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红彤彤的余晖洒在这座南北走向的千米跨江大桥,洒在桥上一辆接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辆和过往的行人身上,洒在桥下东西行驶的一艘艘庞大的运输船上,洒在了大桥上一男一女慢慢并行的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此时,两位老人扶着高高的护桥栏杆,深情地望着西边那轮火红的落日,望着落日映照下卷着浪花匆匆奔流东去的红色的江水,和远处江面上一群群时而飞起时而落下的水鸟。
此情此景,让他们再次回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在村后的芦苇荡里看水鸟比翼飞翔、听流水淙淙的情景。那时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转眼都七十多岁了,恍若做梦一般。两人紧靠在一起,眼里都露出留恋不舍的光。
“老婆子,到时候了,咱们该走了。”老头子将一只手轻轻搭在老婆子的肩上,另一只手温柔地搂着老婆子的腰。
“是啊,该走了,老喽,再不走可苦了儿子了。”
“别想了,走吧,儿子会体谅的。”
老头子和老婆子对望着。泪眼婆娑。
老婆子上前整了整老头子飘起的衣角,嗔怪道:一辈子都不知道好好穿衣服!这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她记不清了,但她清楚这是她最后一次再说这样的话。
老头子抬手轻轻地整了整老婆子飘起的那缕花白的头发,理了理老婆子脖子下那条鲜红的围巾——那是昨天他一连找了七八家商店才买到的。结婚几十年,他还从没给她买过任何礼物。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想。
对这个世界,他们一样的留恋。他们也有儿子儿媳。可他们都来自那个偏远的农村。几个月前,他们同时查出了癌症。儿子儿媳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刚刚从工厂下岗了。都是自己拖累了儿子。老头子常常对着老婆子叹息。病痛让两位老人度日如年。就在昨天,他们对自己的去留做出了决定,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那份表明自愿的遗书现在就装在老头的口袋里。
两人紧紧靠在护栏上。他们彼此对望着,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作的最后一次相望。此刻,他们的心情很平静,一如桥下缓缓通过的运输船。再过几秒钟,他们将作别他们的儿子、儿媳、还有可爱的孙子。
他们的脚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来了。突然,桥身剧烈颤动了几下,随着“轰通”一声巨响,老人的前面十几米长的一段桥身瞬间坍塌了下去,俯冲进滚滚的江水里。两位老人愣了片刻,顿时明白了:大桥塌了!
四五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像比赛似的接二连三冲进了断桥下。后边,数不清的车辆急驰而来。桥上的行人一个个惊呆了。
“快!”老头子一把拉住老婆子,转身迎向对面驶来的车辆。他们蹒跚着跑着,一边用力挥手,一边拼命喊着:快停车,快停车!老婆子手里抓着那条红色的围巾拼命地摇着,像一面燃烧的旗帜。一辆辆汽车紧急刹车。“干什么?危险!”吼过之后司机们旋即明白了,立即对后边的车辆发出停车指令。仅仅几分钟,桥上摆起了一条长龙。
车辆得救了。望着断桥下滚滚的江水,司机们一个个争着紧握着两位老人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电视台、报社记者闻风而至。老人眨眼间成了救人英雄。老人的行为感动了那座城市和那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老人的那封遗书。很快,老人的病情传遍了那座城市。市长来了,获救的司机来了,不知名的市民来了,他们纷纷捐款,向这两位英雄的农村老人献上一份浓重的爱心和崇高的敬仰之情。
几个月后,老人手术成功。他们的儿子儿媳也在政府的帮助下再次上岗。那座被货船撞塌的大桥修复一新。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两位白发满头的农村老人相扶着走在崭新的大桥上。他们紧靠着栏杆,偎依着。夕阳的余晖洒在了他们的身上,那条红围巾越发鲜艳。此时此刻,他们深情地对望着。每一辆经过老人身边的车辆都轻轻鸣笛三声,表示对着两位农村老人的敬仰。一艘艘轮船鸣笛三响欢快地西去。
两位老人笑了。他们觉得这座城市很温暖。其实,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觉得这座城市很温暖。