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儿子吕非在京城的一家什么公司当了个老总,特地打电话回来要他上京城去玩一趟。吕布一听可高兴了,今年五十有八的他,在这大山深处的夹皮沟住了几十年,最远的地方就是去过县城,现在儿子当官了要他上京城,他琢磨着这回在那皇城根下可得好好地转悠转悠,风光风光。
走之前老伴一再在叮嘱:“狗剩、狗……”这一叫让他可恼怒了:“什么时候了还叫我狗剩,我没有正名吗?要叫吕布。”“吕布就好听?”老伴瞥了他一眼,大声说:“看你,不就是上个京城吗?好好好,吕布,我给你说,你要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在外面要少说话,多听别人的。再说,儿子当官了,你在外也要气派一点,给咱儿子长脸,别像个乡下人进城似的,让人瞧不起!”说着塞给了他一些钱。
“吕布再怎么也比狗剩爹好听……”吕布接钱后直点头:“这点你放心,我这个样子上回去县城,人家还把我当县太爷哩!”老伴一笑:“那是咱县太爷没有你这个啤酒肚。”
吕布就是这样一人坐了汽车转火车,进京城了。
刚下火车,他就在寻找着那个写有“吕布”二字的接站牌,走的那天儿子来电话交待了,说自己很忙,特派他的手下李处长来接他,让他注意看接站牌。一听说儿子专门派人来接他,吕布可神气了,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镜头自己今天也能享受了。
在接站牌子林立的出站口,吕布拎着包终于找到了那块写有“吕布”二字的牌子,当看到自己的名字上了这招牌,他乐得竟忘记了说话。
“请问,您是……”撑牌子的人在问。
开始他还没反映过来,过了一会儿见那人直盯着他问第二句,他才指着上面的字回道:“哦是是是……我就是吕布。”
一听说他就是吕布,接站人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哦,您就是吕布,久仰久仰!”
吕布说:“没猜错,你就是李处长吧?”
“是是是,小李小李,您老一路上辛苦了!”李处长热情地从他手上接过了包:“走,我们车子在那边……”
上车后,车子把他拉进了一家大宾馆,看来手续早办好了,当李处长直接把他带进房间时,吕布犯疑了:“我这是……”“您就住在这里?”李处长说:“如您觉得这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跟我说。”“不是不满意……这住一晚得花多少钱?住我儿子那里不好吗?”“哦,这就是吕总安排的……”
当吕布还想问什么时,房间的电话响了,李处长接电话后把电话给了他,说:“是你儿子吕总的电话。”
电话一接吕布弄明白了,儿子因为工作繁忙暂时还不能来陪他了,全权委托李处长代劳。而且一再叮嘱,他进城后的进进出出、吃喝玩乐都要听从李处长的安排。
那是,想想儿子混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吕布不仅不生气,反而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荣耀自豪,最后他对儿子说:“你忙你的吧!工作要紧,我不用你管,我会听李处长的!”
于是,吕布就安心地在这宾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吃完饭,吕布闲得没事,就在宾馆里面四处转悠起来。李处长见他转悠,也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后面。
吕布一见有商店,摸了摸口袋里老伴给他的钱,便大步地走进了商店。李处长立马就给他选上了一套合适的西装穿上。开始吕布还想拒绝,李处长用手指挡着嘴唇说:“不要说话,一切听我的安排。”吕布想起来了,这是儿子给他说过的。想想出门时老伴也这样交待过他,不能给儿子丢脸,于是他顺从了。
吕布又走进了美容美发店,李处长就立即吩咐理发师给他换过了一种发型,他刚要开始说什么,见李处长又用手指挡住了嘴唇,他明白了这是不让他说话的意思,于是他又顺从了。
就这样,吕布又走进了皮鞋店,李处长就给他买了双皮鞋;吕布走进了西餐厅,李处长就教他如何用刀叉。吕布走到哪,李处长就跟到哪,俨然成了他的一个随从。这样一来,没过两天,吕布显然就变了一个人。
全副武装了,吕布也精神多了。这天他又问起儿子,想见他。
李处长说:“刚刚吕总还来了电话,说他在外地开会,暂时还回不来。从明天开始,就有人来看您了!”
“看我……看我什么?”
“您是吕总的父亲,看看您也是正常的。”
“那我说什么好……”吕布有些为难了。
李处长仿佛知道了他的意思,又用手指挡住了嘴唇,说:“你什么也别说,他们来没有别的,就想请您给他们合个影。”
“就这么简单?照个相谁不会。”吕布一想连连点头。
第二天,李处长把吕布带到了宾馆的一高级会客厅,果然有几个人在等他。吕布刚迈着步子走进去时,李处长立马介绍道:“这就是吕布。”那几个人见吕布进来,纷纷起立:“吕部好!吕部好!”
吕布很有礼貌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在一沙发上坐了下来。
话没说几句,只见李处长说:“吕布还有事,我们请吕布给大家来合个影吧!”
于是,按照早已的安排,吕布给大家合了个影,之后就由李处长陪同离开了。
谁知,有一就有二,这一合影就没个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没有说别的,好像就是为了同他合个影似的。
吕布也觉得奇怪,京城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合影?回房间一想,儿子当了这么大的官,同他父亲合影也是托其马屁的一种方式。想想自己好得听了李处长的安排,从头至脚换了个行头,合影也就像模像样了,要不还真给儿子丢了脸。于是,他从心里感谢李处长。
还别说,吕布自合影以来,反而变得充实起来了,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物和发型,而且一天比一天有经验了。渐渐地,儿子没来看他他也不是那么着急了。尤其是当他看到这么多人来看他要与他合影时,他似乎从这里看到了儿子的辉煌腾达。
舒心的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住了一个多月了。这天,他突然接到乡下老伴托人打来的电话,说老伴生病了,要他赶紧回去。一听说老伴病了,吕布也急了,立马就想回去,可自己进京这么长的时间,连儿子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怎么好回去?到底回是不回?他寻思开了,又反过来一想,儿子这么忙,自己呆这儿时间长了对儿子影响也不好,还弄个人专门在招呼他,还不如先回去侍候老伴,等儿子有空再来。于是,他给儿子去了个电话决定回家了。
李处长立即给他买好了回去的卧铺票,要他老伴的病好了再来,吕布满口答应了,一再感谢李处长这些日子来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照顾。
吕布回家坐的是一趟新式列车,他精神好兴致也来了,睡后没事他就喜欢四处转悠转悠,走走看看。当他刚走到另一节卧铺车厢时,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开始他也没在意,怕是听错了。再说,在这里,有谁会认识他呢?他一直不搭理地往前走着。这时,喊他的那个人追上他竟笑嘻嘻地堵在了他的前面,大声地、彬彬有礼地叫了一句:“吕部!”
吕布一愣,问道:“你叫我?”
那人有些激动地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
吕布问:“你认识我?”
“谁不认识您这吕大部长!”
“什么吕大部长?你认错人了吧?”
“没有,您还给我们合过影呢!”
“合过影?”吕布问:“你们是哪里的?”
“我们是夹皮沟北山的。”
“啊!北山的?”吕布惊了:“这么巧,我是夹皮沟南山的。”
“吕部您真会开玩笑!老家是那儿的吧?”
吕布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含糊地点了点头。
“吕部长是坐在软卧车厢吧?”
吕布奇怪地摇摇头:“你叫我什么,吕部长?我是吕布。”
“哦对对对,都一样,吕部、吕部……”那人连忙笑着说:“哎呀!现在城里当官的叫法也省事多了,当科长的不叫某某科长,而叫某科,当处长的叫某处,当局长的叫某局,当部长的也叫某部了!”
吕布听他说得不知所云,他没有再哼声了。
这时,另一个人拿出那合影的照片递了过来说:“吕部,请您同我们在这张合影上签个字吧?”
“签什么字?”吕布问。
那人递过笔来说:“最好签上您的大名。”
吕布看了他们俩一眼,一想到在外要给儿子长脸,他只有在那张照片下方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吕布”二字。
那二人高兴地接过照片一看,十分惊讶:“啊!您怎么是这个吕布啊?”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去南山问问,谁不认识我吕布?”
这个时候,吕布仿佛看清楚了照片上面那行细写的文字:
与某某部吕副部长合影
陡然间,他们都互相对视了很久,倏然,只见那人叫道:“原来你这个部长是假的?”
吕布也弄糊涂了:“我……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部长了?”
“那李处长介绍时说的。哎呀!我们上当了,我们花那么多钱……他们先说可以引见中央领导给我们合影,后中央领导来不了,说来个什么部的副部长,我们说副部长也行,没想到这副部长还是个假的……”
吕布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惊道:“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
“我们进京城就是想与上面领导合个影,这还能骗你?”
吕布不解:“你们这样到底是为的啥呀?”
那人哭丧着个脸说:“还不是想获得权力体制承认的一种荣誉和认证,更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经商和事业有强大的政治背景的见证……”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吕布点了点头问:“这个业务是谁给你们介绍的?”
“一个叫吕非的吕总……”
吕布正要说什么,他口袋的手机响了,打开一接,是儿子打来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问:“我说你到底当的是什么老总?开的是什么公司?”
儿子回答说:“我开的是投资顾问公司,就是专门给那些想和京城的大小领导们合影的各地企业家和社会名流们牵线搭桥的。”
吕布气愤地说:“你牵线搭桥,也不能弄虚作假呀!”
“假,你不说谁知道哇?”儿子又说:“再说,我们这公司不是刚刚成立吗,一时还请不到那些高级领导,所以这次只有请您替代一下,我们仔细研究考察过了,你与某某部的副部长长得非常地像,而且他也姓吕,不会有人知道的……”
“还不会?”吕布气极了,对着电话怒道:“你现在什么地方,赶紧给我回来!”
儿子电话中笑着在说:“我呀!现在正在请某某领导给我合影呢……”
一听这话,吕布双脚一软,瘫倒在了车厢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