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雨打屋檐的声音令人舒适而松弛,黑子眯起眼睛睡觉。好 似为了打发漫漫辰光,整日昏睡不止。梅倖仿佛也受它影响,闭上了 眼睛。
就这样沉睡过去的梅倖,被一阵动静惊醒,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到 门板发出的声响。梅倖缓缓站起身,屋内一片漆黑,但房中摆设,他 早已烂熟于心,倒也没觉得过于不便。披上棉褛,摸索着给蜡烛点上 火,他下了榻榻米,来至玄关前的土间。
“谁在那儿吗?”
声音喑哑地问了一句,却无人回应。
梅倖拨开门闸,拉开大门。室外无人,雨后湛晴的夜空中,一轮 圆月,兀自闪耀着漠漠清辉。
当夜寒冷异常。他身子一凛,正打算转身回屋的瞬间,眼角余光 却瞟见个人头似的东西。举烛一照,篱垣遮掩的屋檐下,倒着名武士。 虽勉强一息尚存,但湿透的身子看上去已彻底冻僵。背后衣服上划了 道一字口子,渗着血水。方才被追赶的男子,就是他吧。
这家伙可真是个麻烦,梅倖心想。若被新撰组追杀,莫非是讨幕 派萨长同盟的鹰犬?任你是哪宗哪派,对不住,老身都不愿有所牵连。 然而弃之不顾的话,此人又必死无疑。
梅倖蹲下身,伸手拂去黏在男子颊边的长发。年龄二十上下,青 白肌肤宛若琉璃般冰凉滑腻。梅倖愕然屏息,此人一身罕遇的细皮嫩 肉,正是他最中意的。
“喂!醒醒!”
搡搡他的肩膀,武士发出一声呻吟。
“我是……死了吗?”
“可能吧。”梅倖冷冷道。
“我要活……不想死……”
吐出的字句犹如带血,哀切至极。梅倖闻言不觉脸上浮出一抹 笑意。
“……到底被你说出来了。”
梅倖心中狂喜。好容易才将欲念按捺下去,刹那间,那点理性重 又被业障所吞没。
“不想死—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一之濑家代代皆为长州乡士。所谓武士,徒有其名,不过被准予 称姓佩刀而已,实则与庶民无异。
小儿子名周,其母为填房,年过四十才生下他。不幸长到十岁时, 父母便双双亡去。对于大他二十多岁的兄长来说,这个异母幼弟实在 只是个累赘。
唯一待他好的是紧上边的一位姐姐—佐和。这个佐和,在众兄 弟姊妹中尤为聪明伶俐。 “要是能给小孩子们教书识字,以此谋生的话该有多好啊。”
这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口中也曾多次提起。可身为一名女子,自 打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长大要为人妻为人母,除此之外,所有的 愿望皆不被准许。
或许是牵挂着弟弟,所以耽搁至二十将过,仍迟迟未嫁。眼看终究躲 不过去,这才从了兄命,拟定来月成婚,给年长她十七岁的男人做填房。
那男人跟亡妻育有一子。传言说,他之前的妻子是被生性残忍刻 薄的婆婆折磨致死的。虽不能核实,但不管怎样,周只觉得这门亲对 于姐姐来说,并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