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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盐 YAN

有味中药,医嘱服用期间忌盐。患哮喘的孩子因此熬了整整五天。

头两天是在西瓜、苹果、香蕉、葡萄堆里混过来的。

第三天,他受不住了,眼窝凹了,下巴尖了,可怜兮兮地盯着餐桌上的咸菜毛豆,恳求:

“爸爸,你可不能吃完,得剩点儿,我也喜欢……”说罢,他又端起一碟糟油肉片,你以为他馋了,不料他委婉道:“嗅一下也不行吗?”“行!行!”于是,其鼻翼逼近碟子作深呼吸:“好香啊!……”

舌尖绕着嘴唇舔了一圈又一圈。

他妈妈心疼,特意捎回半斤生猛河虾,煮出一盘晶莹的红玛瑙,他只用鼻尖凑了凑,便沉下脸,摇摇头——他嗅出没搁盐。

第五夜,皱眉吞下最后的无盐晚餐,他便像走出炼狱似的翘首期待了。

“妈妈,明天,我要吃咸菜毛豆……”他依偎着母亲,床上有说不尽的温馨,“哦,不不不,我想吃十个鸡翅膀,十二个鸡爪,要红烧的;我什么都想吃,连鸡屁股也想吃!……”

他“哈哈哈”笑了。洞穿天花板的眼睛亮得像天堂的星星。

平日挑肥捡瘦,尽管调遣甜酸香辣,佛手味精,也难吊其胃口;这下好了,只要沾盐,皆为佳肴。

这也难怪孩子:糖、醋、油、味精的身价虽高于盐,却未必是人难以须臾离开的。

最普通,最不起眼,与生命最难以须臾分离的,大概才是人最本真,最可宝贵的。

作为体验,痛苦无疑是比喜悦更深刻的生命悲剧,所以,它所凝的泪也有点咸。

但欲知其珍贵,又非分开一下不可。

倘若离开盐,不是五天,而是十五天,五十天,五个月,你也会像莽岭猎户不惜以斑斓虎皮,去跟“叮当叮当”的山间马帮换一小块盐巴的。还定然舍不得吃,而用一层层皮将它裹个严实,口舌淡得实在不行了,才颤颤地抖开,一舔……

据说,俄国民俗中,最高馈赠不是金银珠宝,是盐和面包。

质朴,然而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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