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好事却遭来白眼,陈星心里难受。就像是在大街上见一村妇掉了
裙子,自己眼疾手快,第一个奔上去帮她把裙子拉上,结果,那女的羞愤难当,气急败坏地赏你一巴掌:下流。那滋味,就算是天天捧着黄莲吃的哑巴尝了,也要开口叫苦的。
正郁闷地走着,前面,体态殷实的胡八颠荡着浑身肥肉走来。四目对接的一刹那,两个孩子顿时有种天涯同路的相知感,压抑了整晚的欲望也不约而同喷薄而出:
找神贼!
富裕村及附近的村庄盗贼云集,却宛如一个空壳,骨头的隙间幸许还夹杂着几片肉屑。终究已不能吸引大人物的贼目,不屑光顾!所以,两个孩子并没有在穷村逗留,而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将急切的双脚径直迈向城里。
如果说小村落里的贼尽是些酒囊饭袋,老弱伤残,那么城里的贼的确颇有些贼技,不同凡响。一个衣裳褴褛的小贼在一所小房子前蹲点良久,确信屋里没子,用锤子敲烂窗棂,爬窗而入,胆大的惊人;一个无技可施的小贼突发奇想,爬上一棵古树,窜上人家房顶,从烟囱钻进去,结果,被卡在里面,动弹不得,蠢得惊人;一个挺滑头的小贼径直走到一村舍的大门前,伸手从口袋里掏钥匙,突然现出一副惊讶的神色,糟了,钥匙掉了!再左掏掏右掏掏,没有。气急败坏的他从地上拾起一砖块,往门锁上一砸,然后堂而皇之走进屋内,狡诈得惊人……可陈星他们是要找那种能轻轻跃起,然后一个猛扎便能奇迹般在河面蒸发的神贼,这些个下九流的窃贼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真是丢人现眼!”
胡八满腹牢骚。想,堂堂一个贼城竟有负盛名,养出的贼子竟是些酒囊饭袋。自己要是城尹,定把这些窃贼训得一个个飞檐走壁,然后让他们去盗光整个世界。
野心倒不小!可惜他不是城尹,那些个酒囊饭袋也就不能托他鸿福,一个个练就得身负异能。所以,那个衣服褴褛的蠢贼才会在行窃之际,马失前蹄,被困烟囱。偶而被卡得难受时,“嗷嗷”怪叫几声,吓得从旁经过的村民错以为是听到鬼叫,纷纷抢步急逃。其实是一直都被卡得难受,只是偶而才有力气嚎叫。好比人临终时吐的遗言,断断续续的,那些突然蹦出来的字句,让伫立一旁等候收尸哭丧的人的心如遭石击,颇有份量,易引来恐慌。
“不找了,真不该来这破地方,白受罪!”
已经走了几条街,窜了几条巷。胡八觉得对不住浑圆的双腿,不忍心再去伤害。蹲下来,用双手去爱抚。
陈星本来也挺心灰意冷,碍于脸面,才不肯率先敲响退堂鼓。现在有个脸皮敦厚的提出放弃,他本该顺水推舟,捡个现成便宜。不料,潜伏已久的虚荣心突然发威,还没等他的理智反应过来,就发起突袭,一举攻破他的喉咙,继而占领了他的嘴,将附和赶下城池,遍插开导的旗帜。
“别气馁,神贼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真那么容易找到,就不是神贼了。”
“可——腿真的好痛。”
“那也得找。”
“要断了怎么办?”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再坚持会,再找找,也许就找到了,到时就是断了也值。”
话说到这份上,陈星才醒悟自己的嘴已完全被虚荣心驾驭,尽说些违逆初衷的话,退堂鼓没打成,反倒高举前近的旗帜,拉人下水。
很本能地挪挪腿,提了提,看是否还有熬到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那份耐力。
“可那贼又不会把神贼两字刻脸上,怎么找!”
“所以才要四处找四处转。”
话错话好比放错屁,放出去了就不能吸回来。又好比拉屎,只拉到一半,猝然停止,会憋得难受。陈星深谙这层道理,遂下死决心要硬着头皮将错屁一放到底,才畅快。虽然他感觉到,腿已经发麻发软,可能会爬不到云端就从半空掉下来,摔个半死。
毕竟,站着放屁不腰痛,重任全给了腿。
“也许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就撞上了,譬如昨天在鬼水河。”
“说得轻巧,昨天只不过是运气好。”
“无知的家伙,也许今天运气会更好呢!”
陈星不依不饶。
要做一个成功的开导者还真不容易,会身心俱疲。陈星已是双腿发软口干舌燥,见胡八失望的脸上还能透露出一丝悠闲,疑惑之余,再看看他的腿,居然是屈着蹲下去的!似乎直到这一瞬才意识到自己是站着的,满心不公的同时,双腿急急下屈:
“你再好好想想,我也蹲……”
话没说完,被恰巧路过的幸运女神截住,斩去尾巴。女神是被胡八憨实绝伦的圆脸欺骗,以为主人纯善,见被骂无知,甚是心痛。遂略施魔法,将胡八脑中的一窍打通,使得胡八蓦然醒悟,倏地跳起,一把抓住正往下蹲的陈星。
“我已经休息够了。走,找神贼去!”
这话似一阵飓风,将陈星满嘴开导的旗帜吹得朽木般,纷纷折断,倒下来,压得陈星的下巴提不起来。他就那样哑张着嘴,苦笑着,惊诧地望着胡八,如遭雷轰,又如吃到自己亲手种的黄莲。
“走吧,要再不走就显得没诚心了。”
胡八说着,去拉陈星。陈星的双腿像灌了铅,走不动也就罢了,一听要再赴寻程,吓得直哆嗦,且哆嗦的节奏感颇强,传递给了嘴。偏巧陈星那嘴也是个毫无定力的家伙,才受了点波动便无法自持,将主人的脸面踩在脚下,跟着一起哆嗦凑热闹。
“等……等……再等会……”
“还等什么啊!那神贼又不会赖人家房顶等你去找。”
说着,又去拉陈星。陈星的腿远谋深虑,为免受行行远涉之苦,坚守阵地,任敌人怎样地推拉拖拽,浑然不动。胡八气极,猛提暗劲,借助庞大的身体,一推,陈星立时成了飓风来袭时的纤弱小草,轰然倒地。
阵地丢了,失了斗志,陈星的倔腿没脸再作抵抗,缴械投降。成了俘虏后,只好架起主人的躯体,尾随胡八,踏赴寻程。才刚疲乏地迈出一步,陈星脑中灵光一闪,茅塞顿开的同时,连连暗赞自己机敏过人聪明绝顶智商无敌……兼美貌绝伦!
“小八,先等下,我想到要怎么找出神贼了。”
“是吗?”
胡八愣住,回过头,满脸不悦地责问道:
“那你怎么不早想出来,害我瞎逛了这么久,腿痛得要命。”
“你不是不痛了,要继续找的吗?”
“谁说不痛了!”
陈星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痛你还硬拉着我去找,搞自残啊!”
心里却在咒骂,简直是有病,搞自残还硬拉人下水。
“奇怪,可是你坚持要继续找的。看你说得那么恳切,我总不好泼你冷水,就强忍着痛继续找呗。谁叫我天生这么够义气!”
胡八说着,眉角飞扬,好像他真是义神转世,骄傲地蹲下去,再次爱抚起双腿。
陈星本能地走过去,踢了踢腿,想一脚踹得他在地上滚几滚,但转念一想,像找神贼这种高智商的难题,胡八可指望不上。其他人吧,也和胡八半斤八两,能寄予厚望的,也就是天资聪颖过分早熟的自己一人。而自已居然要在折腾得双脚发软发痛后才灵光闪现,的确有些差强人意。所以,胡八的责问是情理之中,自己若在此时踹他一脚,只能是小人所为……这样想着,陈星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影瞬间高大了一倍,于是释然,收回脚,也自作骄傲地和胡八的耳根分享起那条寻贼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