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锡质的文件箱,上面有我的名字——约翰·华生,医学博士。因为常年使用,文件箱变得很破旧了,那些字是在印度部队时刻上去的。我将它放在了考立大街的高科视公司的银行保管库,只是为了安全些,因为里面是福尔摩斯所办案件的记实录。那都是些无头案,所以不能告诉大家。这些案子让侦破专家很感兴趣,但是大多数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就像毫无激情的逻辑教学,就好像一位著名的记者突然有一天像脑子短路一样,每天都对着一个非常普通的火柴盒失神,里面其实是一只不常见的虫子;另外还有阿丽斯雅的汽艇无缘无故在一团雾中不见了,并再无消息;那个回家取伞的詹姆斯·科里木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还有无论如何也不能外传的家族秘密。不然,每天睡不好,吃不下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些有身份的达官贵族和有钱的富婆。我向来不做这样的事。现在我的朋友又在研究这些无头案,我和他一块儿将这些存放已久的文件拿出来翻阅,其中有很多案例一定能让大家感兴趣,有些可以公开,但那样会让我所崇敬的人名誉扫地,因此不能那样做,这些案件根据参与的程度不同,或主观评说或客观讲述,我要说的事情的确是我亲眼所见。
早晨,法国梧桐树的叶子被大风全都吹掉了,树看起来很萧索孤单。我从楼上下来时,看见福尔摩斯精神焕发难以自制似的,我很饿了,他却快吃完早饭了。
“怎么,又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激动?”我说。
“你好像得了传染病一样,学会用我的方法来研究我了。”
“你说对了,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无聊和滞留,我们又得往前走了。我有必要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了。咱们俩需要研究研究。你先吃早饭,新来的厨师把鸡蛋煮得很老,看来他应该花些时间了解一下煮蛋的知识。”
我用了10多分钟吃早饭,然后,我们面对面坐下,他给了我一封信。
“有一个特别有名的金矿大王叫‘耐尔·机卜甲’你知道吗?”他问。
“就是那个做参议员的美国人吗?”
“是的,过去曾是,他是作为世界上最具规模的金矿主而闻名于世。”
“我也听说了,他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很多人都知道他。”
“是的,他已经在汗普郡的农庄里住了5年了,他太太死的事你知道多少?”
“噢,知道一点,这件事让他很令人观注。”
“我没想到他来找我,我手上的材料不全。”他示意我看一大叠纸,“很多人关注这个案子,案情也很清楚,被告尽管招人喜欢,但证据事实具在,警察、法庭和验尸官等都这样认为。这个案件很不好查,已经由温彻斯托巡回法庭办理,不过凭我的感觉,我认为还有一些问题存在,但没有让人信服的事实证明,这样,对于我的当事人就没有什么希望获胜。”
“你的当事人是谁?”
“哎呀!你那个不符合逻辑的讲述方式也感染了我,我竟然忘了告诉你!”
他给了我一封信,上面字体苍劲有力,写着:
科拉丽奇饭店10月2日
福尔摩斯先生:
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来描述我此时的心情,我只是想说德拉小姐是被冤枉的,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事,我知道德拉小姐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就连小蚂蚁都不伤害,可是没人相信我的话,一想到就要被判死刑,我就受不了。我会在明天11点去你那儿,真希望你能帮助我,只要让她平安无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感谢你,甚至包括我的生命,请求上帝替我们保佑德拉吧。
耐尔·机卜申呈写
“我在等耐尔·机卜申”,福尔摩斯将抽完的一斗烟倒掉,接着将烟斗装满烟丝,“短时间内我不可能将案件的具体情况告诉你,有关这案子的报纸很多,我想用严密地逻辑给你分析一下,我知道他是个世界级的富翁,同时他残酷凶狠。他有一个年纪偏大的妻子。家中年轻漂亮的女教师使她的位置受到了威胁,她很让人同情。我所说的事就在这个深宅大院发生了,这里曾是英国的文化中心。事情是这样的:在离家约半英里的园子里,女主人穿着夜礼服,身披披肩,头上中了一枪,倒在那儿。华生,当时死者旁边没有武器,没有什么迹象证明是谋杀。在夜晚11点左右,守林员发现了这具尸体,警察和医生都到了现场。而且也做了各种记录及尸检,就这些,你了解了多少?”
“我很清楚,但女教师又如何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有很确凿的物证说明她是杀人者。从她衣橱的底板下发现了枪杀女主人的手枪。”福尔摩斯此时严肃地看着我说:“就在衣厨的底板上发现的。”然后又陷入沉思,我没有出声影响他,他活跃起来的大脑一定有灵感。不一会儿,他像是猛然醒悟了一样说:“没错,手枪被找到了,这样就有了证据,另外,还有一张署女教师名字的字条在死者手中,内容是约死者见面,那么这样真正的罪犯就有机可乘。机卜申很有想象力,将他的太太除掉,那个很受机卜申喜欢的女教师不就很自然地成了房子的女主人了吗?真是狠毒,爱情、金钱名利双收。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
“让人坚信她是凶手的还有一件事:在凶杀前不长的时间有人见她在雷神桥呆过一会,可是当出事时又没有人证明她不在现场。”
“这样看来能够下结论了。”
“可是,华生,你对出事的地方注意了吗?雷神桥是座石桥,很宽,有桥栏杆,桥下是雷神湖最狭长最深的一段,湖边的岸上长着很茂盛的芦苇。哦,好像有人来了,应该是我的委托人,不过时间还不到。”
果然,来的并不是机卜申,此人通报的名字是玛勒倍次。他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紧张、慌乱、瘦得让人不免担心。我想或许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请不要激动,先生,”福尔摩斯说,“我11点有个客人要来,所以我们不能谈得太久。”
“我知道了,倍次先生很费劲地不连贯地说:“你要会见的是机卜申先生对吗?他是我的老板,我在他农庄上干活,他很凶残、专制,像个恶魔。”
“倍次先生,你说得有点过火了。”
“请别见怪,我实在是不能自控了。早晨我才从他的秘书福客申先生那里知道机卜申先生要来这,我才匆忙赶来,我必须走了,因为我不能让他在这儿看见我。
“您是他的经理吗?”
“是的,但再过一阵就不再是了,因为我已提出要辞职不干了,他这个人对谁都很凶残,他所谓的善良行为全是用钱来掩饰的,好让自己心安些。他的太太,让人同情可怜,她一直被他虐待。就算他不是杀死她的凶手,她失去了生活的信念与她丈夫有关,以致让她慢慢走向死亡之路,我可以肯定这一点。她太太是巴西人,您一定知道。”
“不,我不知道她是巴西人。”
“在热带出生的人一定有火一样的热情。就像她的爱情之火,同样让人无法拒绝,可是当她年纪大了,不再漂亮,他对她就不再有兴趣了。我们很同情她却不能帮助她,只是敢于同情却不敢说出来,因为我们都怕那个凶残,狡猾的人。我来就是要告诉您,不要上他假仁假义的当。”
这个人就好像怕猫的老鼠,非常快地从门缝溜了出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机卜申家里呈现的是祥和平静的景象,却又有人给我们提醒呢?无疑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接下来只有等机卜申自己来了。
楼下传来很重的上楼梯的声音恰好在11点,这位著名的巨富准时到了,我只看了他一眼,就马上明白了倍次先生为何如此厌恶他憎恨他,也体会了他同行中的竞争者为何那么咒骂他。在我眼里,耐尔·机卜申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但是他心肠硬,意志坚强。他那肥胖的身体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似乎要占有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好像没有经过细致地处理,将自己的人生历程很生动地记录了下来,很机灵的眼睛放着冷光,上下将我们打量了几遍。福尔摩斯把我介绍给他,他向前微微欠了一下身体,似乎很勉强地打了招呼,就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福尔摩斯对面说:“坦白地说,先生,为了这个女人能平安无事,我会倾囊而为的,如果你需要钱,尽管开口,钱没问题,它对于我就是废纸,另外,真理最重要,我们不能让她被冤枉,要用多少钱,你说个数。”
福尔摩斯并不热情地说:“该多少就多少,我工作不单纯为了钱。”
“噢,你不在乎钱,那你就是重视名声了,让人们都知道你是侦探,假如这个案子你能破,你就会成为世界级的焦点,受关注的人物,美、英记者会将你写成一个传奇侦探。”
“很感谢你的美意,不过我对名声大小并不在乎,机卜申先生,你不懂我用这个比较隐蔽的身份来工作的意义。”
“我对于类似的事物有兴趣,但对于名利,我不在乎,不要说别的,还是把案情详细说说。”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资料了,很多地方的报纸已刊登了,我所了解的也只有这些,没有什么提供给你,不过假如你有疑问我会知无不言。”
“那么,我只要你来说明一点,就可以了。”
“好,你说。”
“我想问问你到底和德拉小姐是什么关系?”
这个金矿巨富突然从椅子上迅速地跳了起来,但很快又变回了原来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应该问这个问题,并且我一定要问,机卜申先生。”
“你说得对。”
“我发誓,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非常正常,我们因为要讨论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而有点交往,仅此而已。”
福尔摩斯听他说完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机卜申先生,”他说,“我不想让一个口若悬河的人占用我的时间,你请吧。”
这个人像被激怒的熊一样,要向福尔摩斯发起攻击,他站了起来,脸因怒气而呈现红色,两眼怒火中烧,似乎要将福尔摩斯烧化。
“你在赶我走吗?什么意思?”
“我不想赶你走,但我不能忍受被别人欺骗,我想我已说清了我的想法。”
“你不要绕弯,把话说清楚,是嫌钱少还是你办不了这个案件。”
“我只能给你说明一点,“福尔摩斯说,“这个案子并不好破,假如再有些假证阻碍,那我想就不可能破案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我了?”
“我认为我已将我的意思说清了,你有没有说真话,你自己最清楚。”
他硕大的身躯像头狮子一样,立刻变得凶狠残暴,似乎要与人一争高下,我为防止他的越轨伤到福尔摩斯,赶紧站了起来,但福尔摩斯却悠然地把烟斗拿了起来。“别激动,这对您的健康不利,为了尽快破案,我想您还是让外面的凉风吹吹,使您燥热的大脑降下温来。”
这个巨富自制力果然不同凡想,他刚才怒气暴发片刻后,就冷静了下来,恢复原来的冷漠,残酷。
“我不想再和你说下去,你尽管按你的意愿做事,我也有我的原则,你有不接此案的理由,但你要记住你的行为举动,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早晚你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让你没有好果子吃,只要是和我作对就没有好下场。”
“我听这样的话已经不下千万次且能熟练背诵。好了,机卜申先生,你可以走了,我想:你是聪明人,一定有弄清事实的方法。”
“狮子”怒不可遏地走出了大门,福尔摩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抽着烟,两眼盯着上方。
过了好长时间,他说:“华生,你对这个金矿巨头有什么看法?”
“看起来,他的确凶狠残暴,为了自己的目的会不惜任何代价,决不饶过与他对立的人,在商场如此情场也应如此。在他眼中,那个善良热情的女人已没有吸引力。甚至成为绊脚石。看来倍次先生说的没错,我认为……。”
“我们的看法相同。”
“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出他与女教师二者的不正常关系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间的关系怎样,但我虚张声势一诈,果然得到了预期效果,他的不能自控就可以证明。他自己给别人留下的是凶狠冷酷的印象,然而在信中却把自己写得那么高尚,同情那女人,又有正义感,这里面一定还有原因,我想要知道真相,就一定得确定三个人的关系,这个很重要。”
“对,他决不会善罢干休的。为了帮这个女人,他还会回来。”果然,我们听到了门铃声,接着是脚步声。福尔摩斯显然很有把握,说:“欢迎机卜申先生的返回。我想,你一定有了新的打算。”
的确,外面的空气确实让他冷静了许多,他虽然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但仍然被福尔摩斯制服了,他想达到目的,当然要将平时的行为统统收起来。他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所做所为,现在我已深信您的想法,为了打赢这场官司,我不该不说实话,使您对我有了误会。我应该向您说明一切,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和声誉保证我和德拉小姐并没有参与此案,你或许不会相信。”
“这个要看我的判断,机卜申先生。”
“对,您是这个案子的指挥官,你只有全面了解才能有机会胜利。”
“很好,机卜申先生,若是士兵在作战时对部队不是一心一意,表现就是要么知情不报,要么假报军情。”
“没错。可是,先生,在男女关系上,我想谁都会比较敏感,况且我当初是那么爱那个女人,纯洁地爱她,我想将这份感情永藏心底,不能让别人有损于她,福尔摩斯先生,您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问我这个尖锐的问题,为了救德拉,我可以说出关于自己的秘密,但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现在我只求你能救德拉,你就尽管问吧!”
“我想问真相。”
“巨富”有些不确定似的,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故事中,因为感情的折磨而使他的脸看上去很痛若很忧郁。
“好吧,我长话短说,将有用处的说出来,”他开始讲了,“我对于自己的感情纠葛不能条理分明,我曾在年轻时去巴西淘金,后来,我的妻子玛里雅·比特和我相识了,当时她非常美,一下子吸引了我,我当时很年轻不过至今我都承认我当时那么喜欢她爱她,她热情、有青春特有的吸引力,对感情很认真,而且易冲动,我就被她这一点征服了,不顾一切爱上了她,和她结了婚,然而当一切都归于平淡,我们生活了几年后,我意识到我们的不合谐,我越来越不能忍受她的性格,我慢慢地变得不再那么爱她,可她却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假如她能对我死心或许我们会分手了,但是我对她那么恶劣的态度都不能让她改变对我的爱,仍然像20年前一样,这让我更加痛苦和不安。
“后来德拉像个天使一样出现在我身边。她很美,让我这个被感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男人很动心,我也需要爱,她来做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在交往中,我越发觉我不能离开她了,于是我向她表明了心迹,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就像在生意场中我将对手打败,继而得到所要的东西,对她也一样。”
“哼,你还是达到了目的,你那样做了。”
福尔摩斯此时生气的样子,很让人害怕,不过不像那头“狮子”那样。
“我告诉她,我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我想拥有她,但我却不能那样做,尽管我特别爱她。”
福尔摩斯嘲讽地说:“好感动人。”
“先生,您别讽刺我。我真的很坦白,我不在乎您对我怎么看,我现在并不在接受审判,我只想我所说的话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我是为了那个被冤枉的女人才接这个案子,并不是为了你内心的不安而接的。”
福尔摩斯严肃地说。“你们有钱人就是想用钱得到一切,一个女子的一辈子就被葬送了,这比真正的凶手还可恶,这是你应得的下场,不能怪别人。”
然而这个“狮子”并没有发作,却像一只温驯的山羊在认错,如此看来他对德拉不仅仅是玩弄。
“我要向上帝请罪,我的计划并未实施成功,她那么善良,令人钦佩,她极力反对,而且要辞职不干,打算回家。”
“但她却没有走——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