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教育的任务之一是超越虚假问题,并力求解决严肃的存在生活问题。一切神经症问题都是虚假问题,邪恶和痛苦的问题才是最真实的。每一个人或迟或早都必须正视,是否有可能通过受苦达到高峰体验呢?我们曾发现,高峰体验含有两种成分,一种是感情的欢乐,一种是理智的启示。两者并不一定要同时出现。例如,性高潮在情感上可以是极为满意的,但不会以任何方式给人以启发。面临痛苦和死亡时,可以产生一种非欢乐的启示,如玛加尼塔·拉斯基的著作《欢乐》中所指出的那样。我们有大量研究资料讨论死亡心理,而且我们也确实从中发现,有些人临近死亡时确能体验到启示,得到哲学的卓识。赫胥黎在他的著作《岛》中,举例阐明一个人如何带着和解和承受的心情死去,而不是以一种不庄严的方式被人世抛弃。
学习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的选择者是内在教育的另一个侧面,你能教你自己进行选择。你面前放着两杯葡萄酒,一杯廉价的,一杯昂贵的,看你喜欢哪一杯。你是否能闭上眼睛分辨两种牌子的香烟有何不同。假如你不能分辨,也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所谓的自我实现是什么?我们希望理想的教育制度造就的心理特征是什么呢?达到自我实现的人有良好的心理健康状态,他的基本需要已经得到满足,那么,是什么动机驱使他变成如此忙碌而胜任的人呢?一个原因是,所有自我实现者都有一个他们信仰的事业,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为之献身的使命。当他们说“我的工作”时,指的就是他们生活中的使命。
假如你问一位自我实现的律师他为什么进入法律界,什么东西能补偿那许多繁琐事务的劳累,他最终会这样向你诉说:“原因很简单,我一看见有什么人捉弄另一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是不公平的。”公平对于他是终极价值,他说不出他如此重视公平的原因,正像一位艺术家说不出他为什么珍贵一样。
也就是说,自我实现的人之所以会做他们所做的事,似乎是为了终极价值的缘故才那样做,这些终极价值似乎又是为了捍卫一些具有内有价值的原则。他们保护并热爱这些价值,假如这些价值受到威胁,会惹得他们恼怒,激发他们行动,并往往做出自我牺牲。这些价值对于自我实现的人不是抽象的;它们是自我实现的人的一部分,正如他们的骨骼和血管一样。永恒的真实、存在价值、纯真和完美不断地激励着自我实现的人。他们越过了两极,力图看到潜伏的浑一,他们力图整合一切,使它的内容更丰富。
接下来要问的一个问题:这些价值是类似本能的吗?是生命体中固有的吗,就像对爱的需要或对维生素D的需要是生命体中固有的那样?假如你从你的食谱中排除所有的维生素犇,你身体的机能将因此而减弱、甚至会导致死亡。
依此推断,我们也可以说爱也是一种需要。假如你剥夺了你的孩子们的所有的爱,那会杀死他们。医护人员已经懂得,得不到爱的婴儿会由于感冒而夭折。我们对真理的需要也是如此吗?我发现假如我被剥夺了真理,我会得一种古怪病——我好似患妄想狂一样,不相信任何人,怀疑每一件事,寻求每一事件的暗含意义。这种顽固的不信任肯定是一种心理疾病。因此,真理的剥夺会导致一种病态——一种超越性病态。超越性病态是由于一种存在价值被剥夺而引起的疾病。
美的剥夺也能引起疾病。审美方面非常敏感的人在丑的环境中会变得抑郁不安。那很可能会导致很多不良症状,例如,头痛、精神低落等等。
马斯洛做过一系列实验证明美的和丑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当被试者在一间丑陋的屋子里判断所看到的人面照片时,他们会认为这些人是精神病、妄想狂患者或危险人物,这表明在丑的环境中人的面孔并由此推及人本身看起来也不好。当然,丑对你的影响有多大,依赖于你的敏感和你能不能较容易地使注意力从令人不快的刺激物转移开。进一步看,生活在一种不合意的环境中和龌龊的人在一起是一种致病的因素。假如你与美的和正派的人相处,你会发现你的精神较好,自己也随着提高。
公正是另一种存在价值。历史曾提出大量事例说明,当人们长期被剥夺了公正时会发生什么事。在海地,人们弄得对每一件事都怀疑,人与人之间彼此都不互相信任,认为一切的背后都隐匿着阴谋。
有许多年轻人,他们的基本需要已经得到满足,他们正在有效地运用他们的能力,而且他们没有任何明显的心理病兆,所有条件显示他们能达到自我实现。但他们受到了破坏和干扰。他们怀疑任何存在价值,包括人过三十都会拥护的一切价值,并认为真理、善良、热爱等一类字眼完全是空洞的陈词滥调,甚至他们对于自己是否有能力面对未来的世界丧失了信念,于是,他们能够做的一切仅限于以一种毫无意义和破坏的方式表示抗议而已。假如你没有价值生命,你可能不致成为神经症患者,但因为你和实在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歪曲和扰乱,所以你会受到认识病和心灵病的侵袭。
假如存在价值像维生素和爱一样不可缺少,又假如它们的缺失能使你生病,那么,人们谈论了几千年的宗教的或柏拉图式的或理性的生活似乎便成为人性的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人是由许多层次的需要构成的,层次系统的基部是生物性需要,顶部是精神性需要。和生物性需要不同,存在价值本身以及它们彼此之间是没有高低层次的。一种存在价值和另一种是同样重要的,每一种都能依据其他各种予以说明。例如,真必须是完善的、美的、内容丰富的,而且是十分奇特;在奥林匹斯山神传说的意义上,它还必须是爱开玩笑的。美必须是真的、善的、内容丰富的,等等。
假如存在价值能依据彼此的概念互相说明,我们将能依据因素分析原理得知,有某种一般因素在所有这些存在价值的背后——用统计术语说,有一个G因素。存在价值不是一堆互相分离的碎玻璃,而是一块宝石的不同侧面。献身于真理的科学家和献身于公正的律师两者都是献身于同一使命,他们每一位都已经发现,一般价值中最适合他的那一侧面就是在他的终身事业中所利用的那一面。
存在价值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能超越许多二歧式,如自私和不自私,灵与肉,宗教和世俗,等等。假如你在做你所热爱的工作,献身于你最崇尚的价值,你会成为尽可能“自私的”而同时又成为不自私和利他的。假如你已经把真理作为你内心最珍贵的价值,就像它是你的血液一样成为你的一部分,那么,假如你听到世界上任何地方有一种谎言流传,你就会如芒刺在背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从这种意义上讲,你自身的边界将远远超出你个人私利的范围而包容整个世界。
接着我们讨论“宗教”和“世俗”的二歧式。我们在童年接受的宗教仪式似乎非常可笑,它使许多人对宗教完全失去兴趣并毫无“寻找上帝”的念头。但很多宗教界朋友,至少那些已经超越类似把上帝看成又有皮肤又有胡须那种认识水平的人,却津津乐道地谈论上帝。超越的神学家认为头等重要的问题已经成为这样的问题——如宇宙的意义,宇宙是否有一个发展的方向,等等。宗教传统的本质是追求完善,揭示价值信奉。许多宗教团体开始公开宣称,宗教的外部装饰和标志,如礼拜五不吃肉等等,是不重要的,甚至有害,因为这会混淆视听,使人忽略宗教的真谛。
由于享受并献身于存在价值的人使他们基本需要的满足成为神圣的,因此他们也更能享受这种满足。对于那些能从存在价值的角度也如从需要满足的角度一样彼此相待的爱侣,性交也能变成一种神圣的仪式。要体验精神生活,无须在高山上打坐10年。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认知存在价值,就能使肉体和它的一切欲望成为神圣的。
如果我们认为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实现和唤醒存在价值,我们将会有一种新型的巨大发展。人会变得更坚强、更健康,并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他们自己的命运。对自己的生活承担更大的责任,有一套合理的价值指导自己的选择,人会主动地改造他们在其中生活的社会。趋向心理健康的运动也是趋向精神安宁和社会和谐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