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4月中旬,玛丽娅终于结束了在Z夫妇家的家庭教师工作,可以回华沙了!在离开Z夫妇家的前5个多星期,她已急不可待地盼望着离开日子的到来。3年来,她做了多少回到华沙的梦,多少夜晚因为这种狂喜而从梦中醒来,独自一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让惨淡的月光和远处的狗吠陪伴自己。如今终于可以回到华沙了,她怎么会不高兴、不兴奋呢?还有让人高兴(当然也有些令人心酸)的是,父亲退休后,又在华沙市郊不远处找到一份别人不大愿意干的工作——儿童感化院院长。虽然这份工作不那么让人喜欢,但有一份可观的月薪。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为了帮助需要深造的儿女们,接受了这份工作,这样不仅可以由他支付布罗妮娅的学费,还可以为玛丽娅积蓄一点去巴黎的学费。
当玛丽娅一想到这些好消息,尤其是很快会回到华沙时,她就不由自主地写信给卡齐娅,兴奋地告诉好友:
我的头脑充满激情和数不清的计划,那计划简直太多了一些!我真不知道今后会有什么变化!你的玛丽娅一直到她的末日那天,都将是浮躁人群当中最浮躁的一个。
回华沙后不久,她又在F先生家找到一份家庭教师工作,再次离开华沙。她不愿闲待着让年老的父亲供养她。好在这次离开华沙不会很久,F先生和她的女儿在波罗的海海滨度假,不久玛丽娅会同F先生一家一道返回华沙。这是一份很理想的工作,工资不低,又可以待在华沙。布罗妮娅从去年4月开始就由父亲负担学费了,现在玛丽娅可以为自己积蓄将来去巴黎留学的费用了。
1890年3月初,布罗妮娅的信给玛丽娅带来了一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她的学业即将顺利结束,玛丽娅可以到巴黎去求学了!布罗妮娅在信中热情地向妹妹呼叫:
我的小玛丽娅,你一生中总该有一天做出些成绩来。如果今年你能筹到几百卢布,明年你就可以到巴黎来了,住在我们家里,这里有你的住处和食物……你必须这样决定,你已经等得太久了!我敢担保你两年就可以成为学士……
但玛丽娅却在梦想即将变为现实时,又犹豫了。她不敢向父亲谈起自己即将离开他到巴黎求学的事,因为玛丽娅非常清楚地知道,年老的父亲非常希望小女儿留在他的身边,让他孤寂的晚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在几年的分别之后,父女的情感更深厚了,如果她去巴黎,让父亲再次一个人过着可怕的孤寂生活,这会使她内心感到十分痛苦和不安的。她把自己的千思万虑告诉了布罗妮娅。布罗妮娅当然极力反对玛丽娅的这种想法,但她没有足够的物质力量去帮助,只能干着急地劝说。
到了1890年9月,F先生的家庭教师工作结束了。前后共持续6年的家庭教师工作终于结束了,她可以回到家中与爸爸厮守在一起了。小女儿终于可以自由地与父亲继续以往那些机智有趣、启示人生的夜间长谈了。这是多么幸福啊!
有一天晚上,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对玛丽娅语重心长地说:
“玛丽娅,我有话对你说,如果你以为你到家来守护你上了年纪的爸爸就会让我感到幸福,那你就想错了。爸爸的确很希望与你住在一起,但你的才干不允许你来守护我,而且我还没到那种年龄。如果你的才干没有更好地发挥出来,我心里能安心、能感到愉快吗?我惟一担心的是你到巴黎后,会遇到一些难以想像的困难,而你也许还没有充分预料到这些困难的严重性。”
玛丽娅没有做声,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喉头发紧、鼻子发酸,眼眶充满泪水地依偎在慈祥的父亲肩头。父亲用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说:
“玛丽娅,你明年就可以去巴黎了,布罗妮娅到那时已经毕了业,可以帮助你了。在这之前,你要做好一切准备,包括学习上的。长时间的乡下生活和各种免不了的应酬,恐怕已经使你聪明的头脑需要磨炼一下了。你要加紧学习,我年龄大了,头脑也生锈了,帮不上多大的忙,因此我给你找了一个年轻的老师。”
“那是谁呢?”
“你的表兄约瑟夫·勃古斯基。”
勃古斯基是一位年轻的科学家,他领导着一个“工农业博物馆”。博物馆里有设备简陋的实验室,勃古斯基尽量地让有志的波兰青年在这儿学习科学知识。玛丽娅从小就对父亲书橱里的实验仪器入迷,这成了她心灵深处不可抹去的情结,如今她竟然可以在这个实验室里亲自动手使用静电计、试管和精密天平,这真使她激动不已!虽然以前读高中时她的物理、化学成绩不错,但那都是“纸上谈兵”,从没有真正用自己的双手亲自去做过一个物理或化学实验。她发现以前在课堂上很难理解或记住的一些知识,一旦通过亲手实验,就变得容易和有趣多了。当然,有时也会在实验中碰到许多意外事故和十分棘手的事情,这就会让遇事不肯罢休的玛丽娅要到半夜才回到家。父亲总是等着她归来后才睡觉。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有时看见玛丽娅疲惫的脸色透出沮丧的神情,就知道她一定是实验失败了。这时他会告诉她:科学的进步是由无数次失败铸就的,实际上这个世界除了心理上的失败,并不存在什么失败。
预言家门捷列夫见过居里夫人,那时她还是一个年轻姑娘,正每日埋在华沙她表兄实验室里做化学实验。门捷列夫认识她的父亲。他还(当着她父亲的面)预言,如果玛丽娅坚持学习化学,她肯定会有一个伟大的未来。玛丽娅看着爸爸,无声地笑了。
回华沙后的生活,紧张而又充实。白天她要到私立学校去讲课,为去巴黎学习积蓄钱;晚上就到实验室去做那些变幻无穷的实验。这种紧张而又充实的生活,终于将玛丽娅从6年多“冬眠式的”生活中彻底唤醒,强烈的使命感、求知欲,使她激动不已。后来玛丽娅·居里对她这段忙碌的日子充满深情地写道:
我在这个实验室工作的时间很有限。我一般只能在吃过晚饭之后或星期日到那里去,而那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试着做一些物理学和化学书籍中描写的实验,而结果有时却出乎意料。不时有些没有想到的小小成功使我感到鼓舞;但是因为缺乏经验,我有时候也不免为意外事故或失败而陷于失望。总而言之,虽然我是付了代价才知道,在这方面求进步既不迅速也不容易,但是我在实验研究方面的嗜好,却在这些初步尝试中逐渐发展起来了。
玛丽娅十分感激父亲想了这么一个好主意,让她有机会到实验室来体验科学研究的痛苦和乐趣,因为正是有了痛苦和乐趣,她才会对科学研究有了感性的认识,才会让她在这关键时刻决定今后的去向。她已经24岁了,早该到了决定今后该干什么的年龄。
1891年9月23日,玛丽娅给布罗妮娅的信上写道:
布罗妮娅,现在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你是否真能留我住在你家里。我现在可以到巴黎来了,已经能够支付来巴黎的一切费用,如果你能供给我伙食而又不至于使你负担过重的话,就请你写信告诉我。今夏我已经受了一些将要影响我一生的残酷折磨,到巴黎去可以使我的精神恢复平衡……但希望动身的念头,又使我很不安……
这封信后面的一段话有必要在这儿做一点交代。
“今夏我已经受了……残酷折磨”,这是指她与Z夫妇大儿子卡西米尔的关系一事。几年前由于Z夫妇不容商量的反对,卡西米尔屈服了,玛丽娅也只得把初恋的激情紧紧地封闭起来。但卡西米尔似乎并没有放弃他们之间的恋情,因此玛丽娅回华沙之后,两人又继续交往。玛丽娅认为卡西米尔受完了高等教育,可以独立生活,因此他们之间的恋情也许会持续下去。玛丽娅已经24岁,不想再犹犹豫豫地拖下去,应该尽快做出决定。但卡西米尔仍然在怯弱的犹豫之中。当1891年9月上旬她最后一次与卡西米尔谈起他们的未来时,卡西米尔又一次重复他说了无数次的犹豫和担心。玛丽娅彻底厌烦了,她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是:
“既然你找不到解决我们处境的方法,那我也救不了你!”
这次她断然终止了他们之间一直牵制她行动的确定的关系,她决心不再受这种无谓和无望的“残酷的折磨”了,于是她决心到巴黎去,希望在科学的圣殿中净化自己的心灵。但是,到巴黎去又使她觉得欠父亲太多的情,她不忍心让父亲一个人留在华沙过那种孤寂的、没有亲情的生活。但最后,在父亲的劝说下她还是决定到巴黎去。
1891年9月底,玛丽娅带上她所有的衣物和积蓄,挥泪告别年迈的父亲,乘上西去的火车,经过德国,在火车“轰隆轰隆”的吼叫声中,向她心目中的科学殿堂奔去!8年,漫长的8年!这是足以把任何有天分的人都永远埋没下去的8年!但玛丽娅却坚强地挺住了,这种毅力的坚持是何等的不易啊!
玛丽娅受的苦也会给她带来补偿的。我们不久就会看到,一颗科学新星,将要冉冉升起在法兰西共和国的上空!
她的女儿艾芙后来对她母亲的这次选择赞叹地说:
“她没有想到,绝对没有想到,她登上这列火车的时候,就是在黑暗和光明之间做出了最终的抉择,就是在无变化的渺小岁月与广阔生活之间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卡西米尔的怯弱,成就了一位伟大女性的成功!12年之后,这个在四等车厢中坐在自备折叠椅上,用毯子盖住两腿,不时小心点着自己周围包裹的年轻女性,将登上科学界的奥林匹斯之山!将获得科学界最高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