一次为别人做一点事,我都感到无比愉快。
人事沧桑,这种感激自然化做爱的动力。正因为他们隐匿了姓名而美好的精神就更加传扬,如此,我们对世界爱的情感便更加真挚。正是这些许许多多的源源相助,感激之情不绝。爱,无限巡回,人类的情感美好而绵长。
200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