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道岭回来,高大山果然要胡大维单独练跑五公里,把他整得汗流浃背,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军人。这一来胡大维可受不了了,一场训练下来心里委屈得不行,跑到尚守志面前诉苦,说是不当这个秘书了。尚守志说:“给高司令当秘书,这可是当初你主动提出来的呀。”胡大维说:“现在我后悔了,原以为在首长身边工作进步能快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混了个营职,和我同一年提干的那些人,现在大都是副团了,还有,人家都说我啥,说我是高司令的读报员,别的工作我根本插不上手。”尚守志说:“这是高司令一贯的工作作风。”胡大维越说越委屈:“我这秘书当的,还不如一个警卫员、司机,你看看,在首长身边工作的那些司机、警卫员,哪个不都提干了?”尚守志说:“看样子,你真不想在高司令身边干了?”胡大维说:“参谋长,我想了好久了,才下决心和你谈。今天早晨高司令单独操练我,那么多人看着,我也是十几年的老兵了,让我的脸往哪搁。”尚守志说:“既然,你铁了心要走,那我就去跟高司令说说去。”
胡大维说:“参谋长,你说时能不能委婉点。”尚守志说:“怎么委婉,说你不想离开高司令,还想在他身边长期干下去?”胡大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尚守志说:“这不就结了。”
尚守志把这情况向高大山汇报了,高大山越发不高兴,说:“就凭他思想这么不端正,动机这么不纯,我也不答应,你看看他这几年机关呆的,爬山还爬不过我,别说让他跑五公里,就是跑两公里也得趴下,这样的干部怎么往下面部队安置,能带兵吗?你跟他说,啥时候秘书当好了,像个机关合格干部了,我再放他走。现在这批年轻干部,学会伸手要官,要享受了,真不像话。”
尚守志说:“好,我跟他谈谈,批评批评他。”
高权最终还是被他爸送去当了兵,伍亮亲自把高权送到了大风口哨所,分在王铁山的排里。临走交待王铁山:“高司令亲自交代的,让我把他送到你这儿来。你要好好地调教他!要是调教不好,我就处分你!”
王铁山平静地说:“明白了!”
高权仇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伍亮一边上车一边对高权说:“当了兵不比在家,要听排长和班长的话,遵守纪律,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边防军人,别让你爸爸失望!好,我们走了!”
等伍亮的车开走,王铁山回头说:“一班长,过来帮高权同志提被包……你,跟我来!”高权迟疑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跟他走到兵舍,王铁山指着一个铺位对高权说:“你就睡这儿!”对跟在后面的一班长说:“一班长,高权同志就在你们班!”
一班长说:“是!”
王铁山说:“从现在起,先让他学习整理内务。高权同志,铺好你自己的铺!”
高权说:“我不会!”
王铁山看他一眼说:“一班长,给他做示范,然后让他来一遍!”
一班长应声动手打开高权的被包,一边铺一边讲解说:“先把褥子铺好,再铺床单。褥子一定要平整,床单才会平展;然后叠被子,横三竖四,小包放在中间,白天可以把被子撑起来,夜里头还可以当枕头……”
高权根本提不起兴致,目光转向窗户外面。王铁山严厉地说:“高权同志,注意看班长做示范!”高权懒洋洋地回过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高权来的这天刚好遇到部队会餐,战士们在食堂前列队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王铁山满意地看着士兵们,说:“嗬,知道今天会餐,唱起歌来都不一样,好了,一班进。”
桌上摆着一盆猪肉炖粉条,一盆大米饭,一班长给每个人盛菜,其他兵第一碗都没有盛满,便吃起来,高权恶狠狠地盛了一碗。很快,其他士兵就在添第二碗了,高权第一碗还没吃完,等他第一碗吃完准备盛第二碗时,发现盆空了。
一班长问:“咋地,你没吃饱?”高权看看其他人,心有不甘,却不说话。一班长把碗递过来,要把碗里的饭拨给高权,高权放下碗说:“我吃饱了。”说完独自走出去,其他的兵冲高权的背影挤眉弄眼。
高权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没心没思地翻着一张报纸,一班长走进来,从兜里掏出几块饼干,递给高权。
高权说:“我不要。”
一班长把饼干放到桌子上说:“知道你没吃饱。以后记住了,会餐都是定量供应,第一碗别盛得太多,吃完第一碗,再盛第二碗,这样才行。谁像你,第一碗盛那么多,能添上第二碗吗?”
高权放下报纸说:“谁知道会个餐还这么多说道。”
一班长说:“当兵学问大了,以后你慢慢就学会了,等你学会了,就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了。”再次把饼干递给高权,高权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一班长说:“这就对了。”王铁山走进来,叫一班长教高权整理内务,一班长示范了一遍说:“高权同志,我已帮你整好了,现在你把它打开,照我刚才做的做一遍!”
高权一屁股坐下,倒在被子上,闭上眼说:“我累了,我要休息!”
一班长看一眼王铁山。
王铁山大声地说:“高权同志,给我起来!整理内务!”
高权瞟他一眼,不起来。一班长说:“排长,高权同志今天刚来,他累了,明天我再教他吧!”王铁山想了想,强忍住火气说:“不行!高权同志,你这样来当兵是不行的!别说高司令不允许,我首先就不允许!你给我起来!”
高权闭着眼睛就是不起。
王铁山说:“我现在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要送你来当兵了!我不能让你到大风口头一天就这么躺着!你既然当了边防军人,从第一天起就要像个边防军人的样子!你给我起立,整内务!”
高权猛地睁开眼,坐起,一把将叠好的被子扯开说:“不就是叠被子吗?谁还不会!”
一班长说:“高权同志,不能这样跟排长说话!”
王铁山生气地看他一眼,对一班长说:“看着他,让他好好叠!”
送走高权,高大山和秋英都是心中不安。傍晚,高大山在屋里转来转去,秋英端着一碗饭在饭桌前坐下,有意说给高大山听:“也不知道高权今儿一天吃饭没有,连里伙食他能不能吃得惯……”
高大山突然发火说:“我说你这个人是咋回事儿?还唠叨个没完了!部队里那么多人家的孩子都饿不着,就饿着你家的孩子了?人家的孩子送到部队上都不金贵,就你家的孩子金贵?”
秋英像是没听见,盯着一个方向自言自语:“人家孩子当兵,爹都给他往大城市里送,俺这孩子,还没长大,你就把他往边境上最苦的地方送……”
高大山想发火,看了妻子一眼,又忍住了,哼一声走过去打电话,想了想又生气地把听筒放下,往外走。秋英还在怔怔地嘟哝说:“也不知道夜里睡觉冷不冷……”
这时电话铃响了,高大山转身去接,秋英先扑了过去,高大山目光沉沉地看她,她迟疑着把电话给了高大山。
电话是伍亮打来的,向高大山汇报情况:“……司令,我亲自送去的,亲手把他交给了王铁山。司令员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敢马虎?没事儿,你和嫂子就放心吧……过一阵我再去看看……有情况我再向你报告……”
高大山说:“唔……唔……好,那就这样吧,我挂了啊!”刚要挂,秋英猛地抢过话筒说:“伍子,伍团长,你先别挂!你好好跟我说,他到了那儿怎么样啊,能不能吃惯山上的伙食呀……”
高大山恼火地往外走,走几步又站住了,听秋英打电话:“那地方冷不冷呀……我想再给他送一套被褥,不用?你别跟我提高大山……儿子就像不是他亲生的……”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高大山哼一声,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