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7月30日,居里夫人盼望已久的镭研究所终于全部峻工了。她和德比尔纳两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巡视了她的新王国。几年来梦寐以求的实验室倒是建成了,但一场荒谬绝伦的战争却即将爆发。居里夫人不愿相信人类相互残杀的战争真的会爆发,但残酷的事实却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期望和梦想。
20世纪初叶,以英、法、俄为一方的协约国,和以德、奥、意为核心的同盟国,在争夺商品市场和重新瓜分世界的斗争中,矛盾日趋激烈。1914年6月28日,这正是居里夫人的镭研究所开始启动的前两天,发生了在塞尔维亚萨拉热窝谋杀奥地利皇储弗朗茨·斐迪南的事件,这是导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导火线。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爆发了。
原来巴黎人还天真地揣度法国不会卷入战争,但8月3日,这个梦想也被彻底地击破了。接着是总动员令。奇怪的是,巴黎人似乎像在狂欢节中接受这一动员令似的,没有人想到流血、化脓、残废、死亡、寡妇、孤儿、断壁残垣……有的只是锦旗招展、节日般的欢乐和亲人临别前的豪言壮语。作战的双方都相信圣诞节以前就会结束战争,然后凯旋归来。那时,走向战场的亲人将在胸前带满勋章,载誉而归,成为法国的英雄!
当然,这种童话般的幻想仅得益于政治家们那如簧之舌和如椽之笔宣传的结果。人们很快尝到了战争带来的一切最可怕的恶果!
居里夫人周围的科学家,除了老弱病残以外,都走上了前线。佩兰成了工兵军官,德比尔纳、朗之万、她的侄子和实验室的小伙子们以及许多大学生们,都走了!
居里夫人也不能再继续研究下去了,她想,当人们都上前线的时候,她也应该为法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她很快为自己找到了一项十分紧迫的工作。她发现军队医院和各战地医疗队非常缺乏X光机,这样就会严重影响外科手术的准确性和拖延及时进行外科手术的时间,而这种延误会大量增加军人的死亡率。
居里夫人立即决定由她出面组织一个车队,车上将装备有X光机和受过训练的技术人员,由他们在战场上及时为伤员进行透视检查,以保证外科医生及时而准确的手术。
她向陆军部有关部门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尽管她做了许多解释,陆军部门仍然感到困难太多:
“哪儿有那么多的X光机?这得花多少钱哪。还有技术人员……”
“可这是为了挽救军人的命呀!难道不应该花这笔钱吗?难道……”要求没有得到批准,居里夫人那百折不挠的劲头又来了。她把目光转向慈善家们,他们中间有的人很富有,也不乏有品格高尚的人。经过她的多方呼吁,虽然不少人吝啬得一毛不拔,但她总算弄到了许多捐赠的汽车和资金。然后她在每台汽车上装备一台小发电机,一台手提X光机,必要的照相器材,并配备一名医生、一名助手和一名司机。
1914年11月1日,即开战后的第三个月,居里夫人装备的20多辆战地透视车终于驶向了战场。这时,战场上已经死去了30多万人,还有30多万人受伤急需治疗。
居里夫人这时已经是47岁的人了,身体一直很不好,但现在她的精力却让许多身强力壮的军人都吃惊。见到她的人,都会想到这是一位像“火”一样热情、刚强的女性。她自己很快学会了开汽车,她常常自己开着那灰色的、侧面涂有一个大大红色“十”宇的透视车在战场上日夜奔驰。许多伤员在及时的透视后,得到了准确的手术治疗,从而避免了大量不必要的死亡。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浑身是汗和泥的妇女,竟是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杰出科学大师!
由于操纵X光机的技术人员短缺,她又在巴黎办了一个短期操作训练班,只需几天功夫就可以让一个从来没见过X光机的人熟练地操作它。她还以极感人的语言,动员了许多医院来帮助她装备了更多的透视车。据统计,后来共有200多辆这种透视车在战场上日夜奔驰,为抢救伤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开战时,她的两个女儿都到法国南部去度假了,战争爆发后因为担心德国人攻打巴黎,所以就有一段时间没有让她们回到巴黎。母女只有靠通信联系。居里夫人太忙,有时只能写几个字报一下平安。
心爱的孩子们:
妈妈平安地到达亚眠,两个轮胎都已经破了,再见!
后来,德国军队对巴黎的威胁消除了,伊伦娜才独自一人回到妈妈身边,这时她已是17岁的大姑娘了,能和妈妈进行各种有分量的谈话。
事实上,居里夫人在前两年就已经让大女儿取代了皮埃的位置,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她一起商量。
伊伦娜回到巴黎后,不久就成了居里夫人的得力助手。她像她母亲一样,思想深沉,性格坚强,有非常强烈的使命感。她很快就可以在透视车上熟练地为伤员们服务了。居里夫人在自传中曾经写道:
有几次出发时,长女伊伦娜陪伴着我。她已满17女,完成了预科课程,正在巴黎大学读书。她很愿意为战争尽力,于是学习看护和X射线照相技术,并尽力在不同情况下给我以帮助。她曾经到富勒斯、迈利斯和阿米林斯等处前线,参加救护工作。救护队长对她认真工作的态度十分满意,颁以证书。战后,她还为此得到过奖章。
在前线救护伤员的工作极其辛苦,有时她回到巴黎的家中,就倒在床上不能动弹。但一想到士兵们的痛苦和牺牲,她就总是强打精神奔向战场。
作为一名科学家,她生活的目的就是要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但战争却在残酷、罪恶地毁掉人类的创造;作为一位母亲,她在面对这么多年轻人伤残、死亡时,舐犊之情自然使她对这场战争怀有憎恨之情。她在钦佩士兵的勇敢、坚忍的同时,也痛心地写道:
我永远无法忘记这种毁灭生命、破坏健康的惨不忍睹的景象。我想,只要亲眼看见过我数年中见到的无数次惨状中的一次,人们就会自然地产生厌恶战争的意念。当救护车到达前线后,抬进车里的成年人或青年人,大都血肉模糊、泥血混杂,惨怖之状,让人不敢直视!那些伤势过重的人,气息奄奄,正在为抓住一息生命做苦苦挣扎;即使轻者,也得忍受几个月或几年的痛苦,才能逐渐恢复正常。
居里夫人的心在痛苦中颤抖!但也正是这种痛苦,使她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病痛,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挽救土兵们的生命,减少他们的苦痛。
在4年的战争中,居里夫人几乎从来没有休息过,只有一次到南方去看望二女儿艾芙时,她才得以休息几天。
1918年11月11日,德国人终于因不敌协约国的军事力量,被迫在巴黎东北的贡比涅森林签订投降条约。这样,一场历时4年零3个月,参战国为33个国家,15亿人卷入的战争,终于在付出了死伤3000万人的代价后,以同盟国集团的失败而告终。代价虽然沉重而可怕,但胜利(或停战)总是让人们高兴的事。
居里夫人的高兴是可想而知的了。当她听到停战的消息时,正在实验室里,她立即想设法将新建成却一直未使用的镭研究所用法国国旗装饰起来,以庆贺胜利,但店铺里的国旗早卖光了,无货供应。她只好自己用蓝白红三种颜色的布制成一面国旗,挂在楼上的窗外。在悬挂国旗时,由于过于兴奋,她的双手竟颤抖得无法把旗帜挂上去!对于波兰从俄罗斯统治下取得独立,更是让居里夫人喜从心来。她写信给哥哥约瑟夫说:
现在我们这些“在奴役中出生、在枷锁下长大”的人们,终于看到我们的国家复活了,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我们从没有奢望过能亲眼见到这个时候,我们当初以为也许连我们的子女也看不到这个时候了,而这个时候居然已经到来了!我们的国家为了这种幸福曾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并且还要再付代价。但是假如大战终结后,波兰仍受束缚,仍然被人分裂,我们将是如何悲痛、如何失望啊!这样看来,目前形势的阴云,真是不足为道了。我和你一样,确信前途大有希望。
居里夫人信中所说的“目前形势的阴云”,是指战后由于战争带来的巨创一时极不容易恢复,很难迅速进入常轨。实验室以及家庭生活的艰难,也让她暗自着急。在战争中,居里夫人在征得伊伦娜的同意后,把她所有的财产都买了国债,只有两个金质诺贝尔奖章因为是重要纪念品,银行坚持不收才算保留下来。现在,由于战后经济的崩溃,国债早被贬得一文不值了。像许多家庭一样,战争不仅损害了她的健康,还让她彻底破了产。以后,她一家3口人只能靠她的年薪(12000法郎)生活。但是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还能让她再工作几年呢?
实验室的情形也令人担心。原来出去作战的人员和学生陆续返回巴黎,但有10%的科研人员死去了,而且1911~1913年的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的学生有一半或死亡或负伤,负伤的学生一时也无法复学。而且,这些经历了九死一生而幸运返回的人,对于是否进入大学或研究部门,还十分犹疑。面对物价飞涨、工资入不敷出,工业界此时情况要比较好一些,因此,大量科技人才涌入工业界,科学界元气大伤,凋谢零落,后继无人。
居里夫人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不能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过,居里夫人并没有因此就白白浪费这段时间,她应人之请,写了一本书《放射学与战争》。
在这本书里,居里夫人虽然痛恨战争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痛苦,但她仍然高瞻远瞩地歌颂了科学为人类社会发展带来的好处和对于人类的价值。正如她的女儿艾芙所说:“她从悲惨的经历中得出了一些热爱科学的新论据。”
在《放射学与战争》一书中,居里夫人写道:
战争中应用放射学的经过,提供了一个惊人的例证,证明在某些条件之下,属于纯科学范畴的发现,能够有出乎意料的广泛用途。
直到大战前,X射线的用途还很有限。这次大灾难降临于人类,牺牲者的总数令人惊惧,因此人们受到刺激,热烈地希望挽救所有可能的人,希望利用一切可能避免丧生和保护人类生命的方法。
于是立即就产生一种努力,要使X射线发挥它最大的效用……镭疗法或放射性元素的辐射在医疗上的应用,也有类似的进展。
科学在19世纪末把这种新放射性元素揭示给我们,我们由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得到什么结论呢?这种种新发现,似乎应该使我们对于公正无私的研究更有信心,应该增加我们对于这种研究的尊敬和钦佩。
凤凰在火中得到新生,科学也在战争中得到锤炼和突进。
居里夫人不愧是“镭之母”,她要在人们尚沉溺于悲痛、失望的时候,呵护科学的精神和价值,让人们在痛苦的失望中看到光明和前途,振作精神,再接再厉,向更美好、更光辉的未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