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相投,话题相合,是善为人处世者挑选人的两大方略。纪晓岚才学滚滚,刘罗锅与之性格相投,尽情畅谈,这说明他们有共同的志趣。世上有几人真正能性格相投呢?对于刘墉来说,他和纪晓岚的关系就非同一般。
清代第一才子纪昀,字晓岚、春帆,晚号石云、孤石老人、茶星老人、观弈道人等。直隶河间人,故又称纪河间。乾隆十九年进士,历官编修、侍郎、工部尚书、左都御史、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等职。他一生最大的贡献是总纂《四库全书》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他和朱兄弟一同参加刘统勋主持的乾隆十二年(1747年)顺天乡试并中式,后因守制错过两届会试,故中进士较晚。
纪昀于乾隆十二年中举后即与刘墉相识,纪昀中进士后又与刘墉同在翰林院工作,两人性格诙谐,脾气相投,故交往最多。据英和《恩福堂笔记》记载:“纪文达公出刘文清公门下,与刘文清公相友善,文达公每有自制联语,皆请文清公替他书写。据我所知即有:‘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习气未除犹识字,名心已退不谈文’;‘两登耆宴今犹健,五掌乌台古所无’。又曾经看见过文达赠与董文恭公太夫人挽联,写的是:‘富春江万古青山,阡表长留慈训,能成真宰相;斯与堂九年绛帐,食单亲检旧恩,最感老门生。’福贝子福康安卒于湖南军营,加郡王衔,在苗疆建有专祠,文达赠挽联写道:‘汾阳王名位相同,功业常新,万里有将军壁垒;忠武侯经纶未尽,英灵如在,百蛮拜丞相祠堂’。”纪晓岚《刘石庵相国藏经残帙歌》:
双丸迅转须弥顶,盘古至今弹指顷。
生生灭灭万恒沙,问所以然都未省。
即如妙迹留人间,笔阵纵横各驰骋。
吉金贞石有时锁,片楮偏能传世永。
此经断裂蠹蚀余,几付丙丁刚遇拯。
如云佛力所保持,何不全帙皆完整。
或曰墨宝神伪诃,胡不护惜张钟等。
乃知剩此亦偶然,一瞥电光仍幻景。
先生示我索我诗,五十八行原井井。
佛法书法两不知,佳处安能一一领。
惟喜楮墨阅千年,暗然古色如彝鼎。
风寒日短宾客稀,展对暂游清净境。
明窗朗朗近南荣,斜阳沉沉挂西岭。
几回卷束又重开,哦诗不觉衣裳冷。
忽然有悟还自笑,此如雁过长空影。
云何堕落文字禅,梦中说梦犹难醒。
《恩福堂笔记》还记载纪昀与刘墉谈佛法的故事:
有一天,文达公与文清公谈论起佛法来,文达装模作样地说:“我则冥冥然没有感觉,对一切都悍然不顾。”刘文清则答说:“先生解释佛家精典的要义,提炼成突刺一句话,我担心先生手有芒刺就知道疼痛了。”说完,两公相视而笑。
据《郎潜纪闻》记载:乾隆五十七年三月二日,纪昀偶然在值班房对友人开玩笑地说:“晋朝时陶靖节渊明曾经自做挽歌,我现在也自题一联:‘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等我死了之后,诸公照此书写送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因纪晓岚一向爱开玩笑,所以大家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有好开玩笑的刘墉,也装着一本正经地说:“可惜上句实在与你不合适,如果用它来做陆耳山陆锡熊的挽联才为确切。”陆锡熊和纪晓岚、刘墉都是好朋友,又都好开玩笑,所以刘墉有此玩话。不料刘墉的话真成了语谶,三天后,陆死去的消息即传到了京师。纪晓岚对此大为惊奇,将它写入他的笔记《槐西杂志》中,作为人死有先兆的例子。
刘墉与纪昀两人又都好收集砚台,多相赠夺。乾隆五十七年二月,刘墉赠黻文砚一方,并在上面题识说:“晓岚喜欢我的黻文砚,因而把它赠给他,而书之以铭:石理缜密石骨刚,赠都御史写奏章,此翁此砚真相当。”后来,蒋师瀹也题写此砚说:“城南多少贵人居,歌舞繁华锦不如。谁见空斋评砚史,白头相对两尚书。”文学家、书法家桂馥铭此砚:“刘公清苦得院僧,纪公冷峭空潭冰。两公菜几许女登,女实外朴中藏棱。”
乾隆六十年,纪昀在一则砚铭中称:“绎堂尝攫取石庵砚,后与余阅卷聚奎堂,有砚至佳,余亦攫取之。绎堂爱不能割,出此砚以赎。因书以记一时之谐戏,且以识‘螳螂黄雀’之喻,诚至信也。”绎堂换砚时,纪昀戏答诗称:“机心一动生诸缘,扰扰黄雀螳螂蝉。楚人失弓楚人得,何妨作是平等观。因君忽忆老米颠,王晤一帖轻据船。玉蟾蜍滴相思泪,却自区区爱砚山。”
纪昀后有《题绎堂砚》诗,曾论及他和刘墉、那彦成之间的交谊及处世态度:“论交均胶漆,持论斥冰炭。毋乃学道久,客气消其悍。抑或阅事多,坎坷刚愎变。激水石转雷,风淡红澄练。泊然一寸心,吾本无恩怨。”
嘉庆八年六月,刘墉曾送纪昀砚一方,称:“送上古砚一方,领取韩稿一部。砚乃朴茂沈郁之格,譬之文格,为如此也。”纪昀记称:“石庵以此砚见赠,左侧有‘鹤山’字,是宋人故物矣。然余颇疑其伪托。石庵曰:‘专诸巷所依托,不过苏黄米蔡数家耳。彼乌知宋有魏了翁哉?’是或一说矣。”
嘉庆九年五月十日,刘墉又有赠纪昀砚,纪昀在砚上题辞说:“余与石庵皆好蓄砚,每互相赠送,亦互相攘夺,虽至爱不能割,然彼此均恬不为意也。太平卿相,不以声色货利相矜,而惟以此事为笑乐,殆亦后来之佳话欤?”
一个人能不能有爱好,往往直接决定他一生的乐趣有多少,爱好多的人不会感到生活的孤独,更不会感到人生的无助。快意从心中出,这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刘墉还是个砚台收藏家,他嗜砚成癖,每与纪晓岚等朋友相攘夺。他收藏的砚种类颇多,端、歙、澄泥诸砚毕备;花色多样,有琵琶形,也有鹦鹉格;有瓜皮青,也有蕉叶白,惟大不过盈尺。他收的每方砚都有名字,而整个陈列则称为“芝岩砚山”,并为此写了多首诗作,除前面所引《芝岩砚山》诗外,还有一首《砚山歌》:
曾闻海岳蓄奇石,砚山一片留人间。
峰峦洞空七十二,宝之不异球琅歼。
自谓此石非世有,元从仙窟来尘寰。
我闻其状目未睹,摹拟想象痴可叹。
重烦好事作图绘,如古妹丽留云鬓。
物来适用近自足,奚为耳食群相谩。
苍然入座秀且润,疑有烟雾深可环。
高岩岳岳峙云表,对之看宇羞庸顽。
小山落落瘦舍骨,不数贾岛诗肩寒。
中有细路入奥窭,微踪如缕谁跻攀。
管城子可营汤沐,蚍蜉王欲回旌罕。
一卷已具众形胜,来与吾研为屏藩。
窗舍积雪缩葱岭,池添活水增鲵桓。
当时谁取自崖谷,宁无风雨山灵悭。
中更几姓落谁手,依然拱璧常坚完。
明窗净几作清供,配以巨鼎焚艾兰。
烟从砚背散书幌,蕴藉雅异金搏山。
欲求新句压米老,移时面壁同参禅。
不当助我一邱壑,诗将山秀均堪餐。
从纪昀砚铭可知,刘墉论砚多尚坚老。如一则铭说:“石庵论砚贵坚老,听涛论砚贵柔腻,两派交争,各立门户。余则谓其互有得失,均未可全非。”另一则称:“石庵论石见尚骨;听涛、冶亭尚肉。余皆谓然,亦皆谓不然。偶得此砚,因书于此背。”
嘉庆五年,刘墉堂弟刘礼获选山西浮山县知县,刘墉非常高兴,特将自己珍藏的芝岩砚山相赠,并写有《赠叔雅官浮山芝岩砚山》,内称:
赠子灵峰势入霄,墨池云起锁山腰。
置之斋阁尘偏远,梦到神区路不遥。
铭刻芝岩能益寿,瑞征麦陇待兴苗。
联同姑射论元理,为政心间物累销。
在政事活动之外,他一生参加了许多文化活动。除四任学政、四任乡试主考、一任会试主考、两任殿试考官外,他先后充任过文渊阁直阁事、《四库全书》馆副总裁、总办《西域图志》及《日下旧闻考》、管理国子监大臣、上书房总师傅、《玉牒》馆副总裁、会典馆总裁等职。
刘墉对此也比较得意,他曾在晚年对门生和朋友英和说过:“子他日为予做传,当云以贵公子为名翰林,书名满天下,而自问则小就不可,大成不能。年八十五,不知所终。”
§§第十五章 妙算与旁胜:能把坏事变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