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读到这篇文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你不必在意我是谁,对于像我这样潦倒破落的人,没有人会问我的出住,更别说我曾入狱十年,人人遇而避之,躲都躲不及。
祖上并没有显赫的战功或者世袭的爵位,到了我这一辈,愈加破败,还曾经几度为吃饭而发愁。思来想去,还是因为我不思进取,弃父亲、祖父的训诫于不顾,没能显赫家学,光耀门第。于情难容,于理不通,愧疚之意,日日夜夜,不息不止。
余幼时,常听四处游走的瞎子吹拉弹唱,每至夜晚饭后,寻至村里大院,听瞎子来一段《西程训诫》或者《卜城之围》,说到高潮之处瞎子就咿呀咿呀唱了起来,余不禁随韵律手舞足蹈,似要提剑登城,与敌人决一高下。几曲说完,人人血脉喷张,义愤填膺,胸中有千万长虹,瞎子就一曲接一曲的唱,唱到夜深人静。
他们是童年的英雄,伴我走过了最美好的时光,直到我入了学院,却如同遭受五雷轰顶一般,不,怎么会是这样!不,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我带着满腹的疑问去寻找老师,得到的,确是几乎一样的答案。书上写的,都是真的。或许时至今日,书上依旧是这样子的,“清平军”被定为乱党。
我们的教科书,把风雨大陆接近二十年的“清平运动”,定为“由乱党勾结引起的,试图夺取统治,颠覆人类的运动”,“清平寺”被定为乱党组织。真正的事实,被高层的统治者欺瞒住了,人们被蒙蔽了!
我不能忍。
成年之后,我放弃了留校的工作,一个人背上包裹,欲图走遍那些清平军出现过的地方,去考察每一个将领的生平往事。
我要还他们一个清白!历史给不了他们的,由我来完成。
考察之路,艰险异常,余备尝其难。
从诺丁顿行省的平安镇到西部遥远的西里群岛,从古蜀地到古荆地,百越之地,从南海行省一直到最北的卓耳尼布冰岛。我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来,风餐夜宿,朝不保夕。
所幸的是,拜访到了许多清平军的老兵或是他们的后人,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了更真实的战争,更血肉饱满的“七王”。同时,我也参观了“楚王祠”“西程墓”“清平寺”遗址,听当地说唱人的唱词,流传在当地的故事。用脚丈量每一处战场,调查每一个与清平军有过交集的人,他们或已辞别人世,或已苍老不堪,一一笔录,不敢有违。
又经过三年,草稿初创未成,天降灾祸。被人告发余“私自修史,蛊惑人心”,余被关押于监狱,草稿全被销毁,余二十多年来心血毁于一旦,每念之,痛不欲生,滴血不止。
一关就是十年,十年里,生活极为困苦,朝不能息,夜不让寐,处处有人监视,身体和精神受到极大摧残。然愈困苦,余脑海里的人物却越丰富。
夜深人静,却金戈铁马不止,余似亲眼所见之般。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喜怒哀乐,无时无刻不跃于余心。
出狱之后,适逢国内形势突变,无暇顾我,我便再次踏上仿行之路。十几年后,已物是人非,老者架不住时间的流逝,年轻一代已不知“清平寺”为何物。
走走停停,时间又过去了几年,转眼就是六十了。在六十岁这天,余闭门入关,拿起笔,抛弃了史家笔法,用故事,再次叙说清平军的历史。
一年之后,这部《清平世界》诞生了,余喜极而泣,大功告成,却渺茫不知所措。
虽然大部分人物的生平都清楚了,仍然有一些疑问没有结果,或许本就是谜,或是清平寺的高层刻意隐瞒了吧!对于这些,只能凭借我的想象,从流传最广的版本中,给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吧!
合上书,“七王”历历在目,兵甲交碰之声不绝于耳。楚王的“仁”,越王的“勇”;兵王的“善谋”,穆王的“力挽狂澜”。赵氏兄弟的手足之情,郑氏的爱,嗜血的恨,他们交错繁杂的爱恨情仇。他们太年轻了,生命的美好才刚刚开始,历史却要他们承担如此沉重的使命。
清平寺曾经两度毁于战火,现在,已经彻底找不到踪迹了。时代不断在发展,社会已经由“七王”的冷兵器时代进入“科技时代”,瑞克特在山崖上歇斯底里的呐喊早已融进机器的轰鸣之中,滚滚而去。
他们奋斗一生,追求“清平世界”,然而,熊熊大火最终湮没于尘埃之下,每念此,未尝不潸然泪下,痛哭流涕。
盖人心之本性,不可逆转。
今创已成,余此生别无心愿,将随风而去。
读者,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打开的书页仅仅是个故事而已,而我,就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最后
谨以此书献给阿美伽大陆几十年来,为了理想,奋斗不止息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