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肚子这两个字,谢细五身上一下子冒出汗来。这些黏稠的汁液里有很强的酸性物质,很快就会融掉他的身体。先是手指,脚趾,然后是手臂,小腿,逐渐将身体的全部融进那些黏稠的汁液里。他不再有固体的完整身子,而是一滩水。
“啊——”谢细五狂喊起来。痛没有着力在他的身上,但他感觉中的痛已经割裂着他的思想了。狂烈的喊叫,没有减缓疼痛,反而加强了很多。
喊声还想继续,身后伸过一片软软的东西,一下子把他缠住了。缠住以后,就开始慢慢地蠕动着,来来回回的。他轻轻地一捏,就像捏着软软的橡胶。
谢细五用手掐掐那东西,手一掐,马上又弹回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卷得很紧,他想要挣脱,一点都不能。裹卷着往后拉,身体移动了一会,他被抛到一个很深的地方,那是一个陡坡,身子一滚,滑到下面去。在下面的通道,是逼窄的,四周的黑暗紧紧地挤压着他。
刚才自己滚过的洞,泥土湿润,比较光滑。这里呢,浓稠的粘液无法摆脱,挤压的四周还带着一种外来的力量,把他往里面推移。粘液糊在眼睛上,睁都睁不开。
闷头闷脑被推着移动了一会,他感觉自己顶着什么更硬的东西,像枯干的树枝,又比树枝硬。顺着那长的东西移动,往前再移动一会,他发现这个东西非常像人的骨头。
“不是吧,”谢细五觉得浑身发冷,全身都在颤抖,嘴里的牙齿相互敲打着,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就是……传说的乱……乱……葬岗?乱……乱葬岗……会是……这……这个……样子?”
“这不是乱葬岗,这是蟒蛇肚。”一个声音幽幽地回应。
“什么?死人已经复活了?”谢细五害怕极了,浑身都缩成一团,想要往后退。但裹着他的那层东西却推挤他往那个声音靠近。
“我还没死,不过也快了。”那个声音幽幽的说。
“什么意思?”谢细五似乎已经靠近那个说话的人,觉得声音变得真切了很多,“刚才我摸到的是不是你融化掉的手臂?”
“手臂还没融化,但是手指已经被融化掉两根了,脚趾也被融化掉一根了。慢慢的,慢慢的,我就会被全都融化掉的。”
“那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死吗?”
“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
“蟒蛇肚?蟒蛇肚?”谢细五皱起眉头,身子在蟒蛇身体的驱动下,又往前推移了一步。他的手又触摸到一个圆圆的骨头,不知道是人的脑袋还是动物的头颅。
“孙悟空都能从妖精的肚子里出去,我们也能。”
“孙悟空是一只石猴,再加上他那身本事。他能,我们却不能。”
“你怎么说话这样衰?说起话来,没有一点力气?拿出一点豪气,我们一起动脑筋,一起用力,我就不相信蟒蛇肚子就能困住我们。我要叫它吃我们时舒服,死的时候非常痛苦。”
“别扯啦,”前面的声音弱得像要落下的灰尘,但是又没有落下,还在缓缓地飞翔着,“这是一条将近百年的瓜州大黑蟒,它足足有五百多斤重,身体长四十多米,在这个乌龙山方圆几里的地盘上,吃遍了所有动物,这山上荒得几乎看不到一个活物。”
“不是吧,这么夸张?”谢细五失声尖叫起来。
“你摸到的骨头,应该是比我们早来不了多久的人的,我的身后还有很多。我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最后连这些骨头都会融化成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说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个土豆,在泥土里长大了,被人挖出来,看看阳光,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被人吃了。到肚子里,变成一点屎,然后来一次轮回,谁也不会记得一个土豆曾经在阳光之下的历程。”
“你说什么?说什么土豆?”谢细五捏着拳头,恨不得捏破说这种话的喉咙。他的身体被缠裹着,他无法靠近前面去。
“一个比喻,我喜欢拿土豆做比喻。”
“不行?不能拿土豆做比喻。而且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你知道吗?你伤害了土豆的感情。”
“土豆的感情?”对面那个声音微微有些讽刺,“对于我来说,在刚才说话的这会,我的手指又化掉半根,脚趾头上的肉也融掉不少,我还在乎什么土豆的感情。我想破口大骂,大骂这个黑暗的世界,这个悲惨的命运,这个无奈的结局。”
“好啦,别鬼扯啦,”谢细五的情绪受到了影响,“我们一起用力,在蟒蛇的身体上挖一个洞,然后从洞里爬出去。”
蟒蛇在移动着,身体不时将那种翻腾的力量传过来,让他们像在洗衣机里搅来搅去。
“你在做梦吗?”对面的声音说,“我没有力气了,我身上曾经威猛的武功,威震天下豪杰的气势,都没有了。打什么洞?你以为这是糊在我们身上的稀泥?不,是强腐蚀的黏液。我们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可怕!”
“在我眼里就是稀泥。”
“瓜州大黑蟒能在乌龙山雄霸多年,你以为是浪得虚名的?它吃的人足足可以容纳一个城镇,而且其中不乏武功上层的一流高手。这些武功在融化的过程中,逐渐融入到瓜州大黑蟒的身上去。它能自称乌龙,可见它的狂妄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