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排在一起,慢慢往前走。影子被阳光拖得很长,像一条灰色的尾巴。
过了一会,七虎似乎想透彻了,他说,“生和死只是一种相对的概念。你在这一个空间的生,是相对于另外一个空间说不定就是死。人生活在这一个空间,总是在想象着另一个空间的情形。只是每一个空间都是完全隔绝的,而且在时间维度上是不可能往回走,就无法证实这个概念,无尽的设想、想象和探索就从来没有穷尽。”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金巧儿说。
“他这是玩玄虚,让人弄不懂。”谢细五笑起来。
“说到这里,我正好想问你,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七虎不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急切地问道,“你们究竟是我们同一空间的不同地方,还是同一个地方的不同的空间?或者是同样的空间里的不同时间?”
“这个……”金巧儿笑着,正准备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站在肩上的花哥喊道,“有两队人马过来了。”
三个人惊慌地回头,就看到三四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团浓而昏黄的雾裹卷而来。谢细五反应最快,他身子一扭,开动两条腿就跑。
七虎和金巧儿也转身跑,但是七虎身上的力量很弱,跑动得很慢。
身后的声音,就像急促的战鼓“咚咚咚”地敲打着。那些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撵着他们的脚跟跑。
跑了一阵,力量就没有了。但危险并不因为力量的消失而消失。
“金巧儿,七虎,别跑了,别跑了,”七虎和金巧儿喘着气,整个胸都要爆炸一般。他们跑进一丛浓密的树荫之下,听到树上传来谢细五喊他们的声音。
这是一棵巨大的,长得非常茂盛的榆树。他们抬头去看,浓荫遮掩,看不到树荫里的任何可疑之处。看来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七虎和金巧儿眼神一碰,达成了共识,金巧儿先抓住树杈,七虎在下面托了一下。
他的手触到金巧儿腿上柔软之处,心里一慌,脸红了一下。但这不是东想西想的时候,那团带着尘土的烟雾正在逐渐靠近榆树。七虎跟在金巧儿身后,抓住树杈,身子一晃,脚蹬住一个树瘤,左手往上抓住上面的树杈。
手上用劲,身体就离开地面,到树上去了。
他用这种灵巧的方法,很快就藏身在一丛浓荫里。
谢细五坐在一棵比较粗的树杈上,双腿晃动着,看着他们笑。花哥站在一棵树洞的边缘,低着头往下看。金巧儿脚踩在一棵弯曲的枝杈上,手攀着一棵齐胸的树杈。
七虎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树杈坐下来。他也学着花哥的样子,往下看。
叮铛地的打斗声从树脚下窜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泥黄色的烟尘。飘舞上来的烟尘,有一股微辣的味道,窜进鼻子和喉咙处,让七虎感觉难受。
七虎仰着头,想要避让开。他的手捂着嘴和鼻孔,他的眼睛去搜寻金巧儿和谢细五。烟尘淡淡地如飘舞的绸带,缓缓地浮动到两人的面前。他们也像七虎一样用手捂着嘴和鼻孔。他们之间的视线变得模糊,就像隔着浓雾。
往下看,除了看不穿的泥黄色的尘雾,只有几个出没在烟雾中的人影。
七虎对树下的争斗充满了好奇。他不认识在烟雾中窜动的任何一个人,也不知道他们亡命争斗的缘由。
似乎在看一出莫名其妙的舞台剧,更像一出没有对白的哑剧。偏偏不“哑”,声音激烈而清脆。从隐约的一点细枝末节上,他看到了一只杖,还有一只拐。这两种武器比较相近,所使用的招式基本上以钩、挂为主,辅以拨、撩、戳、劈。
另外还有一把铁尺,不长,似乎握在一双白白的手上,用的人像一个女人,另外的人使用的是锏,七八把铁锏采取的大多是劈砸的招式,势大力沉,虎虎有生气。
武器相击,声音很大,力量和火花一同迸射。火花绽放仅仅是一闪,但很漂亮。炸开以后,瞬间即灭。
“铜铃阎罗,我佩服你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武力级别也在第六级。成为武军也不容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和性命比起来,武功真的不算什么。只要你交出你的武技,我们保证你的生命。”
“我呸,我呸,呸,呸你爷爷奶奶大舅哥的三舅妈的七姨妈。就算死,我也不会把自己修炼多年的武技交出去的。”一个粗哑涩滞的声音回应着。
看来这就是铜铃阎罗了。这是不是谢细五所说的在酒楼里耍横的人?吓得他差点尿裤子?
七虎抬头去看谢细五,但烟尘遮住了谢细五,他只看见谢细五一个模糊的轮廓。晃动的双脚略微清晰一些,但没法看清谢细五的神情,交流也根本不可能了。
“死,可不会那么容易的。”又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天下武力,谁与争锋,烈焰幽魂钴金牌?你呢?石大娘,你一个女人就不要强留着那个没有用的东西了。”
“呵呵,”石大娘冷冷地笑,就像从牙齿打颤中挤出来的笑声,“没用的东西,你们为什么会费尽心机来强抢呢?”
“怪只怪你们有修炼武力的想法。当个普通布衣老百姓,安静地生活不是很好?修炼武力,为你们带不来安全感,只会是危险。”
“我从来不后悔去修炼武力。尽管我的武力级别不高,也难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就算是死,我也不怕。在临断气之前,我觉得我还算认真去挣扎过。我可不想像布衣百姓那样,任你们的刀来宰割。这个世界有什么平静和安全?那只是一种幻想而已。”
“废话那么多,”冷冰冰的声音发了狠,兵器撞击的声音增强了几分,往上腾起的烟尘中夹杂着一些碎裂的树叶、树皮或者树根。
烟尘遮挡着,看不清战团中的人数,更看不清所使用武功的招数。七虎凝神尽力去看,也只能看到一点若隐若现的影子。这些时起时伏,时隐时现的影子,像一把铁钩,紧紧地钩着七虎的心。
七虎身上的力气尽失,但他对那种全力出招,凶猛进攻的感觉还是很向往和留恋的。这是一些什么招式,攻击力怎样呢?
“呵呵,石大娘,你的落魂尺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你学艺实在不精,怪不了别人。”随着这一串声音,响起一声暴喝“走!”铁尺似乎被磕飞了。
七虎正在疑惑之间,一把不到一米长的铁尺从烟尘中飞起来。铁尺削断了榆树下面的几根树枝,带着一点剩余的威力往上又飞了一阵,才缓慢地往下落。
铁尺是一种很特别的武器。铁尺约与小臂一般长,细而扁,无尖无刃,以劈砸点戳为主。
在黄色的尘烟中,铁尺的身上渗出闪闪的寒光。铁尺的重量不够,长度也有限,在进攻上并不占有优势。
除了力量上的弱势,更主要的是,铁尺在招法的变化上,显得比较简单,不够复杂。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多招,已经预示了铁尺的失败。
铁尺往上飞腾时,七虎觉得正冲着自己而来,他心里慌张了一阵。他手脚乱动了一阵,还没找到更合适的位置,那铁尺往下落了。随着铁尺的下落,在烟尘圈中的人,出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
缓慢下来,出招的次数也在跟着一起下降。圈子中的打斗声音减弱了很多,飘飞的烟尘也弱了,变得稀薄了一些,视线比刚才有了很大的改变。
石大娘嘴里零零碎碎吐出来的,尽是难听的责骂话语。话语不能成为有价值的武器,不会对对方造成任何的伤害。石大娘的对手,紧抿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认真地出着招式。
当铁尺从手里脱了,已经说明了有一方在比试中占上风。
铁尺没有往圈子里面落,而是偏了很大一段距离。石大娘追着那把铁尺走,所以他们的战斗,就离开了原地,将他们的战团往前推移了二十多步。
战团像一个风暴的中心,逐渐远离他们,对于藏身在树上的七虎来说,算是一个好事。
金巧儿、七虎和谢细五还绷紧的心,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夹紧树身的双腿,也慢慢松懈了。整个身体,也像一块干裂的树皮,慢慢翘起来。
七虎抬头去搜寻几位朋友的脸容,希望能从朋友那里获得一些力量。还有一些烟尘弥漫在空气中,他的视线还受到一些阻碍,只是略略能看到一些不清晰的容貌。至于金巧儿或者谢细五神情中的鼓励安慰还是恐惧,他还是分不清。
这棵树很大,那个战团尽管往外推移了,但没有结束。石大娘抓到自己的铁尺以后,又继续顽强对抗下去。那团泥黄色的烟尘,在“乒乒乓乓”的声音里,又一次滚到了差不多原来的位置上。
走得快捷,来得迅速。黄色的烟尘圈,像孩子手里的铁环在滚动着。七虎的情绪再次变得糟糕起来,他真想从树上跳下去,用脚把烟尘圈里的人踩死。
下面的人,不是蚂蚁,而是会吃人的老虎。七虎拼命抑制了自己的冲动,将自己的身体绷紧了,保持着那个唯一的姿势。
七虎心里还在想,谢细五会不会最先坚持不住,从树上跳下去呢?没有等到谢细五跳下去。过了一会,花哥从树洞那里飞下来。花哥对着黄色烟尘往上涌的中心位置,对着下面俯冲。
看来花哥忍不住了。它想要在危险中去走一遭,去看看刺激的打斗场面。当花哥在经过七虎身边时,花哥冲七虎扮了一个鬼脸,挤眨了一下眼睛。花哥直直地俯冲而下,就像从树上落下来的松果。花哥的影子,很快就被泥黄色的烟尘淹没了。
七虎张着嘴,刚想喊。心里意识到的危险抑制了他的冲动。理性不愿意帮忙,他赤手空拳能怎么办?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花哥消失在烟尘里,他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期望花哥的精明和灵巧了。一眨眼,花哥又慌乱地盘旋着往上飞,飞到七虎面前,仍旧吐吐它短短的舌头,“怕人得很。”
还没明白花哥话语中的意思,那距离十多米远的战团,突然往榆树这边飞过来,快得像从大炮里射出来的炮弹。一个铜铃样大眼的汉子,直直地飞上了树,脚在树杈上蹬几下,身子就像一只燕子在飞翔。他的身后是一个脸色黄黄的男子,牙齿有些龅,恍然觉得是一只獠牙的野猪在追赶他们。
两人在榆树的枝杈之间躲闪和追赶。烟尘已经消散了不少,空气渐渐变得明亮了。七虎怨恨这些烟尘,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该出现的时候又消失了。
七虎不知道该怎么躲闪,只能像蜡像一样,僵在树杈之间。铜铃阎罗的腿在七虎的手上蹬了一下,七虎觉得整只手都像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
铜铃阎罗的身子从七虎身前擦过去,后面紧紧追着龅牙曹星。他手里的拐钩住七虎的脖子,往上一腾,追着铜铃阎罗的杖击打在一起,撞出亮银色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