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朱慧背着书包刚从学校出来,就被早已守候在门口的杨千帆拦住了。
“你又想干什么?”朱慧见到他,本能地向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杨千帆说着,将朱慧连拖带拽地拉到学校附近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一没钱,二没色。”朱慧见巷子里空洞洞的没有一个人,还以为杨千帆要对她图谋不轨,当场吓得大哭起来。
“你哭个什么,你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企图吗?”杨千帆见她哭得稀里哗啦,急得焦头烂额,不住在她面前手舞足蹈,也不知该如何哄她才能让她闭嘴,不要再哭了。
“那你放我走,我怕黑。”朱慧一边哭,一边抽噎。
杨千帆一听,不由抬头望了望湛蓝似海的晴空,朝她走近一步,说:
“大白天的,你怕个什么黑呀!”
“你不要过来,奶奶救我,我好怕。”朱慧见他向自己走近一步,哭得更加厉害。就在她向后退时,不小心踩到身后的香蕉皮,脚一滑,倒地摔了一跤。
“好了……好了,我不接近你就是了。”杨千帆连连向后退,和她保持距离。
朱慧见他后退,这才肯相信他确实对自己没有任何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边擦眼泪,一边谨慎地又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早上的那句话,罗明罡他不是好人。他在外面卖药,你明白吗?”
“他家环境不好,在外面打工卖药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这个笨蛋,什么都不懂,我说的‘药’是指毒品,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朱慧敷衍他说,将身子贴着墙,像走钢丝似的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趁他不注意时,朝巷子口拼命猛冲。
“喂!你别跑。”杨千帆见她跑了,急得不顾一切跋腿就追。刚追到巷子口,突然一块黑布罩在他的头上,接着眼前一黑,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绑得死死的,整个人无法动弹。他吃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背上突然一沉,他惊觉地回头一看,是朱慧,她正和自己背靠背地绑在一块,但她此时还没有醒。
“朱慧,朱慧,醒一醒。”杨千帆拼命耸肩想叫醒她。
他这么一叫,果真有效。朱慧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这是哪里?”
“我估计离地狱不远了。”杨千帆转溜着眼珠看着周围的一切说。
“地狱?”朱慧突然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和杨千帆被绑在一块,不禁大惊失色地惊叫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我肯定这里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杨千帆散漫地说。
“哈……”这时突然传来一个男人邪恶的奸笑声。“两位小朋友,欢迎光临呀!”
这声音是从大门口传来的,他俩惊觉得朝门口望去,只见四个黑衣蒙面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抓我们来干什么?”杨千帆朝那几个蒙面人不耐烦地问。
“我听说你有一个很有钱的老爸,所以就想找你老爸借一点钱花。”其中一个蒙面男子说。
“你找他借钱干嘛抓我,我身上有几百快钱,如果不嫌少你们就拿去花吧!”杨千帆冷瞅他们一眼,没好声气地说道。
“不愧是大老板的儿子,出手还真够大方。”那人不禁大笑起来。
“别笑,小心口水堵住喉咙,呛死你。”杨千帆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
“你小小年纪就这般嚣张,长大了还得了。”那人向身边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会意后,就把杨千帆拉出来,痛打了一顿。
“住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朱慧见杨千帆被打,急得在一旁大呼小叫。
“我们想要钱。”那人狠狠地说着,转而望向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杨千帆,狡黠一笑,问道:“你爸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不告诉你老爸,我们怎么通知他来救你呢?”
“好,我告诉你,你听好,我爸的电话号码是‘110’,你听明白了吗?可千万不要打错了。”杨千帆说完,大笑不止。
“小王巴蛋,敢耍我。”那人说着,气得上前狠狠扇了杨千帆一个耳光,指着窗外威胁他道:“你再不说那我就把你和外面那几个刚捡回来的醉鬼一起卖到山西深山里去挖煤,那可是比智障工还惨的呀?”
“我呸,你敢抓我?”杨千帆趾高气扬得比他还狠。
“我敢抓我就敢卖,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千帆再怎么狠此刻也只是人家瓫中一只翻了身的小鳖,已无浪可翻,无路可走。他看了看身旁同样深陷囹圄朱慧,心中不忍之心顿起,一人死好过两人死,那群人绑架自己的目地无非是为了钱,只要是为钱就好办。杨千帆想着便向那人朝朱慧那边努努嘴,冷笑道:
“想知道我那有钱的老爹的电话号码也不难,先把这个穷光蛋给放了,她不配和我富二代绑在一块。”
被绑着的朱慧听到杨千帆在节骨眼上还在趁机羞辱自己,一时气得拿头狠撞他。
“放心,我们没打算找她父母要钱。”
“我没父母,你当然不会去要了,放开我,放开我。”朱慧坐在地上,拼命挣扎。
“你这个臭丫头,别在这里大喊大叫,过几天把你卖到南洋去当人家的童养媳,看你怎么叫。”那人向旁边一个蒙面人使了一个眼色说:“拿点东西给她吃,把她饿瘦了,会影响价钱的。”
这个被他使唤的蒙面人,犹豫了一下,从外面泡了一碗面,端进来,走到朱慧的身边,蹲在她的面前,一口一口地喂她吃。朱慧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蒙面人,一句话也没说,大口大口地吃着他喂进自己嘴里的方便面。
吃到一半时,朱慧突然将嘴里的面一口吐在那个蒙面人的脸上,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说:“你好恶心,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人。”
那蒙面人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发怒。抬手抹掉吐在他脸上的方便面,起身背对她站着。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跟一个王巴比身高,跟一个小人比道德,跟一个败类比成绩……哈……,而且还比了好多年。”朱慧突然大笑不止,向那个蒙面人问道:“你说我可不可笑?”
那人仍旧背对着她,不予理会。
“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期中考试结束后,我有多么骄傲,因为就是那次考试,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打败了我的竞争对手,第一次夺得全年级第一名。那时,我高兴得甚至一个人偷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躲在那里放声大笑,自豪极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般不堪回首,你知道为什么吗?”朱慧满目晶莹地笑着又问。
那人仍是沉默不语,一句不吭。
“你说把一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当作对手,不是自讨其辱,贬低自己吗?什么正大光明,什么天罡正气,都是一些狗屁。”朱慧忍不住哭起来,哭得特伤心。她低着头,抽噎着说:“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相信那个人,把他当成榜样般地崇拜,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那人回头凝眸看了她一会,仍旧没有说话,转过身,把没吃完的面拿出去倒掉,那群人这时也如愿从杨千帆的口中得知他老爸的电话号码,之后他们就将朱慧和杨千帆又绑在一块,威胁了几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仓库里阴冷潮湿,静得仿佛可以听到蚂蚁喘气的声音。杨千帆的头被打破了,也许是流血过多,他开始颤栗,呼吸也随之越来越急促。
“杨千帆,你还好吧?”朱慧见他有些不对劲,便不停耸肩问他。
“放心,死不了。”杨千帆软弱地说。
“可你的头在流血呀!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要么等着人来救,要么等着阎王来收。”
“你爸爸他会来救你吗?”
“会,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嘛!”朱慧两眼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眼神不由迷离起来,凄楚地说:“你爸爸会来救你,可我呢,我爸爸他现在又在哪里?”
“朱慧,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杨千帆吃力地说,头痛不已。
朱慧听他说会保护自己,不禁侧过头,浅浅一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觉一丝暖流划过心间,暖遍全身,“杨千帆,谢谢你。”
杨千帆淡淡一笑,默不作声,豆大的汗珠和鲜血混在一起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
“如果我真的被他们卖到南洋去了,你会忘记我吗?”朱慧伤感地又问。
“你这个矮冬瓜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如果你真被他们卖到南洋去了,那我就去南洋再把你买回来,行了吧!”杨千帆不耐烦地说。
“喂!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矮冬瓜了。”朱慧皱起眉头,愤愤地说道:“我也是一个女孩子,也会有自尊心,我同样也会期待着有一天能遇到我的白马王子,和他共同演绎一段美丽而浪漫的爱情故事。可你每次这样挖苦我的身高,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丧失掉想要谈恋爱的欲望。”
“是吗?”杨千帆听后,淡然一笑,虚弱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以后就天天这样挖苦你,叫你矮冬瓜。”
“你……你好坏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朱慧急了。
“这样……你……你就不会……不会属于别人了。”杨千帆说着,视线越来越模糊,突然昏厥过去。
“喂!杨千帆……杨千帆……,你不要吓我,醒一醒呀!”朱慧拼命地耸肩,想摇醒背后紧靠着的杨千帆。
这时,一阵呜呜的警鸣声由远及近地打破了周围令人窒息的沉静。她心里猛然一惊,很快意识到是警察找到了他们。
“杨千帆,醒一醒,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警察来救我们了,你听到了没有?”朱慧哭泣着拼命朝他大喊,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一块沉睡在博物馆里的千年化石。
警察把他俩救出来后,将杨千帆送进了医院,把朱慧带回警局录口供。这个案子侦破得很快,没有用到一个星期,就把所有的涉案嫌疑人无一遗漏地全部抓获。但让南华高中上上下下,所有师生感到震惊的是,涉案嫌疑人之中竟包括学生会的会长罗明罡。
中午吃完午饭后,杨千帆因头上有伤,没能像往常那般快活地在篮球场上打篮球,而是和一群八卦的同学围坐在一起,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天被绑架的经历。他说那段经历时,添油加醋在所难免,说到高潮部分,手脚并用,慷慨激昂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烈士,指着自己头上的伤,向众人展示他的英勇成果,恨不得要将他平生所有的丰功伟绩统统塞给后人去学习传诵。
朱慧这时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杨千帆见到女主人公到了,兴致更加高涨,立即起身叫住了她,“矮冬瓜,你现在该知道谁是好人,谁是伪君子了吧!”
朱慧回头望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一股莫名的惆怅从她的眉宇间悄无声息地流露出来。
“唉——”杨千帆对着她欣慰地长叹一声,感慨万分地说:“法律总算公正,虽然没到法定年龄,只判了罗明罡那小子强制管教一年!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朱慧一听,心里猛一阵抽搐,回头向杨千帆急急地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罗明罡被判了强制管教一年?”
“是呀!你干嘛这么紧张,你心疼他呀!”杨千帆冷冷瞪了她一眼,心里大为不快。
朱慧垂下视线,没有理会他,心里不住微颤着,低下头,静得像是一只孤单旅行的田鼠,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星期天,武汉少年管制所。
朱慧坐在阴冷的探监室里,等待着罗明罡的出现。不一会,管制所里的工作人员带着罗明罡,一前一后地走进探监室。朱慧见到罗明罡后,条件反射地从坐位上站立起来。
“朱慧,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罗明罡坦然地先开口对她说道。
“罗明罡,你在这里还好吗?”朱慧望着他,关切地问。
罗明罡朝她微微点头,说:“很好,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好。”
朱慧深吸了一口气,朝他淡淡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仿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罗明罡垂下视线,嘴角牵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忐忑问道:“我这样对你,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不恨。”朱慧摇头说。
“真的?可我差点害你被卖到南洋。”
“但我相信你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朱慧望着他,一脸的坚定。
罗明罡同她面面相觑对视着,心里很是矛盾,犹豫片刻后,叹气说:“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真的!……你不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邪恶,我甚至为了钱不惜铤而走险去D吧卖药。后来被杨千帆发现了我的这个秘密后,我竟卑劣到绑架他,甚至还想拿到钱后就杀他灭口,可就在关键时刻,我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
“因为你,因为我不想伤害你,真的!”罗明罡淡然一笑,坦白说:“那小子算是托了你的福,才捡回一条命。”
“所以你就打了那通电话。”
“电话?什么电话?”罗明罡装糊涂地问。
“别装了,我相信那天报警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你就那么肯定?”
朱慧肯定地连连点头,说:“是方便面告诉我的。你就是那个喂我吃方便面的蒙面人,不是吗?”
罗明罡听她这样说不禁又笑起来,问:“你那天是怎么看出我就是那个喂你吃方便面的蒙面人?”
“你别忘了,你可是我一直以来想要打败的竞争对手,你认为一个时时刻刻想要赢你的人会不了解你身上每一个细节吗?”
“朱慧,说实在的,有时你真的很讨厌。过去为了不让你超过我,我每天活得不知有多累。”罗明罡笑着说,一脸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现在到好了,这里没有一个可以竞争的对手,自己相反活得舒坦了些。”
“你舒坦了,可我又没目标了。”朱慧平了平眉毛,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罗明罡看到她那副怅然落失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朱慧,对不起,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他说着,又垂下视线,脸上不自然的微笑迅速渲染开来。
“当然!万恶挡不住一个‘悔’字嘛!”朱慧愉快地朝他耸耸肩,摊开双臂,做了一个理所当然的手势。
“我希望自己以后在你心目中仍是榜样,仍是你的竞争对手。”
“你刚才也说了,成为我的竞争对手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哦!”朱慧朝他吐了吐舌头,笑着。
“成为你的竞争对手虽说很痛苦,但也很甜蜜。”罗明罡感触地仰头长叹一声,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说不定我现在早就向你表白说我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朱慧惊讶地指着自己,一副傻样。
罗明罡笑着朝她点点头,说:
“我刚才对你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女孩子那么好。”
朱慧听他这样说,没有细想,冲口而出道:“可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呀!”
罗明罡被她当面拒绝,窘得一阵脸红,道:
“我就讨厌你这一点,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总是这么直接。”
“是嘛!”朱慧见他那副受挫的表情,不由朝他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多此一举地问道:“我拒绝了你,那你以后还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好吗?”
“不知道,要看将来我是否还喜欢你。”
“如果到那时你不喜欢我了呢?”
“那就对你不好了呗!”
“你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吗?说得那么直接。”朱慧努努嘴,假装生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跟你学的。”罗明罡说着,两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