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严加搜捕严道育,女巫藏到哪里去了?上天入地了吗?当然没有,她装扮成尼姑,正在太子宫中享福呢!躲在东宫里不是长久之计,刘劭怕严道育出差错,让刘浚夹带女巫回京口,藏在平民张旿家里。
朝旨下来,改任刘浚荆州刺史。刘浚回南京去江陵赴任,又把女巫偷偷带回太子宫,这一通折腾露出马脚。有人告发,说严道育藏在京口张宅。刘义隆亲自派人抓捕,只抓到两个婢女,供出严道育跟刘浚回京了。
刘义隆一惊非同小可,两个逆子说的好好的,把邪恶的女巫赶跑了,怎么还和她有来往。下令把严道育的两个婢女押到京城,当面对质。让侍中王僧绰搜寻汉魏以来废太子、诸王典故,又将亲信大臣江湛、徐湛之找来,一同计议,如果事情属实就废黜太子,赐死刘浚。
废掉刘劭,谁来做太子呢?刘义隆拿不定主意,按顺序排,老大、老二不行,该老三啦。三子武陵王刘骏不得宠,母亲路惠男淑媛不在皇宫,跟着刘骏住寻阳。皇妃跟随儿子出镇地方,这在封建皇朝不多见。一是说明路惠男不讨刘义隆喜欢,再一个刘义隆比较有人情味、重感情。既然不爱路妃,不如成全他们母子。刘骏14岁出镇襄阳,18岁镇守彭城,21岁都督江州,母子常年在外,与刘义隆感情淡薄。
排除长幼关系,受宠的皇子只有刘铄和刘宏。一个江湛的妹夫,一个徐湛之的女婿。江湛劝刘义隆立刘铄,徐湛之劝刘义隆立刘诞。双方争执不下,搞得刘义隆脑袋大了,密议好些日子,迟迟不见结果。
一日,刘义隆无奈地对王僧绰说:“江、徐二人各为利益算计,根本不与国家同忧。”王僧绰出自高门士族,琅琊王氏,王导的后代,刘义隆的乘龙快婿。妻子是死去的东阳公主刘英娥。别以为刘英娥死了,王僧绰是个老头,人家只有30岁,做侍中时27岁,真正的青年干部。侍中正二品,与尚书仆射、中书令同居宰相之职。搁到今天,中央办公厅主任。
出自名门的王僧绰好学,有大局观,能独立思考问题。王僧绰回答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做这种事要快,希望陛下能以国家大义为重割舍骨肉亲情,不要在小事上不忍。如果做不到,您真心诚意对待太子,不要再不厌其烦地怀疑谈论。事机虽密,难保不泄露,不应该让灾难发生在陛下意料之外,取笑千载。”
刘义隆面露难色:“卿可谓能断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况且彭城王刚刚死去,人家会说我不再有慈爱之心。”王僧绰着急了,脱口而出:“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刘义隆默然无语。
当时江湛陪座,两人出了斋阁之后,他对王僧绰说:“贤弟刚才说的那些话,恐怕过于直率了些!”王僧绰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不满:“弟亦恨君不直!”
父子情深,刘义隆不忍心下狠手杀儿废太子,是以王僧绰说他只会制裁兄弟,不会制裁儿子。之所以犹豫再三,因为一时找不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刘铄从寿阳赶回建康有些日子,傲气十足,为人不谦虚,为人处世让老皇帝大失所望。
刘义隆排除刘铄,准备立刘宏为帝。刘宏是第七子,中间隔着四个皇子。按照立嫡立长的古训,怎么算算不着。每天夜里,刘义隆和徐湛之两人屏退众人密谈,整日整夜地谈,想办法,找理由。刘义隆确实做得过于拖沓,干大事要象王僧绰说得那样,快刀斩乱麻。
每次密谈,刘义隆总让徐湛之举着蜡烛,绕着墙壁进行检查,唯恐有人窃听。这么机密的事,刘义隆竟然告诉潘淑妃。潘淑妃大吃一惊,叩头请罪,痛哭流涕。杀掉儿子心疼啊,能说什么,什么不能说,谁让儿子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母子连心,潘淑妃到底派人把儿子找进后宫,抱头痛哭,责怪道:“上次巫盅事发,当时我希望你能反省过失,哪里想到你还敢把女巫窝藏起来!皇上气得不得了,我叩头乞恩,都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愤怒。现在这个样子,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你赶紧送药来,我先走一步,实在不忍心见你闯下弥天大祸,弄得身败名裂!”刘浚听完,奋衣而起,梗梗着脑袋道:“天下大事靠自己裁断,您稍放宽心,肯定不会连累您!”说完转身便走。
刘浚飞马驰告太子。刘劭当机立断,召来心腹将领队主陈叔儿、詹叔儿,斋帅张超之、任建之等人谋划发动叛乱。东宫每夜灯火明亮,刘劭赐将士饮宴,亲自把酒。眼见严道育的两个婢女要押解到京。正月二十日,刘劭伪造刘义隆的诏书,昭示东宫兵:“鲁秀谋反,明日凌晨你等守卫皇宫,我率众平叛!”下令张超之集合平素豢养死士二千余人,披甲执刃,全副武装,召太子官属入东宫议事。
夜幕低垂,长史萧斌,太子左卫率袁淑,中书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陆续来到东宫。刘劭涕泪横流:“主上听信馋言,要将我治罪废黜,我自思并无过失,不能受冤枉,明旦当行大事,望诸公戮力与共!”说罢,刘劭起座,向众人倒身下拜。众人惊愕不已,冷汗直冒,明白太子指的大事是什么,无人敢言,空气凝重紧张。
古代以下犯上,以臣废君,有之。以子弑父皇,千百年来,到刘宋开国,自诩文明礼仪之邦没有先例。楚王商臣弑父,当时的楚国荒蛮之地,南蛮子;匈奴冒顿单于射杀父王,胡族;拓跋绍砍杀拓跋珪,索虏。刘宋南朝继汉晋衣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许久,萧斌、袁淑劝道:“自古无此事,好好想想吧,太子!”
刘劭勃然变色,手按宝剑,横眉立目。萧斌害怕了,呐呐道:“下官昔年侍奉太子,常思报效,危难临头,奉令便是!”萧斌是东宫旧属,看着太子长大的人,文武全才。宋军二次北伐时,担任过前锋兵团指挥官。他表态附合,许多人都同意。袁淑脑筋转得快,呵斥众人道:“你们以为殿下真要这么做吗?殿下小时候曾经得过疯病,大概是疯病发作了。”
袁淑是袁皇后一家子的兄弟,刘劭的舅舅,在给刘劭找台阶下。刘劭铁心叛乱,如何肯罢手,怒不可遏,斜着眼睛盯着袁淑:“你说,我的大事能不能办成?”袁淑哀叹道:“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只怕做成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随之而来。真有此谋,现在息事还不晚!”刘劭脸色阴森可怖,左右亲信急忙把袁淑拉到殿外,劝道:“这是何等样事,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策划叛乱等同于谋反,话说出口可以收手不干?想都别想,覆水难收。
袁淑在中书省值班,回到宿舍,心中恐慌不安,反复琢磨,绕着床铺来回走,直到四更天才上床睡觉。刚一合眼,门外车马响动,甲士敲门。袁淑知道怎么回事,任凭敲得咚咚响,闭上眼不起床,直到刘劭亲自叫门,才勉强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